I am to wait，I do not doubt I am to meet you again. 　　我赴一場等待，而等待的盡頭，早已注定是你。——沃爾特·惠特曼 　　----------------- 　　站在方舟建築群最外圍戰線，戰士們高高地昂起頭。 　　凝視著根植於滾動歷史長河的自然。猙獰，恐怖，無情，此皆人類種麵對不可名狀之物時為傳承火種而對未知的描述。次次代代傳承下來，刻在靈魂表麵，用本能永遠銘記的危險，用血與肉鑄造的生存希望。 　　你們，現在，當真要直麵它？ 　　脈搏擴張，體表的外骨骼被風吹打，逸塵的黑暗吞噬所觸之物。 　　防禦棱罩此刻完全展現，能量流在眼前湧動，規則排列的多邊形被流動的水組成，它將與逸塵角力。 　　左龍樂與士兵一同站在防護罩內，狂風呼嘯而過，耳邊是機械組體拚合嵌起的清脆響聲，方舟正加快速度建造。 　　身後所背負的似乎釋去很多，左龍樂大口呼吸著空氣，讓原生態的氣味凈化胸腔。 　　呼出濁氣，左龍樂想起了什麼。 　　之前逸塵裡的俗世，他們有能力摧毀基地和傳送器的防護罩，是否意味著他們也可能有重體量武器來攻擊方舟的防護罩呢？ 　　體表似乎又被什麼東西灼燒著，脊背被壓得直不起來。心跳逐漸加快，如果方舟防護罩被摧毀，那後果不堪設想。 　　左龍樂望著那向自己沖來的深淵，在那之下的俗世一定不會放過方舟，但是—— 　　“請問，隊伍原定計劃是沒有我編入的對嗎。” 　　左龍樂扭過頭，語氣莊嚴嚴肅地問。 　　“是的，隊長沒想到有人能誌願參加這種工作。”一旁的士兵道，隨後指了指身後的傳送器，“但是沒關係，等會兒我們就可以坐傳送器上方舟了。” 　　左龍樂擺了擺頭，最終還是抬起頭道：“逸塵下有能威脅到方舟防禦係統的生物體，我們需要作出行動。” 　　視野可及的士兵們皆轉過頭凝視著左龍樂，隨後爆發大笑—— 　　“小子，逸塵下是不可能活人的啊，哈哈哈哈哈！” 　　左龍樂站在原地，挺直的軍姿逐漸變為習慣的站法。 　　“哈哈……對啊。” 　　左龍樂轉過身，麵向前方。 　　“逸塵下是不可能活人的。” 　　“轟！” 　　“誰——” 　　左龍樂身上的外骨骼動力全開，狂奔兩步後一躍而起。 　　“給我回來！” 　　士兵大吼著，無法理解地看著高速飛遠的左龍樂。 　　“這……”指揮中樞，一位程序員不解地看向老鱗，質問為什麼要把防禦係統的單向通行打開，讓那個紅頭發的男人去送死。 　　“此乃必經之事。”老鱗安靜地說道，緩緩閉上了眼睛。 　　風級驟增，左龍樂擠入塵土與風刃的矩陣，推進器動力全開，外骨骼組件撞合聲逐漸增大。逐漸增大的還有眼前的逸塵壁，濃鬱到看不清顆粒的風塵暴仿佛正蔑視著渺小的左龍樂。 　　我如絲線球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扔向逸塵。無數的絲線在空中綻開，被風不斷打碎向後散去，我的體積越來越小，全身上下纏繞粘稠的罪惡被風扯走刮去，毛孔久違地張開，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 　　雷霆轟鳴，地塊開裂，宛如巨人踐踏入境，勢不可擋。