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自己非常,非常,非常渴。 他從地麵上坐起來,撥開身上由衣物組成的被單,望向門外的純粹的雜亂,骯臟。那與方舟上左龍樂待的地方截然相反。是地獄與天堂一般的反差。 “阿荀?”門外不久後傳來呼喚聲,應該是有人聽到了他起身推被的聲音。 “……夕哥?”他試著用手撐起身子站起來,但卻無力成功。 而有一個男人神情嚴肅,踏著迅速的步伐走了進來,他那簡陋的衣物下好像有什麼東西被遮蓋著。 他席地而坐,將躺在地上的孩子慢慢扶起,隨後扭頭向後望了望,生怕有其他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警惕地確認沒人注視他後,他轉過頭,雙手在衣物的掩護下,悄悄地遞出一塊不足手掌大小的餅乾和半瓶回蕩著汙垢的“水”。 麵前看上去年齡比較小的孩子一看到那瓶水,仿佛就獲得了新生,眼瞳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忙用乾枯的雙手接過水瓶和餅乾,在接過水瓶的瞬間,舉起水瓶就開始貪婪地狂吞著。 年齡稍大的男人溺愛地看著麵前的小孩,不禁乾澀地咽了口口水,但還是忍住讓小孩繼續著。 水瓶內的半瓶水在幾秒內就已喝了七分。但此時小孩竟低下頭,將水瓶遞向麵前的男人,說道:“哥……你也喝啊。” 男人接過水瓶,抬頭將所剩無幾的濁水一口飲盡,在舔了舔瓶口後低下頭,看著麵前正咀嚼著餅乾的孩子說道:“哎……供給的食物一天比一天少,都快搶不到了。” 孩子將掰開的一半餅乾放到男人手上,燦爛地笑道:“沒事兒,哥。一定會好起來的啦。” 男人注視著麵前陽光的男孩,心中便再增添了幾許希望與動力。 “嗯……一定會的。”男人說道,摸著男孩的頭,看著男孩一點一點地撿起餅乾破碎後的殘渣,心中不免多出萬分無奈。 “也夕!”門外傳來大聲的叫喊聲,男人本能地先將嘴中的食物咽下去,隨後起身攔在門口。有一個看上去與男人歲數相近的年輕人正向他跑來。 “怎麼了?”也夕撐著門欄,看著麵前喘著粗氣的男人說道。“來了……他們又來了……!” 也夕身形一滯,問道:“他們來乾什麼?” “說是乾些什麼事,就要給吃的!”男人激動地壓低聲聲音說,“我看了,他們整整帶了一大箱,全是能吃能喝的!!” 也夕聽聞,扭頭看向身後的孩子說道:“阿荀,好好休息,我一會就回來。”在得到阿荀的幾下用力點頭後,也夕和那個年輕人向本層唯一的傳送口奔去。 又有幾道熒藍色的身影從傳送器上走下,他們全身圍繞著一層淡淡的紅光,顯出幾分威脅。 傳送器緊靠著他們身後的墻壁,以其為中心攔出一層防護屏障,將眾多身著白黃製服的人員籠罩在內。屏障裡麵地板潔白如雪,空氣中彌漫著靜靜的花香,沒有任何讓人看上去,聞上去不舒服的地方。 而外麵的空間,甚至已經不能稱之為“人類”的“生活環境”了。 原本潔白的地板上被抹上數層厚厚的汙垢,幾十道血痕便是其最亮眼的裝飾。 曾經的屍體上殘破惡心的衣物早已被裡麵的人奪掠一空,緊緊地圍在自己的身上,而血肉已經被一群執著於活下去的“人類”啃食吸乾,更有甚者還在執著地啃噬剩下的人骨。 這裡籠罩著屍駭散發出來的惡臭與本能最深處的貪婪。 而此時,圍成墻壁的人們正緊盯著政府人員身後的箱子,雙眼在黑暗中閃爍著異樣的綠光。可還是遠離著防護屏障,兩派中間的空地仿佛停火線一般。 “想要嗎?”領頭的人有著一頭深青色發,表情平靜,緩緩開口。 他從箱子裡取出幾片餅乾,向凝視著他的人揮了揮。 外麵人群已經開始躁動,跳動著的綠光與黑壓壓的人頭顯得更加詭異。 領頭者垂下雙臂,皺起眉頭。 “隻要和我們走,去做幾個實驗,這箱東西就是你們的了。” 人們開始交頭接耳,但是仍沒有一個人走出人群接受實驗。 領頭者抬起手捏了幾下眉間,隨後靜靜地凝視著躁動的人群,雙方都在等待著對方打破僵局。 