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鉛雲遮蔽垃圾場的上空,一場不大的小雨後,蟄伏在垃圾堆裡的拾荒者陸陸續續走出來,多數人獨自在垃圾堆裡搜索著,並不時抬頭警惕其他人。 奈蒂落在隊伍的後麵,不敢靠近其他人。 藍色酸雨讓垃圾堆的味道更加難聞,過期變質的黴味裹著酸澀的細雨,呼吸道有種被細密的針刮過的刺痛感。這裡的大部分人早已習慣,對於拾荒者而言呼吸道過濾義體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 高高壘起如同小山的垃圾堆不均勻的分列的這片沙化嚴重的土地上,奈蒂杵著一根銹跡斑斑的水管,艱難的邁過漆皮脫落隻剩底座的泡沫椅。眼神不停在成堆的廢棄垃圾中掃視著。 腐蝕嚴重的神經管線,絲線纏繞的矽條,殘破的熒光管,甚至還能看見隻剩三根手指手臂義肢。這一切毫無利用價值,被拾荒者翻來覆去搜刮了不知多少遍,真正有用的早就被人挑走了。 拾荒者也是有等級之分,高級別的拾荒者可以憑借武力最先接近垃圾車運來的垃圾,率先挑選,隻有等那些擁有義肢的拾荒者挑選完成後來者才有機會。很多時候強大的拾荒者根本不給後來者機會,直接宣布東西全歸自己。 有人反抗過,如同野獸互博,勝者獲得一切。 奈蒂依舊記得剛來垃圾場時碰到的那場廝殺,被重型機械臂捏爆腦袋,腦漿四濺的場景。擁有機械義肢的人開始合流,其他人的處境就更加艱難。 比起以命相搏還是恃強淩弱更加劃算。 奈蒂在垃圾堆裡翻找了半個小時,用廢棄水管挑開一個個黑色塑料袋,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她心裡很清楚在外圍很難找到食物,南邊最新的垃圾堆肯定有好東西,不過那些身上有金屬的家夥肯定不會讓她進入。 正出神之際,隻聽嘩啦啦聲在耳邊想起,幾個乾癟的飲料罐從濕報紙破洞處滾下來,滑到腳邊。 一直混著汙泥的手掌從那團報紙中漏出來,雜亂的頭發裹著看不清麵容的頭,有拾荒者被壓在垃圾堆中,看樣子已經死了。可能睡覺時被垃圾車傾瀉的垃圾壓死。 奈蒂沒有太多情緒,她來垃圾場隻有半年,拾荒者無聲無息地死亡就像他們無聲無息地出現一樣常見。 她沒有再浪費時間走下垃圾堆,一手捏緊沒了拉鏈的破舊雨衣,埋低身子穿梭在垃圾圍成的蜿蜒小道上。 “他會不會騙我?” 奈蒂回憶三天前收到的一份全息影像,王衛一臉陰沉的出現,交給自己一個任務。 “時間緊急長話短說,我需要你去拿一個東西,地點你知道,行動十分危險,隨時都可能死。完成了,我會給你一筆支撐你長大的錢。如果你不願意,立刻毀掉全息映像。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這個世界沒什麼公平可言。危險的任務和一筆積蓄,這是我能給你的選擇。 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那個隻見過“兩麵”的男人,但她不想繼續這樣的生活。 在父母成為“失信者”自殺後,曾一度也想過去死。求生的意誌讓她活下來,本以為會死在細菌感染,在大腿被治好以後,她還是想活下來,活得好一些。 奈蒂停在垃圾堆中央用鐵皮搭建的矮房前,手用力拍了拍生銹的長條門。 “啪啪啪” 狹長的門板漏出一條縫,血絲遍布眼球向外看了一眼。奈蒂瘦小的身影縮進寬大的舊雨衣裡,孤零零站在雨中,像一隻打濕的鵪鶉。 