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戰開始後十六小時零一分三十七秒。 最後一位守夜的伊思怡將睡下的三位叫醒,淡淡的光把雲層打得有些微亮,但漸起的霧和雲纏繞在眼前,前路依舊黑暗,但不至於泥濘不前。 蕭鳴——左龍樂——蕭曲淽——伊思怡的守夜順序還是很合理的。 過釋的二人不可能經過短暫的休息和長時間的趕路就能恢復過來,最重要的睡眠時間該確保還是得確保。除了左龍樂在叫醒蕭曲淽時的尷尬之外,這順序沒什麼不好的。 左龍樂與蕭鳴背著包,裡麵裝著一些昨日趕路又獵殺的釋獸肉塊什麼的,經過處理還是能吃的,這點蕭鳴已經十分仔細地詢問過柏懲了。 隻不過讓左龍樂去處理廚藝方麵的事情還是不合適,蕭鳴隻能在旁邊乾著急。 “中火啊!哥!中火!!” “啊?中火是啥程度啊?” “你扔大火球和小火球的中間值!” “多大的大火球?!多小的小火球?” “你媽的!你把這葉子點了!我自己烤!” 然後一位少爺和兩位小姐就圍在蕭鳴身邊盯著他烤肉。 “你翅膀裡麵好像沒烤。” “那兒是不是有根毛沒拔。” “哥,快了不。” 滿臉黑線的蕭鳴烤完三隻從天空上電下來的鴉後,繼續凝視著眼前的三人用餐。 實際上,三人也並沒有吃太多,在有淡水的補充下,三人還是決定將更多的食物留給手握指揮權的蕭鳴。 “兩個背著高性能背包的男性帶著妹妹和女同學登山,藍發男子在路上啃著剛與同伴打獵後被自己烤熟的鴉腿”。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次實戰也隻不過是場簡單的外出旅遊吧。 實戰開始後十八小時四十七分五十三秒。 暈沉的天空逐漸明朗起來,這麼說似乎也不太準確?雲層依舊盤踞在遠方的山上,不見行路終點的無盡飄遊感鉆進潛意識,暗自催化疲憊感反應。 不過好在總算有些亮了,不至於費盡心神瞇著眼觀察四周。 伊思怡的傷勢並不嚴重,被數根絲線劃破的傷口經過處理後已經消失,痊愈後的她精神很好,大概也有守完夜不再昏昏欲睡的原因吧。 四人就聚在一起往山上爬著。來到第二區域之後,資源明顯多了不少,隻有枝葉的樹上也長出了果子,掰開後會流出淡紅色的汁液,柏懲仔細鑒別後表示此果無毒,可以食用。 但蕭鳴還是堅持果子要再清洗過後才能吃,在附近尋找水資源的時候,四人卻有了意外收獲。 大概三十米上方,終於在這密封不見天日的山脈內部找到出口的水源們紛紛跑出,在稀疏的樹林中滑下鬆軟土地,最後落在此處——一個半徑大約五十米,深約五米的水池。 到底是先有池還是先有水的呢? 關我們屁事,我們隻是來洗果子的。 就在蕭鳴準備越過這片不見天日的茂密森林去見見光時,他的身體突然迅速曲下並示意身後三人照做。 目光投過去,五隻螳螂正在飲水。 為什麼是“五隻”呢? 第一隻,渾身赤紅,足有兩米多高,前肢粗壯鋒利,正俯身探頭下去。巨大的雙眼觸碰到水麵,自身體前端向後顏色越來越深,尾部暗紅色不禁讓人想起腐爛的楓葉。 第二隻,上半身碧綠清澈,下半體海藍深邃,和赤紅螳螂一般高大,正匍匐在水邊。 