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枝主係統正常運行】 　　【溯蔓棘森】係統運行……正常 　　“歡迎來到'溯蔓棘森'，請在聽覺完全正常後睜開雙眼。” 　　背後還能感受到重力的牽引，但耳邊完全的保護液流淌聲逐漸衰弱，化作朦朧的竊竊私語縈繞四周。 　　“哢……嘶噫……哧——” 　　當初的俗世也是如此低吟著。 　　“哈呲……咳……叮嚀……” 　　謀劃著如何殺死我。 　　奪走所有生命去屠戮。 　　“唔嗬嗬……哈……嘻咳咳……” 　　漂浮在宇宙正中央。也許已經偏離正中央了？耳不能聆、膚不能觸、鼻不能嗅、眼不能視、聲不能發、舌不能味—— 　　隻能思考。 　　……思……考？ 　　那些被（？）拱手相讓的人是不是。 　　也能思考？ 　　軀殼逐漸扭曲變形。伸長，分子與分子間鬆手告別。綿長，氣體。 　　我的氣味輕浮在宇宙。 　　臉頰，後背。流淚的恒星，狂怒的黑洞。 　　毛發消失，疏散在滾動的彗星。誰……對不起…… 　　誰？我是…… 　　我是—— 　　雙腳忽然踩實了地麵，渾身打了個寒顫，大腿在反應過來之前癱軟在地上。 　　一切聲響忽然澄澈，就像朦朧的搖搖晃晃後吞下口水。私語驟地打通左右耳，擴大後清晰為鳥鳴。 　　結實的……土地。 　　還有泥土的芬芳，隻是被左龍樂擤出了口鼻。 　　“第一次是這樣的。” 　　蕭鳴的嗓音在後側響起。 　　土地顏色的泥土映入眼簾，但除此之外還有翠綠色的藤蔓……翻身站起。 　　蕭鳴、蕭曲淽和伊思怡十分正常地站在地麵上。柔軟潔白而富有陰影層次的雲朵緩慢滑動在巨人的天空棋盤，在那之中，穿透了天地賭局的山巒。 　　廣闊到看不到邊際的墨綠色高聳巨物，詭異纏繞著各類粗壯藤蔓與樹木。向左轉頭，隻能些微瞥見它沒入豎直地平線的矮小真相。向右轉頭，一片龐大環形高山的事實碎片突兀出現在思緒海中吸水不斷膨脹。 　　抬頭，穿過雲層向上，仍不見那山巒之巔。 　　左龍樂又是一顫，切實領會到自身渺小的事實。就連麵對逸塵都沒有過如此疑惑之感。 　　心臟不自覺地錯跳，自覺肺中氧氣流失，呼吸節奏忽變得急促，不似恐懼卻勝於恐懼。 　　“龍樂？” 　　但一切皆歸於渺小。 　　“嗯。” 　　左龍樂低頭平視蕭鳴，回應他的呼喚。 　　“我們先向上走，找一個適合的地方討論下戰術，”蕭鳴抬起手揮了揮手中的紙條向森林山脈走去，那上麵寫著本次實戰的任務目標，“本次還是我來當隊長吧。” 　　其他人都沒有意見，“初來乍到”的左龍樂也當然承認——主修戰術策劃與能源的蕭鳴，在實戰中是隊長的不二人選。 　　總比左龍樂和伊思怡這兩個主修虛擬幻影的好。 　　說起虛擬幻影。 　　“衛。”左龍樂喚了聲衛，卻沒有得到回應。 　　“現在我們都是離線狀態，”伊思怡扭身邊走邊回復左龍樂，“得找到相應的設施才能用上虛擬幻影。” 　　“快走啦！”蕭曲淽跟在蕭鳴身後，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 　　蕭鳴、蕭曲淽和伊思怡背對著左龍樂快步走著，左龍樂也準備邁步跟上。 　　但是他感覺有人抓著自己的腳踝。 　　左龍樂驟地低頭，看見一隻小小的，沒有手腕的黑色右手正抓著自己的右腳腳踝不動分毫。 　　那模樣……就像奧茨納的惡爪一般。 　　“奧茨納？”左龍樂疑惑，但說完人名後惡爪便鬆開左龍樂，浮到左龍樂身後，指向他身後十米一棵大概九人環抱才能抱住的大樹。 　　左龍樂將右手放到腰間的刃淵上，緩步向那棵樹走去。 　　“哢喳。” 　　左龍樂踩斷枯木枝的聲音傳過去，越靠近那棵樹越小心翼翼。 　　“快點吧。”奧茨納的聲音從樹乾後傳出。“別浪費時間。”阿瑞斯也在那裡說話。 　　左龍樂放下戒心，快步走到那棵樹後，看見正坐在地上的阿瑞斯與奧茨納。 　　“這是……？”左龍樂開口問道。 　　“我還想問你呢，”阿瑞斯壓低聲音道，但仍無法掩蓋語氣中的不安，“為什麼我們兩個靈魂會在這個世界裡單獨存在？！這是序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和以往任何情況都不同，現在你也是靈魂態！” 　　“什麼意思……”左龍樂退後一步，“有什麼區別？” 　　“意思是你全身現在正死在那小殼子裡麵。”奧茨納開口，冷酷的眼神內不見曾經的癲狂。 　　“很正常啊……”左龍樂無法理解此刻二人的異常舉動，“有啥事情先回來再說，他們都快走遠了。” 　　阿瑞斯握拳舉起到胸前，咬牙切齒的神情仿佛在說：我真想現在給你下巴一拳把你嘴打歪。 　　“哎……”阿瑞斯垂下拳頭，起身化作白氣鉆進左龍樂衣裳，圍繞在他胸部周圍。 　　“怎麼不直接消失？”左龍樂看著化為黑煙的奧茨納圍繞在他衣內手臂附近問道。 　　“我剛剛說啥你完全沒聽是不？”