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出門的時候,何瑞都要抬頭望一望天空。 確切地說,他可不是敷衍了事地東瞅瞅西望望,而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狠狠地察看一圈;他想搞清楚晴空萬裡的背後,有沒有風雨雷電。 會不會有小雨淅瀝?他這隻自由的小鳥,可不想被淋成蹣跚的弱雞。 有沒有可能大雪紛飛?他這頭獨行的孤狼,並不願被凍成喪家的柴狗。 有時候他還會看看周圍的人穿什麼戴什麼,參考一下;他不想搞得太誇張,被人當猴看。 就這樣,他對自己預報天氣的能力越來越自信;即便偶有誤差,也不會差得太遠,亦不會錯得太離譜。 從此以後,他就驕傲自滿了起來。 *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今天何瑞就嘗到了失敗的苦果,竟罕見地看走了眼。 一大早還是秋高氣爽、雲淡風輕的天使模樣,入夜後便翻臉無情,儼然一副妖魔鬼怪的行頭,狂風吼叫、烏雲翻滾、繁星消弭、猛雨猝至。 剛返至城郊曠野的他,在找到大樹避雨之前已渾身淋透,一下子就做了他不願做的落湯雞。 晚秋的冷風狠狠地拍打著濕衣,以誨人不倦的態度給他講解什麼叫做禍不單行,感到越來越冷的他忍不住抖若篩糠。 濕漉漉的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塊黑黝黝的磨刀石,那惱人的秋風如同一把嚇人的大刀,它不是在拍打,而是在磨著利刃。 那呼嘯而過的鋒芒啊,越來越亮;所照之處,滴水成冰。 如此這般下來,又一下子,他隻好做了他不想做的凍成狗。 他既不想被淋成雞,亦不想被凍成狗,那麼讓他最不情願的又是什麼? 你沒有猜錯,當然是兩個“不想”一次全中,既淋成雞,又凍成狗。 他無可奈何地大嘆一口氣,看起來下次出門,不但要抬頭望長天,還要低頭看黃歷。 * 何瑞忽然自嘲地笑了起來,今天的運氣還真是奇特,雞狗全中,簡直是動物園嘛。 如果今天到歸去來,是不是一文能贏千金? 如果今天去風雅頌,會不會一文可點花魁? 如果今天來日月星,能不能一文就喝美酒? 一想到勾人的美酒,他馬上就開心起來,而且猛然覺得血管之內暖意升騰,渾身上下也不是那麼冷了。 然後,他就看到了遠處燈火輝煌的日月星,在漆黑的夜裡燦爛奪目。 在黑暗裡抖成篩子的他看來,那是普照的佛光,光芒萬丈,法力無邊。 他想了一下,當然,隻是一下,就立刻奔跑了起來。 一點沒錯,彷佛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大吸力,使他不由自主、飛快如兔地向日月星靠攏。 他決定給佛祖一個彰顯慈悲、普度自己的機會。 那可是一個宛若天大、千載難逢的絕佳時機啊! * 何瑞其實並不喜歡去日月星。 盡管他喜歡吃那裡的菜,也喜歡喝那裡的酒;那菜是京城最好吃的,那酒是京城最好喝的。 他並不知道九哥的來歷,也不知道日月星是他家的產業,但他能感覺得到雙方非同小可的關聯。 如果他去到那裡,即使吃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也會分文不收。 這就是吃貨的最高境界,白吃。 白吃,才是大爺!花錢?那是孫子! 但他卻不這麼想,因為日月星對他熟悉得就像一家人,自然也同樣會覺得他就是一個拿著金湯匙的廢物。 因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深以為然的是,花錢,才是真大爺!而白吃,那是純孫子! 他甚至還憤憤不平地想,圈裡的貪食之豬才白吃,而我可是天上的神鳥鳳凰! 對他了如指掌,才是他不喜歡日月星的真正原因。 況且他還另有一套說辭,如果天天山珍海味、瓊漿玉液,哪還有樂趣?豈不難受極了? 沒有對比,哪有好壞? 整天都一個熊樣,還不如死了痛快! *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何瑞的大駕是不會輕易光臨日月星的;即便是偶爾勞駕一次,他也是用多少酒菜,給多少銀子,一文都不能少。 一副大爺模樣的他,有點誇張地嚇唬九哥,如果不收錢,他從今以後絕對不再光顧。 吃飯付錢,理所當然,他說的一點都不錯;生意嘛,最注重公平合理,不能壞了規矩;你不按規矩辦,別人就要辦你;如此一來,規矩就是給你量身定做、手工打造的。 智慧如斯、勇猛精進的九哥,一向最守規距,而且還不會壞了何瑞的興致;不但不能破壞,反而還要全力配合;他喜歡演戲,九哥一上來就要讓他做主角。 九哥好像很害怕的樣子,馬上搶過銀子,放進櫃子;看那情形,他不隻擔心何瑞不會再來,而且還擔心銀子會飛一樣。 清心寡欲的何瑞開心地笑了。我呀,如沐春風;你吶,君子如珩。 身心愉悅的九哥笑得也很開心。我嘛,兩世為人;你啊,風口之豬。 何瑞這隻可愛的小豬,不僅能飛,又能唱歌,還能在天空中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