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生前的事了。 “兩輩子以前。” 左龍樂臉上還留有未乾的水漬,他靠在洗臉池旁,神情逃避卻又不時注視奧茨納的臉。 奧茨納就倚在左龍樂對麵的墻上,黑發快要遮住雙眼,他把鼻子以下的部分全都埋進披風中,詭異地露出一副“陰鬱”的麵龐。頭頂上的燈光並沒參透二人之間的秘密,無聊發散出微微光芒時也拒絕了思考。 “……你那時,是在地球以外的星球麼。” 左龍樂先開口,柔軟的發絲垂在眼角。 “不知道,不過我活著的時候,一天大概是你們三十小時吧。” “真的有外星生命和人類那麼像啊。” 左龍樂得到了這個可能困擾了人類成千上萬年的問題的答案。事實上,這對他的世界觀來講竟然算個好消息。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奧茨納稍稍抬起頭,暗金色瞳裡映著左龍樂模糊的身影。 “隻是……宇宙這麼大,別的智慧種族長得和人類相似的概率也太……小了?對吧。” “人類是最適乾生存的物種,龍是最適靈生存的物種。這是常理啊。”奧茨納抖了下披風,“你們要是遇到什麼外星人什麼的,那肯定是人類啊。” “嗯……”左龍樂並不能立刻跟上奧茨納的思維,“你說的‘乾生存靈生存’是什麼?” “哎……”奧茨納擺出一副“解釋起來很麻煩但又想大發慈悲給你講一講卻又突然感覺有點後悔”的樣子嘆了口氣,“乾生存就是不借助任何靈力,僅憑生物自身特性活下去。靈生存就是借助靈力。” 就好像說這兩句話能把你累死似的。 “這樣啊……”左龍樂又偏過頭,開始觀察衛生間裡除奧茨納周圍以外的所有物品。 “你們幾乎沒接觸過靈力,這才是奇怪的事。靈力在星球表麵上應該是很豐富的。像半人族他們那……” 奧茨納沒有把話說下去。 左龍樂當然清楚為什麼奧茨納突然閉口不言,一股毫無他處發泄的悲傷自二人心底流出,清涼地充盈軀乾。 卡克洛還在的話,也能做到讓別人清涼起來吧。 良久。 “……那個森林讓蓋房子麼。” 今天的奧茨納異常奇怪……不,倒不如說左龍樂其實也沒見過奧茨納幾麵,但現在的他完全無法讓人聯想到初見時他的模樣。 “什麼?” 說實話,左龍樂並不討厭現在的奧茨納,而且在得知奧茨納“兩輩子”的生前事後,多少也能理解他一點。 “能不能在那裡蓋個木屋——像我和我爸媽以前住的那樣。” 他指的是育森? “嗯……”左龍樂深知這有多麼不可能,“我可以嘗試去申請一下,你想的話,可以把這個家改造一下。” 奧茨納挺起身,不再靠在墻上,輕晃了晃頭道:“……算了,忘了吧。” 左龍樂終於想起抬起手把阻斷視野的發絲撩開,可惜似乎有點晚了:“嗯……也是有可能的。” 漆黑的火花在眼前安靜飄散,奧茨納的身體逐漸消失在這無言的哀悼中。 “忘了吧。” 他作了告別。 麵前的墻壁上空無一物,就像沒有任何物體曾接觸過它一般。 左龍樂呆滯地望著那麵墻壁,若有所思。 怎麼最近總是遇到這種對話,不明不白地結束。 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應該也是一個不把話說明白的人,怎麼能去要求別人呢? 等左龍樂帶上刃淵走出家門,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後的事了。 昨天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特殊的事,如果真要說,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諸老師那副見了鬼的臉。 