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均抬腳往裡麵走,初時感覺還不大,像被幾片羽毛同時撓著腳心,但是走到後麵,每一步,都像是走在燃燒的滾燙的炭火上,如同被針紮,然後被小刀,一片一片的劃拉,割開鮮血橫流一樣。 短短的幾步路,被鄢均走成了十萬八千裡的西行,腳上似乎已經起了水泡,但還是得堅持往裡,每走一步疼得鄢均想要倒吸冷氣,但卻礙於潘固安提過的吸上一口煙氣,這條小命大概就保不住了的說法,隻能強壓下來,最後隻能把臉脹得通紅。 雖說腳上的痛感分外明顯,鄢均卻完全不敢放下速度,屏住呼吸快步往神龕走,距離越來越近。 拿出風卷殘雲的速度,鄢均迅速把兩個燭臺並在手上,正要上手拿香爐,卻已經聽到潘固安喊了句,“跑”。 殿後的黑暗中,已經出現一些動靜和聲響,透過手上的燭臺,隱隱能看到後殿那片黑暗中的沉寂正逐漸消散,有什麼不知名的詭異正逐漸醒來。 鄢均猶疑了一會,卻仍舊一把攬下香爐抱在懷裡,又把神龕上的供果搶了幾個下來,才馬不停蹄地往外跑。 佛殿裡的焦灼感越發明顯,鄢均愈發不敢停下腳步,對著門口這個目標,就發起了沖刺。 然而,神龕上的韋陀像,卻突然動了。 泥胎木塑的雕像,在某種不知名的神秘力量加持下,突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舉起手上的降魔杵,猛地朝下戳去。 而那下麵,正是鄢均的顱頂,而鄢均此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正一股腦的往外沖。 “蹲下。”聽到一聲大喝,言語中的急切和緊張溢於言表,鄢均難得一次做到令行禁止,立即止住了奔跑的勢頭,迅速放下手中抱著的東西,蹲在地上,雙手抱頭。 “嘭”一聲劇烈的碰撞,潘固安一個身位挪移,瞬間定到鄢均身前,“愣著乾嘛,快跑!” 鄢均聞言立馬又把燭火香爐還有供果什麼的隨手攬了一把,也顧不上還有沒有落下什麼,如同一隻看見了饑腸轆轆的老鷹的兔子,飛速地跑了起來。 這才發現,潘固安正雙手抬著那隻判官筆,頂住神像上居高臨下戳下來的降魔杵,才避免自己腦袋被強行開了朵花。 看鄢均已經跑開,潘固安才敢將判官筆往邊上卸力,手腕上使個巧勁一甩,筆尖便吱溜溜的逆時針轉了起來,一下子筆桿子就錯開降魔杵,被潘固安斜握在左手上。 一擊落空,神像一把抽回降魔杵,跳下神臺,重重的落在地上,揚起一陣煙塵。隨著神像將降魔杵橫在胸前,黑暗中突然湧出密密麻麻的僧人,站在神像後方,似乎就在等著前方一聲令下,立即沖鋒陷陣,殺滅敵軍。 可能是鄢均取走燭臺,殿內某種平衡被打破了,隨著燭臺越來越遠,殿中的黑暗逐漸擴大,不僅是後殿,側堂,甚至正廳都出現了陰影,隨之而來的,還有數不盡的僧人。 而且,這一次僧人明顯學聰明了,循著逐漸擴散的黑暗範圍,呈一個倒U型,將潘固安包圍,隻等待一個堵住最後出口的時機。 這邊,電光火石之間,潘固安已經和詭異得動起來的韋陀像打了起來,一隻判官筆被他舞得行雲流水,潑墨不進,雖說韋陀像看起來勢大力沉,大刀闊斧,潘固安卻隻是與其或挑或穿,從不正麵對抗,隻是纏鬥一二,不讓它越雷池一步。 神像的攻擊完全朝著大力出奇跡這個方向發展,一番纏鬥下來,潘固安雖有些氣喘,但卻絲毫不落下方,神像的每一次出手,或直接,或被潘固安借力打力,全都傾瀉在那些僧人身上。 到最後,不知道多少僧人被波及到,或缺胳膊斷腿,或身上多了幾個洞,或者乾脆連頭都被削掉,然而,即便這樣,這群僧人都異常頑強的站了起來,衷心的執行著包圍,並且消滅掉眼前的潘固安這個入侵者的重任。 