地麵顫抖著，任何一個人在這裡都不可能站穩。一切都在悲鳴，悲鳴，還是怒斥？ 　　落在這片初生大地上，亙古的能量不斷從裂縫湧出。直麵那屏障後未知的生物，胸膛早已灌充熾熱。 　　“俗世！” 　　左龍樂將外骨骼頭盔撤下扔開，任由碎片撕裂成風。他在汙濁中重生，他睜開了雙眼。 　　“我殺了她！”石塊不斷撞在左龍樂臉上，血液從傷痕飄舞出來，混入空氣。 　　向前，踏出第一步。無起波瀾。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東西！” 　　向前，硬生生，踏出第二步。烈焰迸發，濺出火花。 　　“都休想接近方舟！” 　　向前，苦痛釋放，踏出第三步。風流激湧，靈氣上沖，火勁升騰。 　　那濃厚的逸塵後，滾滾雷霆咆哮，但僅顯絲微白光。萬物脅迫前進，毀滅之勢已決，死亡奏響樂章。 　　異響突起，無盡黑色繩索從逸塵中射出，徑直奔向左龍樂。 　　手中運起火勁，另手拔槍扣板。古老的金屬碰撞摩擦聲被雷霆與逸塵吞噬，繩索尖端閃爍著金屬光澤，爬滿倒刺的鉤爪被打落。火花四射，防護罩展開，繩索被完全彈飛，利刃飛來，撞在防護罩上竟發生爆炸。 　　左龍樂被炸飛數米，摔在地上。 　　右腳傳來劇痛，定睛一看，那被彈飛的鉤爪繩索嵌入外骨骼與內部肌肉，鮮血迸濺模糊視線。而隨後身後又發生爆炸，左龍樂又被向前炸飛。空中翻滾旋轉，腳部再度傳來劇痛，伸手拚命拉住繩索，身軀被卷入致命風區，繩索一緊，左龍樂高速被拉進逸塵。 　　耳邊混雜無數噪音，防護罩被緊緊壓縮，左龍樂換手拔出劍刃，將繩索斬斷。墜落在滿是逸塵的土地上，坑洞清晰可見。扭轉起身，拔劍四顧卻找不見目標。 　　赤紅色警告映在防護罩上照亮身旁，無盡的黑暗與絕望在這裡增生，原生場的威壓迫在左龍樂身上，雙目宛如廢品。火光閃亮，無數子彈從四麵八方轟擊在防護罩上，生命線被驟地拉緊，原初的恐懼如癌般在腦內擴散。誰？是誰？！是誰將揮刀斬斷這脆弱的生命線？ 　　防護罩出現裂縫，隨後被高速修復，就這樣在瀕臨崩解的邊緣反復掙紮。左龍樂盲目地朝一個方向奔去，不斷扣動扳機。 　　子彈聲在一瞬間消失，消散得無聲無息——停火了？ 　　左龍樂再度不知所措，隻是向那個方向沖刺，目標與終點都被逸塵隱埋。 　　那微弱紅光照亮的地方反射出光，左龍樂身形一滯，向後仰去—— 　　那人揮刀刺向左龍樂脖頸，被躲開後又撤進逸塵中。 　　左龍樂蹲在原地，手上的刃淵嗡嗡龍鳴，龍睛流出火紅色的光。 　　“叱——” 　　金屬纓槍尖刺在防護罩上，險些刺破。左龍樂揮劍斬槍。但見那槍向下滑刺，扯一細縫。劍落了空。逸塵從細縫湧進來。但也僅是少許，隨後裂縫便被修復。 　　左龍樂陷入被動。左右相顧不見蹤影。烈火迸開向四處探尋，火光隻照出無窮無盡的逸塵顆粒，四周不見一人蹤影。 　　異象陡生！ 　　從遠處映在火光上的火箭彈沖來，左龍樂翻身躲避，爆炸還是在左龍樂身側發生。 　　防護罩側麵出現大量裂痕。一匕首狠狠紮在防護罩上，用力一扯，逸塵從那縫中噴濺在外骨骼上。外骨骼頃刻蝕解，臉上也濺上些許。