胸口傳來阿瑞斯的聲音……好奇怪，“就是因為靈魂相互分割所以進不去啊啊啊！！” 　　左龍樂偏過頭，在腦內阿瑞斯也沒這麼吵過：“那之前怎麼……” 　　說罷，左龍樂便向蕭鳴幾人跑去。 　　“因為那是肉體啊！肉體！”左龍樂離蕭鳴越近阿瑞斯聲音越小，“靈魂不可能在你不變形的情況下擠在一起！” 　　“龍樂，”蕭鳴回過頭看了眼左龍樂，“跟緊點兒。” 　　“好——”左龍樂喊了聲，但還是和三人保持了幾米左右的距離，“也就是說，現在你說話他們能聽見？” 　　“那可不？！”阿瑞斯小聲嘀咕，“之前你是肉體，我和奧茨納能擠一塊兒地方待著，現在怎麼可能？！” 　　“那確實挺怪的，”左龍樂回道，仍不以為意，“你別往褲子裡鉆就行。” 　　“為什麼呢……為什麼你們地球人可以……” 　　阿瑞斯一反尋常地喃喃自語著，左龍樂不以為然。 　　“一、擊殺釋獸獲取分數。” 　　實戰開始後一小時二十三分五十一秒。 　　“左龍樂！” 　　蕭鳴挾著雷霆正麵向那頭大型野鹿沖去，說是野鹿，但從它的銳齒上看更像是食肉動物。 　　“了解！” 　　左龍樂與蕭鳴一左一右，火與雷的交匯。在這片茂密的森林裡，視野受限的同時獵物也少有逃路。 　　“吼——！” 　　那頭除了看著像鹿哪都不像鹿的鹿怒吼一聲，抬腳便向蕭鳴沖去，想用頭頂上尖銳的角刺穿他。 　　哪料蕭鳴身形突然下跌到地上，去觸碰地麵上的—— 　　一池水。 　　實戰開始後三十七分三十七秒。 　　“呼……” 　　蕭鳴用地上散落的枝條、結實的藤蔓和繁多的落葉製成了一張簡易桌子。 　　此地位於溯蔓棘森主體部分內部，山腳處。距離蕭鳴一隊人的生成點也有一段距離了。 　　即使還在山腳，樹與樹的間隔最多也不會超過十米，而且每棵樹都枝繁葉茂，在裡麵行走很難擁有明晰的流逝感。隻有爬上樹乾，撥開枝條，才能望見“太陽”判斷時間。 　　“那麼，我們來看一下我們的任務。”蕭鳴把紙條放在桌麵上鋪開，“首先，現在對於我們來說，最簡單的還是去狩獵釋獸。” 　　左龍樂點了點頭，殺釋獸嘛。四個人裡麵有三個都在前線抵擋過獸群，剩下那位還是重點保護對象，由此看來，狩獵釋獸確實很不錯。 　　“但是呢，我想將我們的最終目標——”蕭鳴拿出在路上手繪的地圖，“定在這裡。” 　　蕭鳴指的地方，是這座山的巔峰。 　　“昨天才下發的全方位地圖，你都能背下來了？”伊思怡問道，驚嘆於蕭鳴的記憶力。不止背會地圖這種事，更厲害的還得是在趕路的情況下找了個大號樹葉把地圖畫下來…… 　　“頂峰？為什麼？”左龍樂的關注點比較現實，“把整座山從下往上分為五部分，二號區域和三號區域是資源最多的地區，我們如果要避戰的話，也可以選擇一號與四號，為什麼非要去五號頂峰？” 　　“五號的戰略意義更大，和我們爭奪資源的隊伍也進一步減少。而且我們這一路上，會經過很多設施和野生資源區，從軍備來看，我們有實力去爭奪。” 　　蕭鳴指著地圖上用其他顏色重點標出的幾個三角和方塊說道。 　　“二、占據設施獲取分數。” 　　實戰開始後六小時十八分二十七秒。 　　“可惜。”左龍樂拖著巨鹿半截身子說道。 　　一號區域：編號004。中型醫務基地。 　　白色的外墻，上麵刻寫著“004”的標識，入口處有兩位人員把守。整所建築不算大，但在這片極度茂密的森林裡還是引人注目。 　　“抱歉，我們走得還是慢了。”蕭鳴滿懷歉意地扭頭對三人說道，“我去交涉。” 　　蕭鳴舉起雙手走向兩位看守，在距離他們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 　　“我是小隊隊長蕭鳴，前來交易物資。”蕭鳴大聲叫道，指了指身後的巨鹿，“我們需要一些基礎醫療用品。” 　　兩位看守看了眼左龍樂身後的半截巨鹿，相互交談幾句後回應—— 　　“把肉帶進來，外麵留兩個人。” 　　蕭鳴轉過身，示意伊思怡和自己進去。 　　“Okay……”左龍樂把肉移交到蕭鳴手上，他和伊思怡一起走進設施，外麵徒留左龍樂與蕭曲淽兩人。 　　“哥——”蕭曲淽關心地呼喚著蕭鳴。 　　蕭鳴本想伸出手撫摸妹妹的額頭，可沾滿鮮血的手在伸出半截停頓一下後又緩緩收回，隻能開口說：“我又不是去送死，做場交易而已。外麵就讓你左弟弟保護你。” 　　“喂。”左龍樂打斷蕭鳴的玩笑話，“我還是建議你快點完活兒，還有很長的路要趕。” 　　蕭鳴聽後笑了笑，扭身和伊思怡與一名看守進入了設施。 　　左龍樂深吸一口氣，充斥著生命力的凈化氣息湧入鼻腔，呼出的濁氣沉下腳底，但仍然沒有感覺到些許輕鬆。 　　因為她在旁邊啊。 　　左龍樂斜過眼，用餘光輕瞟蕭曲淽。 　　和蕭鳴不一樣，蕭曲淽的藍發在其能力覺醒時就長出來了。雙馬尾，海星一般的束發飾，那應該是幾幾分？左四右六？黑瞳孔裡倒映著白色設施，嘴裡不叼著什麼東西的壞習慣還沒改…… 　　“星軌中學”的校服的設計風格顯然沒有星軌學院那般逍遙瀟灑，白藍淺黃與粉穿插在格子中，兩袖被貴族般的金飾裝點，下裙擺卻又換成十分典雅的古堡黑。