左龍樂與蕭鳴一起去了諸往塵所在的飯館,說是“飯館”其實就是個吃飯的地方而已,畢竟像諸往塵這樣的人……不是很有可能去陌生的地方。 不出所料,他在那裡又定了幾箱飲料。他還是改不了親自把一箱子肥宅快樂水搬回家的快感。 吃的也不是什麼特別的菜,隻不過在地球上種的土豆還是熟悉的味道。 吃過飯後,左龍樂本想拉著諸往塵去蕭鳴家坐坐,可諸往塵用十分驚恐的眼神盯著左龍樂,露出那張見了鬼的臉,嗓音顫抖地說:“能別不,左龍樂,能不能不要這樣對我。” 於是,左龍樂和蕭鳴便把諸往塵送回他家裡,左龍樂把閃電發卡和機甲藍圖送給蕭鳴又保證機甲過幾天就能設計好之後,二人又隨意聊了幾句便各回各家了。 “幾天倒是無所謂,我又不是急需那種東西,你別把自己忙掉頭發了。明天去星軌上實戰課的時候你可不能拖我後腿。” 不過從蕭鳴對左龍樂的保證並無所謂的態度來看,比起物質的東西,蕭鳴更希望左龍樂能照顧好自己。 從蕭鳴口中,左龍樂也得知了方舟起航以來比較重要的事情。 首先就是《能力者法案》的出臺。 在這部法案中,官方首次提出了有關能力方麵的專有名詞以及對能力者的合法限製。阿瑞斯口中的“靈氣”被稱作“釋質”,“靈力”被稱為“釋能”。而左龍樂之前火燒花壇的行為,因為他除了第一次之外,每次燒花都選在很非人的時間點,並未傷及路人,所以左龍樂很走運地逃過一劫。 值得一提的是,左龍樂曾經在星軌學院裡能力運用過度而昏迷的癥狀,被稱作“過釋癥”,在新星軌學區開設的能力者教育課程中,也有人出現了過釋癥。 不過蕭鳴對左龍樂說,他們還是更願意把這種狀態叫“釋了質”或者”“當場去釋”。 其次,星軌學院和其他幾所高等學院進行了整合合並,同時在一個區域內上課。這幾所學院包括精尚劍術的颯嵐、全類型教育的秋峰、文化底蘊深厚並被譽為“浪漫主義者的天堂”的日晷。 對於左龍樂來說,這件事中最讓他在意的,還是颯嵐的幾位舊識。 就這樣在心裡回憶昨日經歷的左龍樂,從傳送器上踏下來,來到了—— S-1星軌城。 距離方舟起航,已有32天了。也就是說,按360天一年的星歷來算,今天是星歷第一年的二月三日。 而在那過去的32天裡,包括星軌城在內的24座人類生活城全都正常運行。不出左龍樂所料,這每一座城都是星銀院長親自設計的。 曾經無比光輝的72座天城,也是出自院長之手。 大到天體運行軌道、城市規劃布局、各城互聯係統,小到引力係統每秒的動態平衡、公共園區裡每朵花的顏色搭配,乃至空氣成分都被他算得完美無瑕。 而他,隻用了虛擬幻影最基礎的輔助功能,即,一切設計皆建立在他的想象之上。據說一開始院長差點就在紙上畫設計圖了—— “果然科技會甩掉一個時代的人啊。” 院長總把這話掛在嘴邊,左龍樂總覺得奇怪。 星軌城的空間總體看上去像是由一個扁圓柱和圓錐疊成,用比喻的話,有點像一個在圓臺上倒放的漏鬥。而星軌城的最中央,便是從地球上保留下來的星軌塔。 星軌塔往外的那一圈,就是現在的“學院聯合”了。當中裝飾左龍樂這個前“全校第一”都還沒見識過。再往外的一圈,應該有學院聯合的三倍大吧,大部分簡潔而富有美感的建築群在其中分布著,高度由內往外梯度遞減,當中也不乏有由小湖分割開街道而輕居其上的中華水上樓閣。 看來和曾經的星軌一樣,這座星軌也是座“不夜城”。 “啊啊,差點忘了。”左龍樂伸出手,在顯示出來的屏幕上點了幾下,金屬質感的穹頂瞬間化作湛藍的天空,星軌城還在無定形的雲中緩緩飄行,太陽就掛在遙遠的天邊。 “‘蔚藍天際線’視覺優化係統已開啟。” 衛這樣說著,左龍樂從他的語氣中捕捉到了幾絲悵然若失。 “早上好。”左龍樂選擇從離學院聯合最遠的傳送器上下來的原因,就是想逛逛這座他不再熟悉的星軌城。 “早上好,”衛回復道,“離上課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想聽我給你推薦幾座商城麼?” “別了。”左龍樂笑了笑,走在“日光”下道,“我自己逛逛就好。” “我建議你還是先把之前的課補一補吧。”衛隨手調出這一個月以來的課表和考試記錄,“不僅是新課,舊課也沒等你。” 左龍樂隻瞟了一眼那遍眼的紅色便扭過頭,輕笑地觀察起四周道:“正好我也不想當第一了,隨它去吧。” 衛聳了聳肩,無奈地說:“看來我得給你找幾家公司應聘了啊。” “哈,哈。”左龍樂用較為誇張的聲調乾笑,隨後回擊:“看來我得給你找幾家機修廠調試了啊。” 淩晨星軌城的大街上,走著徹夜未眠去酒吧肆意揮霍青春遺忘痛苦的醉人,也能和早起工作的辛勤工作者擦肩而過。左龍樂今天也沒穿星軌的校服,隻穿了一件長袖黑色襯衫,此刻看上去就像流浪在街頭上的孤獨劍客一般。 左龍樂繞過這個目前看上去很輝煌的商業大樓,向人流稀少的路段走去。 越往深處走,就越覺得活力重回到身上。左龍樂再一次深刻意識到,自己並不是一個合群的“人類”。 也許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會有這種感覺吧,不過如果放在左龍樂身上,那所謂“龍的血統”更讓他清楚自己在這世上尋不到任何一個同類,宛如52赫茲的鯨,在永寂虛無裡孤獨飄蕩,直至死亡。 也許死亡,也沒那麼可怕? 左龍樂搖了搖頭,甩掉了剛剛在腦內萌發的想法。 回過神來的時候,左龍樂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一個毫無人煙的地方。環顧四周,不見一位行人。這對星軌城這種生活城來說,確實有點奇怪。 左龍樂清楚自己還在外圍區域,便打消顧慮再向前走去。 這部分區塊的建築風格也越發詭異,哥特式尖頂教堂與四方幾何錯綜交織的建築自街角突出,擠占道路的麵積。隨著目光的深入,原本寬闊的大路變得狹窄,隻能通過一兩個展開雙臂的男人。 “咚咚。” ……心跳聲? 左龍樂抬起頭,原本湛藍純凈的天空被或黑或灰的濃雲填充,耳邊還能聽到兩聲烏鴉飛起的翻翅聲,但視野內無一生物,一層詭異氣氛的圖層現在被擱置在城鎮上方。 “咚咚、咚——” 又是一聲心跳,也許是兩聲?但這次心跳明顯比上次不同,兩段急促的跳動後再緩緩打出一聲,就像兩拳把你打倒在地的人又蹲下來詢問你是否平安。 尋跡望去,心跳聲似在自身體內響起,但終是從那條漸窄的“錐”形道路盡頭傳來。左龍樂腳下無頓,確認方向後便邁步走去。 “咚——咚咚!” 話又說回來,這到底是什麼生物的心跳聲?人類嗎?隻是渾濁又夯切的質感……真的是在人類封閉的胸腔內部錄的嗎? “咚咚、咚咚。” 兩聲正常的心跳。左龍樂走到了錐路的頂端,麵前也並非絕路,隻是用一些視覺誤差讓人看上去似乎是走不通的路。實際上側過身向右轉就能看到一條越來越寬敞的路。 兩個錐形? 左龍樂還是走了過去,體內/耳邊的心跳聲越來越響,就仿佛在指引自己通往/前進一般。 “咚——咚——” 在一聲極度長時間/緩慢的心跳後,左龍樂看到了讓他眼前一亮的概念/建築。 並沒有走之前那條路那麼遠,大概是完整的那條錐路的一半長,左龍樂就來到了這片巨大的圓形寬廣/廣場。 更濃鬱的哥特建築愈發高聳,漆黑的寧降臨了這片大地,隨著剛剛那聲燈塔/心跳的結束,萬事萬物都仿佛陷入了事變/泥濘沼澤中不得動彈——還是說已經絕望到凝視/不願動彈?左龍樂被這古怪的氣氛譏諷/染色,舉手投足間都被插入了幾分遲緩。 被這些難以名狀的幾何立體哥特建築群包圍著的,即是這片大地。 