第三隻,一隻活體蘭花,粉色眼球都顯得比另外四隻更加突兀,正抬起頭觀察四周。 第四隻,通體純黑,體型巨大……宏偉。四米多高的黑螳螂就那樣站在水邊,扣撓著旁邊巨樹的枝乾。 第五隻,潔白無瑕而通透,在淡光的照射下甚至能看清其內部的器官活動,相比於其他四隻略顯小巧的身軀趴在黑螳螂身上,但一米多大的體型也足以打破蕭鳴四人對螳螂的固有認知。 “準備……” 蕭鳴低聲下令,將背上的包輕輕卸下,身體整個趴在地上,逐漸向前移動著身體,嘗試接觸到水麵。 伊思怡躲在後方,悄無聲息地與池水鏈接,引一流水向蕭鳴去。 左龍樂也把背包放下,緩緩將刃淵出鞘,扭頭注視著蕭曲淽。 …… “全殲!” 蕭鳴先發製“螂”,手指觸碰到水流的一瞬間炸出雷電,整個池水邊上的草都詭異地直立起來,赤紅與碧藍劇烈顫抖著,向前倒進池中。其餘三隻螳螂的注意力沒有在同伴身上停留一半秒。 左龍樂已經甩著火劍斬向純黑與通明,哪料純黑卻在左龍樂下手前騰空而起,飛到空中,幾道水刃高速飛去,但都被純黑幾個扭身躲過去了。 ……等等。 蘭花呢? 左龍樂一劍斬空,正要跳起時背後刺來蘭花的兩爪,還沒等回頭水流便從左龍樂的腳下纏上去,形成了一種流體保護膜,勉強扛下了這次攻擊。 “撲通!!” 被沖擊力頂飛的左龍樂摔進池水裡,刃淵上纏的火也蒸發了即將要碰到的水麵。 尖銳的水刺不斷地從池裡冒出飛向純黑與蘭花,但眨眼間蘭花已經沖刺到了蕭鳴身邊。 蕭鳴的藍色短發狂亂地飄舞著,其間迸濺的雷霆也頃刻間施加在蘭花身上,但蘭花……似乎隻是頓了頓身子,隨後便向蕭鳴撲來。 蕭鳴自下而上地揮拳,迎麵前步接上蘭花的雙臂與麵門。 “哧——” 蘭花的尾部扁翅突然扇動,把蘭花的整個身體帶飛起來,像是尾部被無形的鉤子吊起牽連全身,蕭鳴的拳頭沒有撩到蘭花,而蘭花極長的雙爪向蕭鳴頭部刺去。 “叱!” 破空聲突現,蕭曲淽躍空居合,刀刃向上砍在蘭花的腹上。 火光在接觸同時迸濺出來,伊思怡忙引水流裹住蕭曲淽安穩落下。蘭花被蕭曲淽打飛出去幾米。 蕭曲淽落地後呆滯在原地,蘭花卻又突兀出現在了兄妹眼前。 雷光大起,轟鳴嘯空。 這次蕭鳴四周十米有餘的地方都被籠罩在白色光芒中,蘭花被向外震飛。 待幾秒白光消散,似是巨人用手撕開了森林一小塊,想看清其中情況。焦黑的土壤與熱烈燃起的木冠像在致敬方舟起航前的那片惡鬼煉獄,蕭鳴在最中央,站在妹妹身前抬起一隻手向後攔著。 “水下!” “轟——!” 伊思怡忽然大吼,同時數十根鎖鏈裹著一條火蛇豎直爆開水麵向蒼穹直沖而去。 而水麵上方,還飛著純黑與通明。 —— 左龍樂清楚地感受到背後兩道刺傷的痛楚。帶有倒鉤的的雙爪逆著皮膚扯碎血肉組織,如若沒有伊思怡保護,整個身體被左右撕碎都毫無難度。 刃淵還在手中,釋能還未耗盡。 左龍樂屏住呼吸,掉入到水中。 水下的光景清澈活躍,所見一切物體的位置形狀無時無刻不在變化,背後的傷口似乎在往外溢出血液,但下一刻又被遏止。定神四顧,自己身下是抖了抖身子也注意到自己的赤紅與碧藍。 左龍樂的手忙伸向腰間去取手槍,哪料碧藍一個蹬水便像猛鯊般撲向他,左龍樂揮刃拔槍,但碧藍一個卷身躥到了左龍樂的身下,照著小腿腹就是一爪。 