這種搭配真的是人能想出來的嗎？還有那都快要及膝的橡膠雨鞋一般的鞋子……穿著會舒服嗎？ 　　“盯著未成年少女的身體看上看下，你真的覺得自己藏得很好嗎？” 　　蕭曲淽偏過頭，冷漠地盯著左龍樂的瞳孔。 　　左龍樂怔了一下，隨後迅速移開視線……該死，不自覺就把視線移過去了。 　　“哼……”蕭曲淽把頭背向左龍樂，遠離了他幾步。 　　左龍樂沉默著，經過一段思想鬥爭後，還是將視線放在蕭曲淽後腦勺上。 　　“記性真好啊。” 　　左龍樂暗自想著，不知是在說蕭曲淽還是自己。 　　星歷前十一年，那年左龍樂十歲，左靈失蹤了六年。 　　今天，是似櫻綻又一次工作忙不回家的一日，也是左龍樂又一次借宿蕭鳴家的一天。 　　同樣的，今天是父親節。 　　整座天城不會籠罩在陰沉的烏雲中，但在這樣一個時代，孩子們的作文裡仍會出現“因為家裡停電用不了虛擬幻影所以媽媽親自把我送去醫院”的感人故事，顯而易見的，這種人注定拿不到高分。那麼能拿到高分的是那種人呢？ 　　左龍樂從傳送器上走下，徑直走向蕭鳴的房間。 　　“衛。” 　　“我在。” 　　“今晚吃什麼。” 　　“意大利麵可以嗎？” 　　“哦。” 　　左龍樂走進門，蕭鳴理所應當地還沒回來。 　　卸下背包，左龍樂靠在床邊，揉搓著眉頭。 　　這是一張雙人床，用“酷男孩”的風格打扮著。隻不過左龍樂不在的時候，蕭鳴一般都睡休眠艙。 　　左龍樂又開始不知意義地揉搓自己的紅發，沉悶的狀態一時半會兒無法走出來。 　　他此刻當然還不知道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煩心事，但他也能像曾經的大部分人都有過的那樣，腦海空空地什麼也不想，就這樣待上個一小時。 　　小時候的什麼也不想真的就是什麼也不想，長大後的什麼也不想隻能是“什麼也不想想”。 　　左龍樂並沒有這種想法珍惜著這段來之不易的閑暇。 　　“啊——” 　　難以名狀的釋然聲，但說實話，左龍樂並沒有能力從這聲嘆息中獲取能量。 　　“……是你。” 　　蕭曲淽的聲音傳入耳廓，敲擊著左龍樂煩躁的思緒。 　　左龍樂站起身，雙眼無精打采地直勾勾著盯著蕭曲淽，不過不告訴任何人的話，誰現在能猜到左龍樂心裡現在想的是“用眼神譴責蕭曲淽為什麼不敲門就進來的行為”呢？ 　　蕭曲淽當然不在乎，這裡是她的家。 　　“我哥哥呢？”蕭曲淽抱著一隻不小的黃色小鴨子公仔問道，“你怎麼又來了？” 　　畢竟是小孩子，也不會專門去掩蓋語調中的嫌棄。 　　左龍樂眨了眨眼，說：“蕭鳴大概一小時後就回來了吧。” 　　“那為什麼你先回來了？”她追問。 　　“……今天我沒有和他在一個地方學習，他去別的學院參觀了。” 　　“那為什麼你先回來了？” 　　同樣的問題重復第二遍的時候，說明她根本就沒認可左龍樂所說的話。 　　換句話說……蕭曲淽是把左龍樂當成蕭鳴的隨身保鏢，才會不解地認為“左龍樂為什麼不等自己的哥哥就回來了”吧。 　　左龍樂當然想不了那麼多，他現在隻覺軀體疲軟不堪。 　　“……我不知道。”左龍樂回復，坐在床邊，“我累了。” 　　“那我哥哥要是有生命危險怎麼辦？！” 　　左龍樂偏頭的同時緊縮眉頭閉上雙眼，蕭曲淽能看出這是在嫌棄她的喊聲過大。 　　“……” 　　左龍樂緩緩扭起頭，望向窗外，星軌城已經入夜。沉默不語裡，有什麼緊繃的物品即將被施加更大的壓力。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真沒用！” 　　“……” 　　左龍樂緩緩起身，走向窗邊。 　　“衛，打開窗戶。”他小聲說。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蕭曲淽大吼著，走進房間裡，靠近左龍樂。 　　左龍樂遲鈍地坐下，將兩腿蕩在外麵，風輕輕吹在他麵頰上，仿佛想安撫他。遲鈍不是因為左龍樂身體不好，是因為左龍樂覺得這樣老態龍鐘地行動很符合他此刻的心境。 　　“你是不是耳朵聾了？”蕭曲淽越來越暴躁，“還是說你是啞巴？！” 　　“別過來！” 　　左龍樂扭頭對蕭曲淽大喊，紅發在忽然轉頭中變得淩亂。 　　“再過來我就跳下去！！” 　　蕭曲淽呆滯在左龍樂身後，顯然是在考慮非故意殺人的後果。 　　也許也有那麼一部分腦子在思考故意殺人該怎麼偽裝成自殺？ 　　左龍樂淩亂的短發浮散在眼上，微風輕輕飄過，將遮擋視野的發絲撩開。胸口上下劇烈起伏著，腎上腺素驟升，心臟一下又一下撞擊著肋骨，左龍樂想象著自己膨脹的心臟壓在肋條上壓出凹痕。 　　風就這樣吹著，二人之間僵持著，誰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左龍樂緩緩回過身，蕭曲淽也終於能抬起頭看著他的後背。 　　