這片大地上似乎塗畫著這片區塊的地圖,隻是畫家是抽象畫派的畫家罷了。暗淡褪色的不規則分布的地磚扭曲拚湊出建築群分布的規律,但仔細看上去完全無法辨析,當餘光瞥到其上時又扭捏綻出褻神光影。 在這片大地中央,是一座約五層樓高的圓形暗銅色建築。頂上突出的十三根有著剛過四點的白鐘塔樓,數根粗長骨節偶間吊懸。不過與包圍它的建築群特色相比,這圓形時樓著實差點意思。 左龍樂走進,才發現那時樓的大門入口麵向自己。大門雖然緊閉著,但還是在門上規規矩矩擺著“OPEN”的牌子。 這到底是……什麼店嗎? 左龍樂將手放置在門上,冰冷的觸感讓他本來粘稠的意識再度貫通,樓內隱約傳出幾聲古典基調的音樂聲。左龍樂思考了幾秒,推開了門—— 輕柔入夜的鋼琴曲由室內吹出,房內布局奇怪得不禁讓人懷疑裝修負責人的口味到底有多古怪。 整個圓形時樓內部是一個接近球體的空間,五樓之高的書架貼在墻壁上從左往右緩慢轉動,移動到門框上的書架沒進墻體,再從另一側抬出。就連天花板上都擺上了書架。而書架上一律擺滿了純黑色書皮的典籍。放眼望去就像是一顆繡滿漆黑鐵屑的內膽。 而左龍樂麵前,地板上的正中央,木質地板上簡單簡潔地擺了三四張桌子與一臺唱片機,而麵朝左龍樂悠閑坐在其上的,是一位身著暗紅色西服的短發男子。 “……額……您好。” 左龍樂與對方對視幾秒後率先開口,走進屋內。背後的大門自動關上,左龍樂還回頭看了一眼。 等他回過頭的時候,那位先生已經站起來,在一張桌子上擺出一架咖啡機,示意左龍樂坐下。 “您好,有失遠迎。”左龍樂走到那張金黃木質桌椅前,那位先生才開口說話,聽上去友好親切的樣子,“想喝點什麼?” 左龍樂看了看先生,轉眼凝視著那市麵上早就淘汰的咖啡機,歲月並沒有在它身上留下很深刻的痕跡。聽著耳邊叫不出名字的古典鋼琴曲,左龍樂沉思幾秒後說—— “康寶藍和,三分之二塊方糖。” 左龍樂坐到這張很長的桌子旁,任由柔軟的沙發椅慢慢把自己吞沒。先生又在桌子上擺了幾架左龍樂完全不認識的工具,開始製作起來。 “小店老板,”先生開口,“姓天,天地,單名一個允字,應允。” 左龍樂瞇著雙眼,從喉嚨裡冒出一聲小小的“嗯”。 “請。” 天允將一杯咖啡和放在紙巾上的方糖推至左龍樂麵前,抬起手喝了口自己杯中的咖啡。 左龍樂坐起,將方糖放入咖啡杯,緩慢攪拌著。 一切都在那不知名的旋律下歡躍著,困倦之意襲上舌苔,順著神經摸上大腦。天允就坐在左龍樂麵前,拿起一本黑書看了起來,不過也像在等左龍樂做些什麼。 “我是左龍樂。” “嗯,左先生,”天允沒有合上書,“確實是,左先生。” 左龍樂抬起頭,疑惑道:“您認識我?” “啪。” 黑色的書被合起放在桌上,左龍樂看到書皮上也沒寫書名。 “當然,”天允起身舉起咖啡,微微頷首示意,“那是,當然。” 他話語中流露出的平和揉雜著康寶藍的醇香,在安寧的曲聲下越陷越深。 左龍樂心中存疑,但在這片寬敞而狹小的空間裡,眼內中心暖光映畫,望去圓壁息聲挪步。當中滋味該是了卻心頭雜念。 “是那件事吧。”左龍樂開口,一月過去,或許這個世界對他的態度已變好幾分? “不,”天允轉過身,向黑壁走去,“比那更深遠沉痛、更悲哀絕望。” 左龍樂剛把勺子取出,正要抬杯時,他聽到了這句話。 他當然不知所雲,隻覺得這位奇怪的老板的立場與態度開始模糊不清。 “但那,畢竟往昔。”天允走到唱片機前,輕輕摩挲著它的外殼,“如此,明日理稱明日。” 談話逐漸向左龍樂聽不懂的方向發展,其實他一開始似乎就已經聽不太懂了?總而言之,這地方固然浪漫,但…… “若有興趣,可否來小店幫工?”天允換了個話題,轉頭看向左龍樂,“不消幾日,您會留戀此地的。” “啊……”左龍樂吮了口咖啡,起身放下杯子道,“還是——” 天允笑笑,抬手準備摁下唱片機的開關道:“想必令尊近來,也托付與您要事了吧。” 