眼皮，眼球，鼻梁，皮膚上升騰起惡心的白氣，雙目接近失明。憑借模糊的影子，左龍樂揮斬出去，哪料那人影在未接觸到劍刃前，身軀崩解為沙塵遁入黑暗。 　　左龍樂怒吼著爆破火焰，令他身邊宛如白晝。疼痛感不斷加劇，眼皮已被完全吞噬，蔓延向晶狀體的逸塵被攔截，生命力從體內流出，與逸塵爭奪著雙目。就在此刻，一拳朝著左龍樂麵門襲來，痛苦使感官遲鈍。這一拳沖破防護罩，結結實實砸在左龍樂臉上。逸塵在瞬間湧入那狹小的空間，露出獠牙對左龍樂咬下—— 　　【虛擬幻影限製強製解放】 　　【機甲外骨骼生成】 　　衛聲響起，身上軍用外骨骼隨之解體，潔白與湛藍交織在左龍樂全身上下，甲質結構生出，如水流樣滑在左龍樂身上，隨後硬質順著水流方向堅固，最後附加在左龍樂身上，形成新的全覆蓋式機甲外骨骼。 　　“……衛？”左龍樂被摔在地上，但卻絲毫不痛。昨天他就將虛擬幻影暫時關閉不用了，此刻他聽到衛的聲音開口驚喜叫。 　　“向左揮劍。”衛迅速說道。 　　結實的斬擊感傳來，刀刃削到了他的肩膀，但那人又化作逸塵隱去。 　　左龍樂的眼球飛快愈合著，但情況仍然危險。 　　“防禦係統更新，維生係統啟動，自衛模式啟動。” 　　附著在身上的外骨骼自己慢慢運動起來，像是在請求穿戴者適應自衛模式。左龍樂閉上眼睛，將身體交給衛。 　　散發著熒藍色的外骨骼雙目搜索著周圍的危險，準備應對下一次的攻擊。 　　機甲外骨骼才剛剛被穿戴，如果此刻幻影自主啟動推進器的話，很有可能導致穿戴者與外骨骼運動軌跡不同而產生身體創傷。 　　槍尖襲來，外骨骼身形一側躲過穿刺，正打算抓住槍尖發動攻擊時，那人卻又消失了。 　　“全鎖定。” 　　機甲佇立原地，什麼即將發生。 　　火炮與機槍再度集火左龍樂，更新後的防護罩明顯更能頂住攻擊。 　　機甲後部高速突出許多透明晶體管，其中躍動著的黑色能量同步脈動，與機甲運動軌跡相沖突的晶體管會自動收縮或收回。 　　“重力引場，九級功率輸出。” 　　如果左龍樂此刻視力沒問題，就能看見麵前在逸塵中用紅色標出的逸塵顆粒邊緣，它們分散在各處，驟地遠離後凝結成人形。 　　機甲身後的黑色能量突然暴躁起來，周圍空間發生扭曲。機甲抬手攥拳，被鎖定的紅色顆粒被瞬間聚集拉到機甲麵前，凝聚成人的他麵露驚訝。 　　空間進一步被壓縮，成人的他麵對不可抗力甚至發不出一絲聲音。 　　劍起，劍落。 　　被腰斬的他的衣服內濺出大量火花，許多鐫刻著名字的金屬銘牌從中飛出，被逸塵吞噬。 　　“嗷！” 　　隨那人的死亡，周圍環境瞬間被點燃，逸塵風暴旋轉將防護罩再次壓縮，無數子彈與爆炸物傾瀉在防護罩上。 　　“重力引場，低功率輸出。” 　　那些彈藥與火焰在攻擊到防護罩的前一刻被未知力卷回原處。該從哪來的回到哪去。 　　“額啊！” 　　機甲內的左龍樂突然大叫起來，眼內的逸塵突然就像周圍一般暴躁，在一瞬間蔓延至視神經處進行破壞。 　　“急需醫療援助。” 　　重力引場繼續運作，機甲扭身跳起，打開推進器向逸塵邊緣沖去。 　　—— 　　“逸塵狀態突然加劇！加快‘太虛’召回速度！” 　　指揮中樞內的工作人員們檢查著方舟的各項數據，逸塵當前，方舟啟動迫在眉睫。 　　