“蕭鳴。” 　　左龍樂輕輕開口，確保蕭曲淽也能聽見。 　　“我數三下。 　　“如果你還回不來的話。 　　“我就跳下去。” 　　鹹鹹的淚水滑上舌苔，左龍樂盡全力壓抑自己的哭腔。 　　在蕭鳴妹妹麵前哭出來，好丟人啊。 　　“三。” 　　今晚的月亮好圓啊，蕭鳴也能看到嗎。 　　蕭鳴的話，現在在哪裡呢。 　　“二。” 　　你快回來吧。 　　快回來陪陪我，我……一個人，挺難受的。 　　“……一。” 　　蕭鳴。 　　我好想你。 　　我們一起寫作業，一起吃晚飯。 　　你做的飯一直都很好吃，比我媽媽的手藝好。 　　…… 　　你在哪啊。 　　“零。” 　　…… 　　沉默再度降臨這間房間，風停了，再也沒有什麼人什麼物來為左龍樂延緩淚水流下的速度。再也沒有什麼人能回來，來抱抱我了吧。 　　“蕭鳴！！！” 　　我突然大吼，對比天涯更遠的世界。 　　彼方的他，是否能接收到？ 　　…… 　　可我，不想跳下去啊。 　　……那就……不跳了吧。 　　……為什麼我用跳下去威脅你，你都不回來呀。 　　……你還記得我嗎？ 　　你好討厭…… 　　“嗒嗒嗒嗒嗒嗒——” 　　急促的跑步聲傳入二人耳中。 　　難道是…… 　　“哈……哈……” 　　左龍樂回過頭，蕭鳴正扶著門框大喘氣。 　　蕭鳴咽下一口口水，然後快步走到左龍樂身旁，向他伸出手。 　　“我回來了——上來吧。” 　　蕭鳴擠出一絲笑容，拭去左龍樂臉上的淚珠。 　　左龍樂拉著蕭鳴的手，離開窗戶邊緣，癱軟在地上。 　　蕭鳴也順勢躺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蕭曲淽就這樣抱著黃鴨公仔，呆在原地，第一次感受到哥哥無視自己的感覺。 　　那天，她五歲，對時常在忙的父母沒什麼印象，一直照顧自己的人，是哥哥。 　　蕭鳴就那樣路過自己，像個陌生人，他隻在乎左龍樂的安危，他的眼中沒有我。 　　哥哥，會就這樣拋棄我嗎？ 　　“噠。” 　　滴上淚漬的黃鴨應聲落地，房間內格格不入的她開始無聲哭泣。 　　“左龍樂！” 　　“啊？” 　　左龍樂從回憶中恍惚醒來，扭頭看見從設施裡走出來的背著背包的蕭鳴和伊思怡。 　　蕭鳴左右手拿著槍與刀，額上戴著虛擬幻影承載器。 　　“給。”蕭鳴把手槍遞給左龍樂，是左靈留下的那把，“我跟衛和柏懲問過了，你那套機甲被禁用了。” 　　“你的刀。”蕭鳴轉身又把刀遞給蕭曲淽。蕭曲淽臉上露出喜悅的神色，把刀別在腰間後還在微笑。 　　“怎麼不一開始就把刀帶上？”左龍樂發問。 　　蕭曲淽連瞟都沒瞟左龍樂，強硬地回答道：“你能帶著刀躺進訓練艙，我可不行。” 　　左龍樂麵部抽搐了一下，抬起頭看向伊思怡。她的右臂上已經纏好了繃帶，看上去並無大礙。 　　“那麼現在，”蕭鳴拍了拍手，大展雙臂，“讓我們贊美我們偉大的時笙老師吧。” 　　“……哈？” 　　左龍樂和蕭曲淽都麵露疑惑地盯著傳教士般的蕭鳴，發出了不解的聲音。 　　實戰開始後六小時二十一分五十六秒。 　　蕭鳴拖著肉與伊思怡一齊走進設施，麵前身後各有一位看守領路跟著。 　　長長的通道並不高，讓蕭鳴想起古老設計的防空洞與避難所，不過頭頂上的燈光倒是充足。幾人沉默無語，蕭鳴與伊思怡一前一後地走著。 　　“哥們兒，”蕭鳴率先開口打破僵局，“你們啥時候到的啊，挺快的。” 　　“剛來沒多久。”在身後尾隨的看守回復，但語氣冷淡且不耐煩。 　　“確實挺強的，哥們兒。”蕭鳴開始調侃，“我家獅子都上不來這麼快。” 　　對方沒有回復。 　　“在往上的一些設施，我覺得憑你們這麼快的速度也能搶先占領。”蕭鳴沒有理會對方的沉默，兀自聊著，“可惜啊，不過還是保守一點好。” 　　“哈哈，看看這是誰啊。” 　　與此同時，四人來到了通道盡頭。 　　“您好。”蕭鳴看著在設施內部中央站著的那人，微笑著回答。 　　“啪、啪、啪。” 　　那人誇張地舉起手鼓掌，臉上帶著名為“意味”的笑。 　　“歡迎您大駕光臨。 　　“感激不盡。” 　　秋峰校服，優雅站姿，獨襯其愛的說話方式，還有……日晷耳墜？但隻戴了左耳。 　　“請。”那人側身讓出條路，蕭鳴讓裡麵看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中轉樞紐，麵對著通道的是手術室。左側擺著會議桌，上麵浮著微縮地圖的虛擬幻影，右側是各個獨立房間的入口。 　　蕭鳴稍稍欠身，隨後拖著肉走進了樞紐。 　　“就放在那吧。”那個古怪的左耳墜在蕭鳴剛走進樞紐沒多久之後便讓蕭鳴將交換的貨物放在原地，隨後他自己指了指右側的一個門框亮起綠色熒光的房間，臉上依舊帶著那副笑容。 　　蕭鳴無言，將肉放下後便與伊思怡走進那房間。 　　漆黑的房間裡沒有一絲光亮，身後的門再度出現遮攔住唯一的光源。 　　