戛然而止。 左龍樂將手抬起放到刃淵上。 “時候不早,您可以慢慢考慮。”天允又摁下唱片機上的一個按鈕,大門隨之開啟。不一樣的是,門口地毯上出現了一架傳送器。 “自覺無用便隱藏起來,以後您可隨意使用。” 左龍樂直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終道了句“多謝”後便走上傳送器,直接前往學院聯合。 大門關上,閉門聲回蕩在球狀空間內,經久不衰。 “此去經年,”天允撫摸著唱片機的外殼,“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 麵前,便是學院聯合。 上方是豎放的底大頭小的四麵形,要形容的話,類似一根指針?經典白藍的星軌配色之下是復雜精細但又簡介明了的日晷圖形,自左側飄出楓葉與麥穗構成另一個指針,日晷右側則突出一柄刀刃。 學院聯合的logo就懸在傳送器上下來,人們能看見的最顯眼的高處,從遙遠望不見盡頭的方向飄下來的旗幟就靜靜地伏在墻上,也許是在星軌待久了,這本應是死物的東西給左龍樂帶來了“這竟是死物”的不適。 旗幟後的長方形大門通往學院內部,足有十層樓高度的通道邊上流動著四色的光帶:“白藍”的星軌色、“黑紅相間”的日晷色、“暗紅金黃”的秋峰色、“鋼鐵灰繡”的颯嵐色。 在這裡看不到星軌塔,左龍樂走下傳送器便徑直向裡麵走去。 這段路並不算短,和那段錐子路相比也有過之無不及,在明暗色彩緩緩脈動的左右腳下,時間感也在逐漸流失。 好在出口就在眼前。 還在通道裡就能遠遠地望見出口處的翠色,左龍樂加快腳步趕去。 一棵巨樹安穩地坐在出口前十幾米處,左右耳邊能聽見瀑布的響聲,此刻無人的入口成了左龍樂獨享的花園。 “早。” 左龍樂剛走出通道,身後便傳來了問好聲。 他回過頭。 黑發、白藍風衣、微笑、倚墻、雙臂環抱、和上身搭配的白藍功能長褲、腰間別著一條鏈子,連上他左手握著的懷表。 “……早。” 左龍樂應道,他還沒來得及與對方交流幾句,腰上的刃淵就開始震動,發出龍吟,左龍樂隻得用手壓住刃淵。 “先做下自我介紹,”他把手上的懷表放入兜內,“時笙,釋能課主教老師,在了解了你長達二十九天的曠課歷程後,我打算先來和你打個招呼。 “今天是實戰課。對於你自身實力的檢驗經過委員會商議後,打算放在這次實戰裡一起統計,這次實戰中你的表現也將直接決定你的本月學分。” “……時老師好,謝謝您。”左龍樂鞠躬表達感謝。 “別叫老師了,我和你年齡都差不多,就叫時笙,或者‘十’也行。”時笙向左龍樂走來,“自我介紹就到這裡吧,不是很詳細,希望你別在意。有關於我的其他事情,你可以和別的同學打聽打聽。” “好。” “你組隊的事,我們已經安排好了,希望你能滿意。除此之外,這二十九天的課程你需要在下個月之前補完,虛擬幻影的課程也是如此。” “同學們的虛擬幻影都學完了嗎?” “你說呢。” 時笙領著左龍樂走過這片星軌風格的生態園,來到了正式的課堂。 “目前的課程主要是釋能,相當於把你們主修的時間拿來學這個了。委員會那邊研究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總而言之,你現在是當不了第一了。” 說是課堂,這裡其實就是一個訓練艙室吧。進門一個大區域用來站人和放置會議球之外,其餘部分都放著訓練艙。 會議球的體量中等,能容納四五個人進去開小型會議。時笙此刻就靠在一顆會議球上。 “你進去看會別的吧,我在這裡等等學生。” 左龍樂應了一聲,鉆進一顆會議球就開始了補課。 