確認隻是一個瘦弱的拾荒者後,門板大開。 一個中年男人抵住門框,打著哈欠,塑料的手指隔著沾著大塊油漬的T恤撓了撓肚皮。 “東西在屋裡,錢準備好了嗎?” 中年男人在垃圾場附近做著廢物利用的活,算不上正經職業。 奈蒂遞給中年男人一張黑色錢卡,塑料手指接過,男人掃了一眼卡片,微微點頭。 黑卡中有亞元,作為數字貨幣線上或線下都能完成交易。 男人讓開身子走進屋子,奈蒂跟進。 房間不大,大概三十平米。地麵上散亂擺滿零件,鐵質貨架上稀稀落落放著組裝的粗糙半成品。 大多數奈蒂都不認識,但也有她見過的,比如紋理類似肌肉的黑色肉塊,移植肌肉用於加固肌肉纖維。她曾遠遠瞧見有個人輕鬆單手舉起三百斤的鐵殼子,裸漏的皮下組織就很類似。 皮下手表,植入皮下的LED放光來顯示字符,並不是高級貨。 光學皮膚,兩層皮膚下的光學材料,可以定製各種圖形。很多人喜歡在自己身上打上屬於自己的獨特標記。街頭混混尤其喜歡。 總之,就是利用一些殘缺的零件組裝的東西,並不是什麼高端貨。不過即使如此依舊會有需求。 “蛛網,可以形成數據墻封鎖信號傳遞,也能模擬信號。” 男人從角落裡挑挑揀揀,將一個巴掌大小的有點像杯墊的東西遞給奈蒂。 這是她按照王衛的吩咐,來此的目的。 奈蒂默默的接過,瞄了一眼圓形“杯墊”上的燙金紋路,沒有說話轉身離開。 “等等!“ 男人從後麵叫了一聲,奈蒂後背緊繃,寬大的雨衣下藏著的手緊緊抓住手槍,緩緩轉身。 ”需要教你怎麼操作嗎?“ 男人問了一句,他剛才從破洞的雨衣中看到了女孩手中的槍,改變了說辭。 啪~ 一腳踩進地麵積水裡,濺起渾濁的水花打濕了鞋麵。 王衛抬頭越過滴水的帽簷看著前方,不遠處站著一個爆炸頭,在屋簷下抽煙,不時有嘶鳴的電吉他混著暴躁的鼓點自門內傳來,上方滾動的LED屏幕,閃爍迷幻的紅色。 “mimpi” 中文譯為幻夢館,是一家合法色情場所。 “這裡不對外開放!” 爆炸頭斜瞥了王衛一眼,嘴角吐出煙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注意你和我說話的方式。” 王衛努力模仿公司高層的淡漠表情,語氣帶上些許警告的,看都沒看爆炸頭。 “你··你他····”爆炸頭臟話剛準備出口,發現“庫伯”義眼沒有任何數據傳來,眼前人似乎消失了。 其實他並沒有消失,螢火加上強大的算法讓義眼失靈,導致爆炸頭一剎那看不見王衛。 “我是阿森巴赫的客人。” 阿森巴赫是戈爾約會保羅時采用的化名。 爆炸頭在腦中聯係前臺,通過查詢確認是頂級貴賓,長期擁有頂層套房,大概一星期前還曾來過後。沒猶豫直接說: “請!” 頂層貴賓都是乘坐浮空車停在天臺,很少走一樓,但他沒敢多問臉上堆笑,移開身形。 王衛越過爆炸頭走進幻夢館。 撥開輕薄的熒光簾幕,黯淡的粉光打在臉上,一股讓人放鬆的香味湧入鼻端,好像檀香中加了些許催情的花粉。王衛環視四周,狹長的通道裡,三三兩兩男女依偎在一起,挑動著荷爾蒙。燈光流轉一切好似蒙上一層薄紗。 轉角處看見坐在電控屏幕後的前臺小姐,紫色貝殼頭巾,銀黑色外套,棕色皮膚,幽藍雙眼朝這邊看來。 “請問您預留的姓名是?”前臺小姐聲音輕柔。 “塔奇奧。” 王衛說道。 前臺指尖滑動麵前的電控玻璃,幾秒後縮回手指。 “阿森巴赫先生說過,您在最近半年內隨時可以入住1911號套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