“柏懲。” 　　“詩江雲。” 　　整個房間驟地亮起，圓形房間中央擺著一架輔助型醫療機器人。在二人麵前都映出 　　了虛擬幻影界麵。 　　“多久了？”蕭鳴對柏懲說，“那些東西都取出來吧。” 　　“六小時二十四分三十一秒。”柏懲應道，同時蕭鳴右手上顯現出刀的輪廓，兩個大背包擺在地上，“很遺憾我不能提供承載器。” 　　“那又不是你的問題。”蕭鳴回道，“聯係下衛，能不能把龍樂的槍和機甲取出來。” 　　“槍可以，機甲不行。”衛突然出現在柏懲旁邊，對蕭鳴無奈地說。 　　“我以為龍樂不在你出不來呢。”蕭鳴左手上浮現出左龍樂的手槍，他與衛也是老熟人了。 　　“理論上是這樣，但我覺得自己能說話就說了。”衛回應著，“機甲被鎖定了，本次實戰都用不了了。” 　　“能理解。”蕭鳴調出虛擬幻影屏幕點了點，導出了物品界麵。 　　“……ET-1噴霧：5點個人積分。…… 　　“ET-A-3膠囊：10點個人積分及1點團隊積分。 　　“NMP：20點個人積分及3點團隊積分……” 　　這就是蕭鳴規劃好的所需要的所有物品了，而屏幕上並沒有顯現出蕭鳴目前所擁有的分數。 　　“你已成功完成交易。” 　　四個ET-1，兩個ET-A-3，一個NMP。蕭鳴將這些東西都收進自己的背包內，扭頭看向伊思怡。 　　她此刻正坐在輔助機器人所提供的座位上休息，右臂已經包紮完成。 　　“好點兒了麼？”蕭鳴背起背包問道。 　　“終於可以不用當累贅了。”伊思怡微笑著回應，看樣子並無大礙。 　　“不用那樣說自己。”蕭鳴扭過頭，與柏懲對視一眼，展開雙臂，“現在來試試那個——” 　　“三、贊美你們優秀的時笙老師獲取分數。” 　　“時笙老師就是我的光！” 　　蕭鳴清澈的喊聲在房間內回蕩，柏懲俊秀的臉微微抽搐，衛擺出一副“我無法理解”的表情。 　　隨後房間內陷入了沉默，除了亮了光多了兩人外和進來前沒什麼兩樣。 　　“……確實，有用。”柏懲默默說出了這句話。 　　“……時笙老師就是我的光……” 　　說罷，伊思怡也麵露尷尬地說出了這句話。 　　“……也有用。”詩江雲浮在伊思怡麵前，苦笑著說。 　　“不愧是他。”蕭鳴說著，拎起槍與刀對伊思怡說，“走嗎？ 　　“走。”伊思怡背起另一個空空的包，跟著蕭鳴走出了房間。 　　蕭鳴放在樞紐中央的肉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左耳墜此刻正靠在門框旁，手上玩弄著一個小圓片。 　　蕭鳴微微頷首，正準備邁步走出設施—— 　　“拿著。” 　　左耳墜把手上的小圓片彈給蕭鳴，蕭鳴抬手抓住後便了悉一切——虛擬幻影承載器。 　　“贈品。”左耳墜挑了下眉，壞笑著看著蕭鳴道，“我是枯濁，還請多多關照。” 　　“蕭鳴。”蕭鳴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邁步走出了設施，“有緣再會。” 　　伊思怡一言不發地跟著蕭鳴，但她不自禁地感覺到背後枯濁的目光，寒冷而充斥“意味”。 　　實戰開始後一小時二十六分零三秒。 　　“呼……漂亮。” 　　蕭鳴站在新鮮的巨鹿屍體旁邊，半隻鞋浸在水裡。 　　“Nice combo.”左龍樂收起刃淵，走到蕭鳴身邊道，“要先飽腹嗎？” 　　“不。”蕭鳴抬起頭，望向伸進天穹的山脈，“會削弱作戰能力。帶著吧。” 　　“帶著就不會嗎？”左龍樂又抽出刃淵，在巨鹿軀體上比劃了兩下，像是要把它切成小塊。 　　“分已經拿到了，”蕭鳴說著，拽住巨鹿的角繼續前進，“現在要做的，就是去找個設施，要麼占領下來，要麼和別人交易。” 　　“你能確保在我們體力耗盡前能再找到一頭釋獸嗎。”左龍樂雖然還在詢問蕭鳴，但他已經又把刃淵收起來了。 　　“有你和伊思怡，不成問題的。” 　　蕭鳴的身影越走越遠，伊思怡和蕭曲淽看了看左龍樂後，也跟了上去。 　　“現在，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麼了嗎。”左龍樂忽地開口，對某人喊話。 　　“左龍樂。人類，你們人類，”阿瑞斯的聲音從胸口傳來，“所擁有的實力遠超出我了解，在一切的起始和終點，都理應有你們的存在。” 　　“你在說什麼鬼話？” 　　“虛擬幻影。帶我去見虛擬幻影的主人。” 　　“那叫董事長……或者是CEO。” 　　左龍樂又活動了動手腕，嘆了口氣道。 　　“而且啊，那人可不是想見就見的。這麼多年了，公眾場麵上他始終都沒有露過麵，哪是我這一破星軌學生想見就能見的？” 　　“你有辦法。” 　　阿瑞斯堅定的語氣似乎將帶他去見人的未來板上釘釘。 　　鞋麵劃過水潭，左龍樂挪步向前。 　　“別像個人類一樣癡心妄想。” 　　實戰開始後兩小時十七分三十二秒。 　　