體內血液流失的感覺重回大腦,左龍樂吃痛蜷縮起身子,在水下遲緩的動作無法瞄準,但碧藍左一刀右一咬地攻擊著左龍樂,即使左龍樂甩出鎖鏈也無法捕捉到碧藍,它似乎露出了玩弄獵物的表情。 待到碧藍在左龍樂留下數道非致命傷口後,赤紅也終於接近了獵物。 忽然一道轟雷就在耳邊炸開,針刺的感覺即刻遍布渾身上下每一個接觸到水的細胞,池水洶湧地將三隻生物壓到水底,隨後消逝的壓迫力逐漸消退,但被雷電後的麻痹仍停留於身。 緩緩睜開眼,模糊能看見左側壘在一起赤紅碧藍——遠一點的地方還有蘭花? 左龍樂無法大幅度移動身子,慢慢地抬起手槍,眾多鎖鏈伸向赤紅—— “嘭。” 沉悶碰撞聲在水中緩步蔓延,鎖鏈纏在赤紅的前肢上。 氣泡紛繁在左龍樂眼前,但他仍能清楚地感受到赤紅的前肢像掰餅乾一樣將自己竭盡全力控製的堅硬鎖鏈給掰開,利爪直沖心臟而來。 “咚……” 左龍樂開槍,火紅的釋能彈藥貫穿了赤紅的身軀,分為上下兩半向後飄走。 碧藍已經恢復了行動,看見夥伴被擊殺後的它雖被麻痹,但直直地向左龍樂沖來的它也足以輕鬆躲避瞄準。 這回它可不會手下留情。 “過釋吧。” 阿瑞斯的聲音緩緩傳入耳中,沉悶而節奏緩慢。 體內的釋能不自覺地流動,被牽引外放,體表不斷接近屬於自己的溫度,閉上雙眼,烈火存於池中蓄勢待發—— “轟——!” 左龍樂睜開雙眼,身體已經駕著爆破的沖擊騰飛到空中,火蛇仍在不斷攀升,鎖鏈終於鎖住了碧藍,在火蛇正中,高溫摧毀了它輕描淡寫的一生。 抬眼向上看,不斷揮動著雙翼的純黑與通明仍像連體嬰兒一樣沒有分離,隻不過翅膀的頻率似乎慢了很多…… ……等等…… 尾翅的揮動頻率,火焰爆發向上延伸的速度,自身動作的快慢—— 這世間的一切,似乎都變慢了。 “開槍。” 但阿瑞斯的話沒有。 左龍樂能感受到抬手的動作被拉長,像把一秒120幀拉到兩秒60幀,不,比那更長。原本迅速利落的拔槍此刻就像伸展懶腰,這種延遲反饋的感覺令左龍樂不適。 “砰!” 像在逸塵中開槍一樣的世界,隻不過這回隻有火紅色的能量自臂膀沖入槍膛。子彈向純黑的腹部飛去,這發子彈也一定能像命中俗世那般擊中純黑—— “嘶啊——咳啊——!” 純黑的口器中突然爆發出巨大的響聲,像是在醞釀著什麼。左龍樂心中突生不詳預感,架著火焰扭頭便向蕭鳴幾人落去。 “嘔——啊——” 確確實實被子彈命中的純黑的左前肢掉下,其口器中突然開始嘔出不明的黑色粘稠液體,從空中一直連接到水麵,粘液碰到水的一瞬間就冒出詭異的白氣,純黑在空中搖搖晃晃地吐著,蕭鳴抬手就扔了一個電球過去。 純黑邊吐邊揮舞前肢,電球被它劈開後炸裂,電白布滿純黑的全身,就連粘液都泛起了絲絲電光。可它卻依舊嘔吐著,充盈池水,占據池塘的粘液源源不斷地掉下。 左龍樂又抬起槍,向純黑打了幾發子彈。這幾發又打斷了它的後腿、口器和腹部。 純黑墜入渾濁粘液時,一股惡臭隨之散發出來。 “柏懲?” 蕭鳴叫了聲柏懲,神色嚴肅地凝視著池“水”。 “先後共加了四次團隊積分。”柏懲回應道。 “那看來是結束了,”蕭鳴點了點頭,扭身看向左龍樂道,“你剛沒過釋?” “沒。”