領頭者給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後者轉身從箱子裡拿出一遝餅乾和幾瓶水,來到屏障邊緣。 人群此時更加暴躁,甚至開始推進著前麵人們的身體,與防護屏障之間的距離縮小到一定距離時還是停了下來,但人們似乎都已明白領頭者的意思。 “抱歉,各位,”領頭者眼光閃爍,隨後死死盯著前方,“限額十人。” 說罷,拿食物者雙臂用力向前一甩,餅乾和水瓶便從他手中脫出,灑在空中。 餅乾由整體散開,在空中劃過一痕弧度,水瓶中的水因甩力蕩出,晶瑩剔透的水體與餅乾沖灑在一起,漾出一團優雅的玻璃花。 而人群。 人群在其起勢做揮的一瞬間,壓抑數日的饑苦,乾渴沖上腦顱,最終爆發出歇斯底裡的吼叫。是瘋狂,每一個人最本質的瘋狂,他們爆發出自身最最強大的能量向前奔去,眼球都妄想嵌合進麵前唯一散發光亮的物體。排在後麵的人拚命跳起,踏上前麵人的後背狂奔而前,宛如喪屍狂潮一般湧向屏障,他們全都露出尖銳的獠牙,將摁下他人頭顱的手抽回,竭力探向那最純粹的“希望”。 人群瞬間擁成一堆,密密麻麻地擠在防禦屏障上,若是此刻在屏障外吸一口氣,最先感覺到的準是那被屏障燙焦的熟肉味,但是這痛苦給精神帶來的傷害更甚,僅僅觸碰一下就會瞬時休克,倒下抽搐不省人事。 “開!”另一個白黃製服的工作人員大吼一聲,防禦屏障便用一股極其強大的能量震開外麵所有人,以他們乾脆的身骨,完全頂不住這如幾噸的鋼鐵帶著殘影沖撞而來的力度。 地麵上又多出了數十具,數百具屍骨,鮮血淌成小池,殘斷骨肉星星點點地被撕在地麵上,唯一能聽見的,即是人們靈魂破碎摔碎的清脆聲音。 領頭人的目光掃過地麵,而後緊緊注視著一個還尚有意識的男人。 他渾身上下傷痕累累,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其下半身被活屍死人扯爛,撕爛,蒼白的骨清晰可見,流出來的鮮血染得他衣衫猩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顆眼球被人挖出,不知所蹤,隻留下幾縷神經鏈接的血絲垂在眼眶外。懷中卻還緊緊抱著一瓶被鮮血浸溢的“水”,漸漸抽搐著。 這人不是也夕,還是何人? “維生係統。”領頭者用虛擬幻影招出一個小機器人,快步走向也夕。 隻見小機器人飛至也夕身旁,其內飛出一團朦朧的藍煙,也夕的下半身被籠罩在這團藍煙中,他的下半身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恢復,從細胞結構上徹底修復,重復地建造骨結構,生出筋肉,鏈接神經…… 有人還未散去瘋狂,徑直沖向領頭者,但當他的手一碰到領頭者身上的紅光時,身體便再次被撞飛出去,這次就沒有那麼友好了,直接被撞飛到墻壁上,被壓成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肉餅,夾雜著金屬的銹味。 也夕感覺自己並不是那麼痛了,不知何時,自己的視力好像恢復正常了。他抬起頭,便看到了領頭者那毫無感情的目光。 “感覺怎麼樣?”領頭者問道,伸出手去撫摸也夕的小腿。 也夕一驚,身體本能地向後一滾,遠離了領頭者。 領頭者啞然,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也夕說道:“你要來嗎?做實驗。” 他轉身伸出手指向那箱食物,說道:“全都是你的。” 也夕警惕地咽了口口水,此刻他仍在感受著自己失而復得的下半身。 見狀,領頭者嘆了口氣,抬起手指向遠處也夕的房間。 “我也能治好你弟弟。” 也夕瞬間抬起頭來,凝視著領頭者。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