蕭鳴將巨鹿的屍體隨手丟到一棵樹旁，坐到一塊布滿藤蔓的石頭上麵對眾人。 　　“規劃一下吧，”蕭鳴說道，又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幾片大樹葉子展示給各位，“首先是路徑規劃。” 　　“實戰訓練總共持續三天左右，我們這三天除了獵殺釋獸賺取點數，和設施交易，或者是占領設施外，就隻剩趕路了。而且三天的時間很緊，我們什麼不乾趕到那裡都要兩天多，算上休息。 　　“在這一路上，我們會碰到的設施很多，但大部分集中在三四號區域。我們再走一段路，到一號區域中上部那裡，也會有一所中型醫療設施。我打算用這頭鹿去換些物資。必要的飲食，應急醫療用品什麼的。 　　“我們行進一天，然後在二號區域中部休息。我看過，越往上的樹林越密，直到三四號區域才有所緩和。 　　“第二天我們要在二三號區域收集本次實戰所需要的大部分分數。這期間很有可能遭遇其他隊伍，到時候我會根據形勢判斷是否要作戰，明白嗎？ 　　“如果遭遇作戰的話，我和左龍樂會去做先鋒，伊思怡在確保蕭曲淽和物資安全的情況下協助我們。 　　“如果要撤離的話，我和伊思怡會協助左龍樂保護蕭曲淽離開，撤離方向要與遭遇者所在位置相反。 　　“如果需要全速行進的話，我會安排狀態最好的人去帶著物資打頭陣，次等殿後，把中間的二人保護好。 　　“如果我們需要沖出阻礙圈的話，左龍樂要協助我們沖出去。一定要記住，存活優先。 　　“本次實戰我不希望失去隊伍裡的任何一個人，無論分數高低，不管方式如何，所有人，都要給我活下來。” 　　蕭鳴低聲發表完作戰計劃後將葉子撕碎，俯下身找了個低窪地方用葉子和土埋了起來。 　　那上麵寫的應該是蕭鳴對於局勢的判斷、計劃什麼的……不過既然各位都已經記在了腦子裡，那就沒必要保留後患了。 　　“明白。”“好。”“我知道了——” 　　左龍樂、伊思怡、蕭曲淽分別用自己的方式表示對作戰計劃的了解。蕭鳴點了點頭，拎起巨鹿道：“那麼我們繼——” 　　“轟——！” 　　蕭鳴隊伍所在位置一點鐘幾公裡遠處爆發出一陣巨大的響聲，好似巨人敲響戰鼓，寂靜天地間貫徹了戰鬥激昂。 　　與此同時，八點鐘方向十餘公裡處也炸裂出白光，叢林被點燃的一瞬間粗壯的藤蔓就如活起來般撲倒著火點，幾秒後隻見燼煙升起 　　九點鐘十餘公裡及三十餘公裡外有三處爆炸聲。 　　三四點鐘近七公裡處爆發出兩聲能量爆破，左龍樂看見他身旁的樹木枝葉搖晃，腳下的藤蔓似在脈動。 　　實戰開始後兩小時零一秒。某支隊伍打響了戰鬥的第一槍。無數隊伍就像烽火臺般順應而發。 　　“十一點鐘，避戰，全速前進。左龍樂。” 　　蕭鳴沉著臉發布了指令。 　　左龍樂第一時間沖了出去，攜著劍與巨鹿的他穿行在樹木中，頃刻不見了蹤影，連聲響都聽不見。 　　倒不如說是群雷狂章蓋過了一切鼠蟻逃竄？ 　　伊思怡帶著蕭曲淽也跑了出去，速度明顯沒有左龍樂誇張，也稱得上是無影絕塵。 　　蕭鳴在後方墊底，他竄上一棵高大茂盛的樹後在林間跳躍著，但身體完全出現在沒有樹藤阻礙的地方的時候——一刻沒有。就算讓頂尖的偵察械兵來也隻能給出“藍白色的人形泰山”這一個答案。 　　離“戰鼓”，即第一次戰鬥聲響起的地方最近的時候，蕭鳴格外留意了那裡。 　　無數藤蔓樹木自地麵突出，超脫地心引力向所有方向生長，像朵含苞待放的花，也像死亡綻放的繭。 　　到底是自然還是蜘蛛的戲碼，蕭鳴此刻無暇探求，他繼續隱藏身形在高處移動著，時刻留意著伊思怡和蕭曲淽的位置。 　　左龍樂？鬼知道他為什麼跑得那麼快……不過滿狀態的他也不可能出大事就是了。 　　蕭鳴這樣想著，思緒被意外打斷。 　　不遠處的樹木頂上，一個暗紅金黃色衣著的人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個血色沙發上，微笑著凝視蕭鳴。 　　秋峰校服。 　　蕭鳴就把自己藏在樹乾後麵，隻露出眼睛與那人對峙。 　　那人笑笑，手上不知動了什麼開關，沙發後麵便向天上炸出毛絨和樹葉—— 　　“DeA”。 　　那炸起的白色毛絨與樹葉拚成了這三個字母。 　　蕭鳴並不知道那沙發是哪來的，更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讓炸起的物體拚成字母的，他現在隻知道了一件事—— 　　不要惹這位秋峰大爺。 　　那人像是猜到蕭鳴的想法般，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左手。 　　直直地，沒有一絲扭曲地，高舉起他的左臂。 　　“l”。 　　“DeAl”。 　　他想做交易。 　　蕭鳴並不知道那人究竟是如何把這些信息自然注入自己的腦海，不過很明顯，在伊思怡和蕭曲淽即將遠離的此刻，他要做出抉擇。 　　和那詭譎放肆的秋峰大爺交易，還是開戰？ 　　