“小姐……”“老鱗”默念著，望著前方的逸塵壁。 　　逸塵馬上就要接觸到方舟防護罩，再不起飛就來不及了！ 　　似櫻綻在空中劃過，一拳砸在逸塵壁上。 　　氣流回溯隔斷，地塊被暴躁的靈氣抬起，似櫻綻懸在逸塵壁前，十指扣進逸塵壁內，咬著牙用蠻力向外推逸塵。 　　逸塵向後緩慢移動遠離方舟。大地的碎片懸起砸在逸塵壁上，靈氣的虛體與地塊的實體在似櫻綻身後形成一頭巨龍。千鈞雷霆齊劈在似櫻綻身上，但那絲毫無用。狂躁的風收束偏向似櫻綻這邊，大地崩潰瓦解坍塌，地平麵下陷數百米有餘，靈力脈沖持續不斷地轟向逸塵壁，但它似乎已經透悉似櫻綻有幾斤幾兩，逸塵再度前進沖向方舟。 　　似櫻綻怒吼著不知名語言，肉體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與逸塵壁同高的龍體。 　　雙爪深深嵌進逸塵壁中，靈力湧動已經不能用恐怖來形容了。它們此刻的一舉一動都如開天辟地般震徹世界。似櫻綻向前一步，身軀直麵迎接逸塵的侵蝕，雙翼大展牽動風流，兩臂一橫，龍爪扣入，使出全力從中將逸塵撕裂！ 　　隨著一個裂縫的出現，逸塵壁就如積木般崩潰，沙塵四處逃散，雷聲熄滅，隻留那守護人類的巨龍屹立天地間。 　　……等等？ 　　撕開逸塵的黑暗，在那背後的，是如逸塵顆粒般繁多的異怪群。 　　左龍樂緊閉雙眼，但他似乎好像能“看”見什麼東西。 　　他抬起頭，看見無邊黑暗中那唯一的光亮——母親？！ 　　不對。 　　回過頭，身後還有一抹光點——但是看不清了。 　　母親？為什麼表情那麼猙獰？究竟發生了什麼？ 　　“已脫離逸塵。” 　　機甲從逸塵當中沖出來，在飛向方舟的時候停了下來，扭身望向化身為龍的似櫻綻。 　　化身為龍的似櫻綻將逸塵撕裂，機甲險些被其引發的風流而失去控製。 　　但，那抹光點不知何時沖到似櫻綻前方。似櫻綻抬手將其掐住，卻不料黑暗由手掌處蔓延爬上手臂，似櫻綻渾身顫抖起來，扭過頭盯著左龍樂。 　　“快……走……” 　　母親的聲音清晰入耳，但身體卻無法移動半分。 　　幼時的記憶突然霸道地奪取思想。蕭鳴，蕭曲淽，母親，還有……爸爸？ 　　左龍樂握著父親的手，走在被陽光照亮的草坪上。 　　“爸，”左龍樂抬起頭，看著父親，“媽媽呢？” 　　父親的臉漆黑一團，就像是被粉筆暴躁塗去一般。 　　他蹲下，雙手搭在左龍樂肩上說：“媽媽啊。 　　“已經都拋棄你了啊。” 　　有力的大手掐緊左龍樂的脖頸，身體向後倒在地上，痛苦與窒息襲來，四肢胡亂伸展收縮著，做著無用功的掙紮。發自內心的最強大的恐懼裹挾住心臟。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身後堅實的草地霎時間變得柔軟，下一時刻，左龍樂身處海洋中，海水充滿左龍樂的身體，左右顛倒，再上下翻轉……解體的自我無意義地漂遊在深海中，一切感官都被掐滅，意識仿佛被囚禁在無法延伸一分的牢獄裡，僅僅是存在就填滿了整個空間。無法思考，無法動作，一切都毫無意義。 　　“嗷！” 　　