左龍樂回復,“……我也奇怪,這種時候應該已經暈倒了才對。” 隨後他揮了揮手上的手槍。 “剛剛又開了幾槍,現在感覺還挺好的,不會過釋。” 蕭鳴點了點頭,略帶驚異的神色又轉變回嚴肅認真。 “還沒完。” 柏懲突然發話,四人齊齊扭頭望向池中—— 一隻一米多高的黑色螳螂緩緩從粘液中爬起,左龍樂即刻掏槍射擊,可它在擺脫粘液的一瞬間擺頭躲過了攻擊。 躲過左龍樂的射擊,蕭鳴的電球隨之而來,但見黑螳螂從前肢不知哪處射出了數發粘液彈,將電球攔截在空中。 黑螳螂淩駕在粘液之上,緩步向四人走來。 蕭鳴後退一步,還沒等下達撤退指令黑螳螂便突然一個加速沖到五米近處。 鎖鏈與刃淵同時發動攻擊,左龍樂的速度更快了幾許,一道虛影閃過刃淵便落在了—— “鐺!” 左龍樂的手顫抖著,刃淵被彈開後整個身形向後仰去,黑螳螂甩臂擋開劍斬後又朝左龍樂的腹部刺去。 雷光從後方包裹住左龍樂,又向前籠罩了黑螳螂,左龍樂踉蹌幾步後從雷光裡脫身,毫發無損。 四人眼前的,是一個雷電囚牢,此刻正在不斷地縮小,在裡麵麻痹的獵物隻得逐步走向死亡。 “轟……” 異聲響起,四人又環顧四周找尋聲源。 “不對,是——” “轟隆隆——!” 蕭鳴話還沒說完,雷電囚牢正下方的土地就開裂崩離,數根巨大的藤蔓接連冒出,四人腳底下也出現裂縫。地震?還是能力者? 雷電囚牢被藤蔓裹住,但巨大的藤蔓並沒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直插雲霄,一直向上延伸而去,四人的四周不斷有藤蔓冒出,似乎是要做成一個新的囚牢。 “撤離這裡!向上走!”蕭鳴叫著,壓低姿態準備奔跑—— “叱嚶——汀!” 破空亮斬的劍砍向蕭鳴,但蕭曲淽下意識地抬劍格擋—— “姐?!” 蕭曲淽喊出聲的一瞬間,被她稱作“姐”的女人收劍砍來,左龍樂收起手槍踏前推開蕭曲淽,右手正欲用劍格擋—— 右肩的血液揮灑到空中,女人的劍已經斬完,不帶有一絲感情與目標的斬擊,隻傷到了來迎擊慢了一步的左龍樂。 幸好慢了一步。 “好久不見。” 那女人開口說話,而左龍樂也終於看清了來者何人。 鋼鐵灰繡的颯嵐校服,用劍時習慣用扇子發卡與簪子束頭的習慣,與回憶中絲毫不差的潔凈的銀白發色—— 玝芄秋。 “好久……不見。” 周圍的藤蔓越來越密,透進囚牢來的光也越來越少,再不走就要被徹底留在這裡了。 “走!” 蕭鳴再次大喊,拉住蕭曲淽的手就向外麵沖去,伊思怡也緊隨其後。 隻不過—— “你也開始用劍了呢。” 玝芄秋將劍一甩,上麵的血濺在崩裂的大地上,她信步走向左龍樂。 左龍樂不斷後退著,肩上不深的傷口也逐漸恢復。最要命的是麵前這個女人拿著劍向自己緩慢走來的不容置疑的威壓。 “……不過一月。” 左龍樂說著,他目光始終停留在玝芄秋身上,他甚至不敢扭頭去確認蕭鳴的位置。玝芄秋緩緩抬劍,左龍樂舉劍格擋。 “汀!” 刃淵重重地砸在地上,肩比被蕭鳴的雷電淌過更麻痹,手比被釋獸啃食更疼痛,整個右臂牽連全身都在顫抖,此刻的左龍樂隆起背聳著肩彎下腰的樣子就像隻不及逃竄的老鼠。 “手勢不對,重心不穩,腿換錯了。” “汀!” 