那人忽然左手作手槍狀，向右歪頭大拇指朝下，食指抵在太陽穴上。 　　“砰。” 　　蕭鳴看見那人嘴中所言，他的食指也因模擬槍擊彈開太陽穴。 　　…… 　　戰場容不得片刻思考，蕭鳴自樹木中抽出，一道雷光直奔向那人。 　　實戰開始後三小時十七分四十二秒。 　　蕭鳴忽然加速，在林間尋到左龍樂後跳下去，示意不用再全速前進了。 　　伊思怡和蕭曲淽隨後趕到，兩位女性在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行進後竟連喘都不帶喘的。 　　不過扛著巨鹿的左龍樂和在高處躍進的蕭鳴也不覺得疲憊就是了。 　　“我們的位置現在在一號區域中下部，”蕭鳴說道，“還有幾個小時就能到之前說的那個設施了。” 　　三人都沉默不語，還等待著蕭鳴下一步的指示。 　　蕭鳴的目光在三人上都停留了幾秒，點點頭開口道—— 　　“繼續走。” 　　就在四人準備繼續前進時，十二點鐘四公裡處傳出陣陣嘶吼聲。 　　四人對視，蕭鳴示意隊伍緊湊向十點鐘方向前進，這回變成左龍樂背著巨鹿殿後，蕭鳴在前方做偵查了。 　　嘶吼、吶喊、咆哮。 　　直線距離四公裡縮短到三公裡，那響聲開始向蕭鳴隊伍移動。 　　狂躁、暴虐、徹心肺腑。 　　蕭鳴下令做好戰鬥準備，所有人原地待命。 　　兩公裡。 　　數根樹乾被某種生物從地上拔起，毫無目的地扔向遠方。 　　當生長數十年的深棕樹乾一根接一根地掠過蕭鳴頭頂上空時，生靈就那樣無法復原，安寧就這樣去不復返。 　　而死亡，就此般迫在眉睫。 　　一公裡。在距離蕭鳴隊伍一公裡的地方，枝葉都跟隨怒吼掉落在地麵上，明顯戰鬥的聲響清晰入耳，戰場突然轉向，向其九點鐘沖撞而去。 　　第二距離的視角總是最為清澈。 　　一頭黑色巨猿臉上趴著一人，正用刀試圖刺入巨猿眼睛，巨猿沖撞著，用臉砸碎了數百上千棵樹木，來到了蕭鳴眼前。 　　它的雙手血漬滿綴，十指隻剩下五指，左二右三。背上趴著三位能力者，他們在巨猿停止撞擊後肆意攻擊著，黑色毛皮在火焰灼燒、蠻力撕扯與刀刃亂舞下四處飄濺，沾滿血的結塊帶著肉質飛出。 　　巨猿雙手將臉上的人扯下拋出，上下半身被碎裂的四棵大樹挑選，勾連的腸也在撞碎最後一棵樹乾後與爛泥般的脊椎融為一體。 　　天空忽而飄來一塊巨大的烏雲——不，那是高高跳起的巨猿。 　　巨猿背對地墜落到地上，三人中火焰能力者的雙腿、刀客的左臂暫時地被做成了肉泥。 　　不過他們還活著。 　　蕭鳴一隊躲在樹林後方，被氣浪翻卷而過的滋味也不好受，比起這個，蕭鳴更注意那尚存三人的注意點。 　　他們三個人沒一個注意即將爬起的巨猿，目光轉而投向巨猿沖來的方向。 　　蕭鳴還沒轉過頭去，那值得注意的便出現在場上。 　　黑紅相間的日晷校服，她滑過虛無縹緲的空氣，簡簡單單地漂浮在空中。 　　巨猿爬起了身，她俯身像體操運動員般在戰場上空轉圈。巨猿正要拍下碾碎三人的手，舞女卻又停下身，毫無依靠物地淩空仰身抬腿，這片血腥戰場就宛如她的舞臺。 　　巨猿的手臂滯在半空，血液自其中濺出，它大吼著，扭身用腳抓起一塊巖土向舞女拋去。 　　舞女的身體兀自旋轉著，她好像沒有絲毫眩暈，又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絲毫不適？巖土在即將觸碰到她身軀時擅自解體，塵埃泥石從她身邊穿梭而出但又無法觸碰。她與骯臟似乎是兩個世界的產物，巨猿的攻擊被化作她精彩表演的煙“花”，也許，這場鬧劇本就是她手上的牽絲。 　　她又開始在戰場四空滑冰，很難評價出她動作的優雅與詭異，空遊無所依的她飄蕩浮遊，巨猿的攻擊越發猛烈，隻是巨猿那隻手臂不知為何像是凝固在空間中一般紋絲不動。 　　蕭鳴並不打算不付錢還看完整場演出，他帶著隊伍從戰場旁邊繞著，準備離開這是非之地。 　　巨猿的憤怒要砸穿著山穹，它撕扯啃咬著自己的手臂，從上麵撕下一塊又一塊烏黑淌血的肉塊扔向空中，向上飛不過十米就被拆碎化作細小的肉屑。 　　舞女還遊刃有餘地滑著，但巨猿手下的三人驚恐地看著在空中婀娜的女人，嘴上喊著什麼求饒的絕望話語。 　　不消片刻，蕭鳴一隊便繞到了戰場九點鐘方向，而舞女也終於停了下來。 　　伊思怡指了指前麵一棵被截斷的樹，示意蕭鳴。 　　蕭鳴抬眼看過去，側倒的樹乾搭在另一棵樹粗大的枝乾上，切麵平整得難以置信。 　　抬起手去撫摸—— 　　嘶。 　　蕭鳴舉起手，看見被割破的手指尖和切麵上幾滴新鮮的血液，血滴順著一條筆直的線在年輪上逸散。 　　左龍樂就在蕭鳴身後，察覺到蕭鳴的不對勁後凝視著年輪上那條筆直的血跡。 　　“左龍樂！” 　　蕭鳴大吼著扭頭，左龍樂的動作比話語更快，鎖鏈自袖口飛出擋在左龍樂身前。 　　火光四濺，鎖鏈的邊緣自暗轉白紅，高溫加熱到連左龍樂都下意識退了一步。 　　“啊！” 　　