說是要實戰,所以還是學學缺下的釋能課吧…… 不學不要緊,一學嚇一跳。 左龍樂看不懂。 自從阿瑞斯給自己開脈後,自己對於釋能的運用完全是靠自己直覺。在被黑衣暴打過後,能明顯感覺到自身體內儲存的釋質多了許多。直到沖向逸塵,真正用強化過的能力獨自麵對敵人時,才感受到自己對於釋能的運用太差了。 不管是對火焰生成區域的掌控,形態大小強度的控製……都太弱了。 左龍樂為數不多地再一次感受到了力不從心。 “書本知識不用太過糾結。” 在惶恐與不安把左龍樂擊潰前,阿瑞斯出現在左龍樂身後。 “對於能力這種東西,最好還是實戰去感受。靈魂與肉體契合交融,隨身所欲,隨念而行。在這方麵,你們的理論肯定乾不過實戰。不用擔心,有我在,你會懂的。” “我可謝謝你啊。” 左龍樂沒有回頭看阿瑞斯,但還是跳過了理論階段的課程內容。 “等等?” 阿瑞斯抓住左龍樂的手,眉頭緊皺道:“往回翻幾頁。” “……據現階段了解,大部分能力者的釋能仍依靠‘體內儲存——近距離釋放’這一途徑使用。而經過研究,釋能依靠釋質的廣泛度遠超我們最初理解。每一位能力者都有自身能力釋放距離。而現階段大部分人隻能在體表或者身周不到五十厘米處隨意控製釋能。 “據推測,能力者理論上可以將能力釋放範圍,或者說是隨意控製能力的範圍擴大,乃至擠壓其他能力者的能力範圍。從這個角度去看,這個控製範圍十分像‘氣場’。而這個氣場的形狀也不必是球狀。它可以是能力者心中所希望的任意形狀……” 阿瑞斯的目光停留在這段話上,神情嚴肅。 神情嚴肅的阿瑞斯代表著準沒好事。這是世界真理。 “你知道,能力是你自身所具有的,對吧?” 左龍樂點點頭,繼續聽阿瑞斯說下去。 “你身體裡所蘊含的釋能,隻是簡簡單單的釋能罷了。將它化作火焰,你知道為什麼嗎?” 左龍樂搖搖頭。 “我找到了個比較形象的比喻:你自身有的釋能就像一段亂碼,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獨特的解碼方式,你將釋能解釋出來就變成了‘火焰’,別的人可以解釋成‘雷電’,或者是‘流水’。” “這就是‘血脈覺醒’?”左龍樂看著阿瑞斯問道。 “你理解了。 “而釋放範圍,是你能隨意操控釋能的範圍,當你越來越熟練的時候,這個範圍也會越來越大,理論上來說沒有極限,隻有每個人身體與靈魂上的極限。當然是無定形,也有可能有人把這個範圍隻朝一個方向乾過去。” “怎麼說?隻考慮一個方向的話,這個範圍不就很長嗎?” “你想想,當一個人渾身上下毫無漏洞地,被包裹在另一個人的能力範圍內,自己的範圍被壓縮進自身體內一小點部分,會發生什麼?” “……強大的人,可以在這個人體內發動能力。” 阿瑞斯點了點頭,隨後開口:“不過這種情況隻會發生在能力運用上差了好多個數量級的雙方身上。每個人自身就是最牢固的範圍,比脫離自身的外部範圍難壓縮得多。但是一旦發生,不論是誰都能感受到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這種生命被牢牢掌握在他人手心上,誰一個念頭就能了結自己的感覺,沒有人願意體驗。” “這就是……所謂強大的氣場吧?”左龍樂說道,“那這又有什麼問題呢,這上麵說的不是對的嘛。” 阿瑞斯閉上眼,散發出威嚴的氣勢:“是啊,它說的部分,都完全正確。” “完全正確”。 剛剛接觸釋能不過一個多月的人類,竟然能完全正確地得出結論? 左龍樂回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段話。 是委員會,委員會的研究得出的結論,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就當是我想多了吧。”