隨著時間的推移,潘固安轉身騰挪,左躲右閃得愈發吃力,不僅僅是因為韋陀殿內無法呼吸,隻靠著進來前深吸的那口氣撐到現在,還有逐漸縮小的包圍圈,和趁著空當時不時伸出兩隻手偷襲的僧人,和那些被切斷,斬開的器官,沒有溢散出一絲血跡,但上麵的焦黑著實有些不詳。 鄢均雖然沒有回頭,隻是朝門口狂奔,但眼角餘光之下,能很明顯的看到側堂的黑暗愈發濃重。 而黑暗之中,不斷有人影浮現,從頭顱,到身體,再到腳,仿佛這個人影,就是這樣被逐漸拚湊,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生成出來。 隨著僧人的身體逐漸完整,他們便義無反顧地加入了攻擊潘固安地包圍圈,悄無聲息的,如同鬼魅一般,或許,他們本身就是鬼魅。 眼見黑暗中湧現的人影越來越多,身後的打鬥聲依舊激烈,鄢均離殿門隻有一步之遙。 他卻沒有跨出這道門,反而回頭看了一眼,潘固安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看痕跡,都是被他自己撕下來的,而四周則四散著衣服點燃的火焰。 而潘固安本人呢,正赤裸著上身,將判官筆橫在頭頂,兩隻手努力支撐著,不讓徑直劈砍下來的降魔杵落在身上,一隻腳半跪在地上借力,膝蓋處與地板接觸的地方,透過長褲,依舊能看到大片血跡。而四周,已經有幾隻不安分的焦黑的和尚,像潘固安伸出了魔爪。 鄢均心下頓時又慌了,卻又沒什麼能救人的方法,手頭上也沒什麼趁手的工具能派上用場,隨便從身邊掏了個東西,就往那座韋陀像扔。 所謂打草驚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便是用木棍先引起蛇的注意,從而將其驚走,鄢均擲果,或許是一樣的意思,扔出去之後,鄢均才發現他把自己剛從神龕上取下來的供果扔過去了。 當下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所有順過來的供果,一股腦全往韋陀像扔去。隻不過手感一般般,大部分都落在僧人身上,沒幾個果子到了韋陀像身上,甚至還有一個打在鄢均背上。 鄢均仿佛已經能聽到潘固安罵自己一無是處,還不重樣拐彎抹角的罵了10分鐘的場景,然而,潘固安此時哪有力氣和心思管這個。 察覺到被供果砸過的韋陀像手上力氣鬆了些,潘固安一個滑鏟,往後退了幾十公分,才堪堪沒有被降魔杵劈中。隨後大喊一聲,“香爐”。 鄢均難得默契一回,十分配合的將香爐扔了過去。 潘固安一個鯉魚打挺起身,順手接過香爐,取出一支檀香,一個突刺,將檀香插到韋陀像鼻孔裡。 韋陀像頓時如同喝醉了酒,動作愈發遲緩,就像開了慢速一般。 又將香爐拋起,接過一把香灰,如同漫天金雨一般,灑向韋陀像和身前的一群僧人。 韋陀像倒沒啥事,僧人全都如同遭遇了燎原之火一般,全身泛起青藍色的火焰,卻絲毫不見掙紮,轉瞬就化為灰燼。 趁此機會,潘固安又將檀香往裡送了送,接住香爐,就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韋陀殿。 鄢均先一步在殿門口接應,兩人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怒吼,隨之而來的,是那具韋陀像,腳踏實地,不斷向前移動的沉重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