左龍樂扭頭看向舞女同時讓鎖鏈燃起火焰，蔓延的烈火爬上那不明物質後直沖向舞女，身後的伊思怡不知為何驚叫出聲。 　　絲線，在空中纏繞牽連的成千上萬根細長絲線編織著她的舞臺，此刻被左龍樂的火焰纏上才能看出大致輪廓，蕭鳴和左龍樂先後炸裂出雷霆與燦煌，逐漸龐大的兩股能量體積被不斷貫充大過巨猿，大過戰場，籠罩這片舞臺。 　　實戰開始後四小時零五分零七秒。 　　蕭鳴和左龍樂癱軟在地上，瀕臨過釋的不適與趕路累積的疲勞壓垮了二人，他們兩個人的胸部上下起伏，急需要能量的補充。 　　幸運的是，伊思怡能找到附近的淡水，蕭曲淽幫右臂被絲線割傷的伊思怡取了淡水，不算溫柔地灌給左龍樂吞下並溫柔地幫蕭鳴飲進。 　　“抱……抱歉……” 　　這是蕭鳴最接近昏迷時說出的話。 　　左龍樂過釋昏迷過去，但在阿瑞斯的幫助下很快恢復過來了。 　　巨鹿的上半身在與舞女戰鬥的過程中丟失掉了，就當是蜥蜴斷的尾吧。 　　實戰開始後四小時四十八分四十二秒。 　　左龍樂和蕭鳴差不多恢復過來，他們再次啟程向山頂前進。 　　在二人休息恢復的時候，伊思怡與蕭曲淽在周圍搜集了一些淡水資源，蕭曲淽為伊思怡進行了一點簡單的止血處理。雖說效果不佳，但隻能說聊勝於無。 　　實戰開始後十一小時三十七分五十七秒。 　　蕭鳴與左龍樂用枝葉和藤蔓做了兩個簡單的“帳篷”，這裡烏雲滿天，隻能依靠雲層的明暗來判斷是否天黑。不過漆黑一片的此刻一定是深夜了。 　　伊思怡和蕭曲淽已經早早睡去，擔心打草驚蛇的蕭鳴和左龍樂沒有點起任何篝火或者發出任何光亮，他們就躺在還算平坦的藤蔓上，望著上空。 　　“……龍樂？” 　　“……嗯……” 　　“你果然還沒睡啊。” 　　“你說呢。” 　　“哈哈——” 　　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龍樂。” 　　“嗯？” 　　“你知道，在天空城那會兒，星軌發生了什麼嗎？” 　　“……知道後續的一點兒。” 　　“——也對。” 　　“你想說什麼？” 　　又是一段沉默。 　　“知道為什麼我在第一次前線戰鬥的時候沖下去嗎？” 　　“不知道。我現在都覺得你當時像個傻逼。” 　　“哈哈——果然啊。” 　　“……說。” 　　這次的沉默沒有持續多久，大概十秒鐘的樣子。 　　“我在星軌的時候，被一個人類用釋能炸彈炸飛的時候覺醒了能力。 　　“在前線戰鬥的時候，你在空中作戰的時候沒看見下麵吧？我看了。 　　“那底下，有釋獸模仿成人類的模樣，混進我們之中。 　　“從渾身毛發到光禿禿的皮膚，整個過程用了不到三秒就變完了，你能想象到嗎？你能想到我當時內心有多害怕嗎？ 　　“我怕它們在人類中挑撥離間，我怕它們在方舟上肆意破壞，我怕它們在我們戰鬥時暗算偷襲。 　　“所以我沖下去，把它們趕盡殺絕。” 　　蕭鳴暫且停住了嘴，似乎是想給左龍樂一些接受時間。這回輪到左龍樂說不出話了。 　　“我知道你覺得我很無情，對吧？ 　　“我能在那麼多人死後給你做飯，陪你聊天，阻止你去送死，安慰你一切安好。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om 　　“……雖然我也覺得這狗日的哪他媽有什麼安好的。” 　　蕭鳴留了幾秒給自己平復情緒的時間。 　　“但是我也親眼見過夥伴的死亡。 　　“當時她就死在我麵前，死在她跟我說她想去的地方，死在我們這些本該死去的人的墳墓之下。 　　“……很可笑，對吧？ 　　“我理解你，龍樂，真的。我真的特別能理解你。 　　“我也恨自己為什麼不留給自己一些時間去痛苦，去給她的死留些時間。為什麼？我恨我自己，說真的，我真恨。 　　“但我那時就想著怪物在人類中有臥底這種跟我遠得沒邊兒的事，然後麻痹自己，給自己找各種活兒乾，試圖把那天無比清晰的悲傷稀釋，試圖把那刻無比刺耳的響聲淡忘。 　　“我不能，龍樂，我不能，我也覺得我絕對不能。 　　“你說我沒有資格理解你的時候，我想了很多。” 　　左龍樂羞愧地閉上了眼睛。 　　他能聆聽到身旁那人的呼吸，那人的心跳，那人的情緒。 　　“……後來我想，我應該，我自認為啊，我自認為，我是最有資格去理解你的人了。 　　“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啊。 　　“理應背負些什麼東西，才對的吧？ 　　“這種想法，我其實並不贊同。 　　“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啊。 　　“想死都是理所應當啊，那想活的人呢—— 　　“那就活著，為還活著的自己而活。” 　　…… 　　“龍樂？ 　　“……睡吧。 　　“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