第二下,刃淵徹底脫手,腳下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左龍樂向後摔倒在地上,隻能用爬的了。可麵前的女人在自己眼前走得仍那麼緩慢,如履平地,沒有半分晃動。 “連劍都拿不穩。”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毫無變化,平靜冷淡的態度從始至終都掛在那裡,語氣語調中也沒有任何感情與起伏。 但就是這麼幾個字,就能像她的劍一樣紮入人心。 四周增生的巨大藤蔓已經把這片區域完全封閉,但腳下的震動還未停止,這究竟是什麼? 左龍樂向後爬著,玝芄秋的臉已經被陰影覆蓋。從夜中,銀白色的刀刃向你靠近。 “轟!!” 地震聲被打斷,雷霆忽然炸起,就算隔著厚實的藤蔓墻也震耳欲聾。 重心逐漸偏離,玝芄秋忽然停下了腳步,急向後撤去,幾秒間就遁入了黑暗之中。 這誇張的藤蔓囚牢誇張地分解傾斜,突然像脫落的死皮一樣從這座巨大的山脈上掉下。 天旋地轉,地塊崩解,左龍樂的身體隨著引力的牽引向下落去,同掉落的大地與藤蔓,同滿眼的流星與隕石。 離眼裡山脈的頂峰越掉越遠。 —— 蕭鳴拉著蕭曲淽的手沖出了藤蔓囚牢,但這片大自然就像突然活起來一般,蕭鳴就算離開了藤蔓增生區,腳下的裂縫也一直跟著他,身後的藤蔓也一根根地扭轉方向朝自己沖來。 “蕭鳴。” 耳中忽然傳入別人的聲音。 蕭鳴扭身看去——在這片即將崩潰的大地上,那位秋峰大爺就隨意地靠在樹上,檢查著自己的指甲蓋裡有沒有汙垢。 “想活命的話,就用盡全力把我靠的這棵樹炸了。” “轟!!!” 前所未有的雷霆劈在那棵樹上,那棵樹湮滅在茫茫雷光中,而它根植的那塊土壤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在越過某一個界定的底線後,一道粗大的裂縫瞬間出現在蕭鳴眼前,無比高大的藤蔓囚牢緩慢傾斜到分崩瓦解,整個區域向山下墜去。 “左龍樂!!!” 蕭鳴跑了兩步,可徹底過釋的身體不允許他再多做動作,蕭鳴倒在地上,半睜的眼睛靠在鬆軟的泥土上,聲嘶力竭的他眼睜睜地看著藤蔓囚牢越來越小,消失在他的眼前。 這次,他叫出了名字。 但結果毫無改變。 實戰開始後,二十五小時零七分零五秒。 蕭鳴揉搓著隱隱發痛的頭蘇醒,跟發一次大燒後的狀態差不多。 伊思怡與蕭曲淽坐在旁邊,三人圍著一個火堆休息著。 約六個小時前,蕭鳴的隊伍與左龍樂失去了聯係,伊思怡背著蕭鳴向上艱難地走了一段路,索性碰到了一個不小的山洞,伊思怡與蕭曲淽二人便進去稍作休整並等待蕭鳴蘇醒。 “呃……”蕭鳴吃力地從地上起身,蕭曲淽緊張地去攙扶他,“我……我昏了多久?” “大概……”伊思怡看了眼火堆燃燒的情況與旁邊的積木道,“五六個小時吧。” “嘖……”蕭鳴終於坐了起來,凝視著那團火堆,他陷入了沉思。 “你好點了嗎?”蕭曲淽發問,比起剛剛的失利,她還是更關心蕭鳴的身體狀況。 “好多了,至少能說話。”蕭鳴又擺了擺頭,感覺腦漿在裡麵停滯搖晃。 “接下來就去找個設施等實戰結束吧。”