一聲龍吼將左龍樂震醒，隻見眼前—— 　　母親的身體逐漸消散，一道火紅色的烈焰從遠處襲來，刺穿那光點，浮在母親麵前。 　　左龍樂感覺到心被刺穿。 　　—— 　　那條龍不知為何，撕破逸塵後就傾斜倒在地上，身軀化作萬千光芒消散在空中。 　　浮在空中的那具機甲消退，留下一團耀眼的烈焰。 　　不對……那是……一個人？ 　　雙目被火燎過，眼瞳便恢復原樣，但似乎摻雜進幾許金色點綴。額前幾縷紅發幻作漆黑。 　　左眼眼瞳突然收縮燃起火焰，再度展開時，那眼瞳變得細長黑紅，好似惡魔。 　　大地此刻奔騰過無數異怪，就在經過那左龍樂時，天地間煥然一變。 　　空氣中緩緩墜落著羽毛般輕盈的鏡片，天空變得暗紅。地麵被剝了皮，露出枯萎的，死亡氣息的焦土，每一處都燃燒著火焰，每一處都有殘破的墳墓，活活一副人間煉獄景。 　　而在那畫幅的正中，漂浮著一個半身著黑鎧的惡鬼。 　　黑影一閃而過，他便踩在焦土之上，異怪們向他發動攻擊。 　　地底突然伸出數百，數千，數萬的手臂，探出來的惡魔們撕咬著異怪，被吞噬，下陷沉入地底消失。 　　煉獄火焰焚燒著逃離惡魔的異怪，爾後絕望化作灰燼消散。 　　那惡鬼抬起頭，望著赤紅的天空，第一次怒吼。 　　日月宛如風中殘燭忽明忽暗，他手中甩出鎖鏈，銬緊一異怪後用力一拉，異怪便飛了過來。 　　等落到地上時，已經被大卸八塊了。 　　他手上攥著仍然跳動的心臟，舉過頭頂後，攥爆。 　　血液濺在地上，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com 每一寸都隨惡魔一並伸出鋒利的鎖鏈，將異怪肢解。 　　不知是哪頭異怪帶頭吼了一聲，它們竟不要命地一頭沖向方舟，通過數量彌補死亡數量。不斷有異怪沖過左龍樂身邊，他就快殺不完了。 　　“轟！” 　　地底爆出一具巨大的裝置——太虛。它頂開一頭異怪，徑直沖到方舟上，向上推進方舟。 　　隨著一架的出現，十架，百架，千架，萬架全都在一瞬間沖出，把異怪群頂回左龍樂的攻擊範圍後成為方舟的組成部分。向上推進方舟。 　　方舟主推進器啟動。 　　巨大的熱量將方舟主推進器周圍的幾乎所有物質汽化升華，也燒毀了異怪群的夢。方舟高速向上飛去，還有不少裝置從地底飛出，不過它們沒沖上方舟，而是懸浮在空中圍成一個看不見邊際的陣列。 　　左龍樂逐漸力不從心，在殺掉不知多少異怪後，身軀向下倒下。 　　有誰扶住了左龍樂，向上一躍，高速接近著要離開地球的方舟。 　　“你……”左龍樂身上的黑鎧散去，額前那縷經常揉搓的頭發由黑變回紅色，疲憊襲上大腦。 　　“你不會死的。”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果然還是他。 　　“你是……”我用盡全力發聲，卻聲音沙啞，聲帶疼痛。 　　那人把我向上一甩，自己卻向下落去，墮向那無盡異怪。熟悉的紅發飄舞，他卻帶著釋然的笑。 　　在那一瞬間，我竟分不清究竟是他在墜落，還是我在墜落。 　　我隻覺得撞上了什麼東西，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