阿瑞斯的身形逐漸消失,“地球人遠比我想象中厲害。” 左龍樂沒有問更多問題,看了幾秒後準備翻過去繼續學習。 “喲。” 會議球的門被打開,蕭鳴探頭進來。 “來吧,要開始了。” 蕭鳴的頭發長得沒那麼猛了,於是他剪掉了大部分,留下來的頭發不緊不慢地向後梳了幾下,毫不在乎有幾根不乖的當場躥出來。最後在後腦勺係了一個尖尖的小辮子。 “嗯。”左龍樂起身離開會議球。 此刻訓練室裡站著許多學生,抬眼便看見了四種不同的校服。 當然,還有熟人。 “好久不見。”伊思怡看著左龍樂笑道,“近來如何?” “還行吧。”左龍樂回道,與此同時注意到了讓他意想不到的人。 “我們隊就咱們四個,我,我妹,伊思怡,還有你。”蕭鳴摸著蕭曲淽的頭道。 “為什麼——” “因為我是中學部的。”蕭曲淽打斷了發問的左龍樂,“重分配以後考了次試,規定上的大學,然後中學跳級直接去上學就好了。” “這樣啊……”左龍樂點了點頭,俯視著蕭曲淽。“星軌中學”?聽著蠻怪的…… “但是這畢竟是實戰,小泉真沒問題嗎?”伊思怡問道。 小泉真是蕭曲淽的別名,隻有熟悉的人才知道。 原來蕭鳴和伊思怡發展這麼迅速嗎…… “沒問題的,”蕭鳴繼續搓蕭曲淽的頭,“她也有能力的,我也會保護她。” 左龍樂心中一驚,蕭曲淽竟然也有能力?那豈不是說…… “你的能力是?”左龍樂問道。 蕭曲淽的臉上立刻洋溢起高傲道:“給武器裹上釋能,會更鋒利,更強大。” “別人的武器也行?”左龍樂追問。 “當然,”蕭曲淽看向刃淵,“那把刀也能。” “哈哈……”左龍樂抬了下刃淵,“那就麻煩你了。” “在場的各位——” 時笙拍了拍手,站到一顆會議球的頂上大聲道:“我們馬上要開始訓練了。相信經過昨天的實戰和地圖分析,你們已經了解到‘現實級’的真正含義,今天要進行的也是現實級的實戰。並且,你們同樣將不受正常人類社會的法律約束。 “本次訓練目的為考驗各位一個月以來的真正學習狀況。本次訓練結果對你們的期末學分有很大影響,希望這一個月來你們還聽我說了幾句話。 “本次訓練采用‘積分製’,分為隊伍總分與個人積分,積分高者排名越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此次訓練將全程錄像,以供學院內部人員隨時查閱。當然,你們也行。 “在本次訓練中死亡會強製退場,回到這裡。你可以選擇看看別人的精彩表現,也可以夾著尾巴率先開溜。 “那麼,你們的詳細任務會在你們生成的時候給予到你們的手上,希望你們仔細閱讀。 “好了,我就廢話這麼多,接下來,請各位進入訓練艙,我們本次訓練即將開始。” 說罷,室內的各位學員便轉身向傳送器和訓練艙走去。 “走吧。”蕭鳴領著蕭曲淽對二人說,“我們訓練艙在三樓,傳送上去吧。” 從傳送器上下來,在訓練艙群裡轉了幾個拐角,左龍樂便來到了自己的訓練艙前。雖說沒有落塵,和別人的也沒兩樣,但那未曾使用過的狀態還是讓左龍樂有些感慨。 艙門左右分開,左龍樂站了上去,背後艙門關閉的同時讓左龍樂靠上去,隨後訓練艙旋轉方向躺倒在地。 【正在檢測您的身體狀態】 【身體狀態一切正常】 屏幕上出現了衛的臉。 “現在為你連接總服務器,請做好重力失感的準備,閉上眼,馬上就能到訓練場地了。” 左龍樂閉上了眼。 “本次訓練預計時長為三天,現實世界會經過大約三十一小時。當然,這是在你不死亡的情況下。” “那麼,倒計時三秒鐘,就要開始了。加油啊,龍樂。 “三。 “二。 “一。” 【溯蔓棘森連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