蕭曲淽說道,“你現在沒辦法再連續攀登那麼久了。” 妹妹的目光總是望向自己,從小時候就是這樣。 一個人一生能有多少的注意力呢——妹妹又在自己身上耗了多少呢。 並不是每一個問題都有是對是錯的印章去扣下,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出完美無暇的抉擇。 留給我的問題,按我的能力,通常隻能竭盡腦汁去想一個損失最小,後果最輕的做法—— 那些一方光明,一方黑暗的選擇題,也留不給我這種人。 “哥?” “啊,嗯。”蕭鳴從思考中醒來,無神的雙眼被重新調用,目光聚焦在妹妹的臉上,那張被火堆的光打亮左半部的,已經沒有小時候那麼稚嫩的臉。 ……曲淽已經十六歲了啊。 自己是不是,也該讓她獨自成長了? ……嗯? 蕭鳴背過身,支撐著自己坐起的雙手觸碰到了某種類似石頭的物質。低頭看去—— “……我們繼續向上,原目標不變。” 蕭鳴將其攥在手中,短暫的驚異後眼中隻剩堅毅。 “哥!你現在——”“我怎麼我自己心裡有數,在這裡,在實戰裡,我隻是這個隊的隊長,你應該無條件履行我的命令。” 蕭曲淽擔心地叫出聲,但緊接著就被蕭鳴打斷。 “我已經當了你哥哥十六年了,曲淽。你之前做的都很好,我很高興能看到你能適應戰場的狀況,但我永遠有擔心的事。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曲淽,你還沒適應這種地方。 “偏離任何人類所適應的生活方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不規則的生物鐘,無時無刻不在緊繃的神經,但更重要的是,一顆簡單而純粹的,隻容得下目標的心。 “我們剛剛見到了玝芄秋姐姐,對吧?明明我們前幾天剛去她家吃過飯,聊過天,那她為什麼能用劍砍向我呢?曲淽,你很不解吧? “因為這裡是戰場,蕭曲淽。這裡是戰場,我們隻為自己而活,或者隻為隊伍而活,你明白嗎?我們的角色不允許我們有那麼多的愛恨恩仇,那樣隻會毀了我們自己,好嗎? “你再多遲疑一秒,或者左龍樂他晚推開你一秒,你知道後果是什麼。你比我更清楚,你比我更能感受到當時與死亡麵對麵站立的感覺。 “你知道為什麼你左哥哥不用能力,隻用劍去與玝芄秋對峙嗎? “因為他知道玝芄秋在劍術上的自信,他不斷地後退,他不清楚玝芄秋的能力是什麼,他也不能保證用能力就能將玝芄秋擊退,所以他‘平等’地隻用劍拖住玝芄秋,為我們爭取了隻有那麼幾秒的逃脫時間。 “蕭曲淽,左龍樂用他的命換來了我們的命。” 三人間的氣氛低沉到冰點,每個人都在心中不斷地糾結思考。 “……隊長。”伊思怡凝視著火焰,眉眸間還殘留著沉默的痕跡,“那我能問一下,我們一定要去山頂的原因嗎。” 火堆哢喳哢嚓地燃燒發出響聲,飄動的光打在蕭鳴的臉上,就連冷色的發也添了幾分暖,他並沒有皺眉,眼瞳也將火焰映入,平淡的神情就像表情的最初始設置,蕭鳴抬起頭,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