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草原,漫天的黃沙。 牛羊,綠洲,遼遠的藍空。 是夢。 ·江府,元寧三十七年冬 天空灰蒙蒙的,細雪綿綿,在半空揪扯。前幾日京城中溫度驟降,不久便下起了大雪,街上攤販也少了,卻新來了胡商與訪親的異鄉人,走街串巷,也不失熱鬧。 府內爐火倍增,角角落落開始除灰,為半月後的除夕春節做準備。前不久,聖上賜下的一批綢緞也送去縫製了新衣,近兩日便有人送來府中,供其挑選。 江惜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醒來的,受著方才夢的影響,還有些怔然。 婢女環侍,用軟白的巾帕擦凈臉龐,為她理舒長長的秀發,左右各挽出小髻,腦後披著,垂在後腰。 身量尚幼,生出一身嬌懶骨,兩彎新月眉,一對丹鳳眼,絳唇綴珠,可見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隻是下頷憨圓,兩腮堆起膩膩的嫩肉,掐一把似能出水,又有孩童的稚態。 江惜被裡三層外三層的綢緞絨衣裹著,她本就苗條瘦弱,這般也不覺臃腫,反而惹人愛憐。 今兒起的實在太早,不像江府一來的作風,是為去那靈道寺祈福。靈道寺處在京城地界之外,依山而建,是除了皇家寺廟外最大、香火最盛的寺廟,世家之人多在此集福禱祝,故而,每年這個時候,向來是閨中密友的相聚時刻。 江惜被婢女們簇擁著,來向父母請安,烏泱泱一片人,就擠進了長安堂。 “慢些兒。老遠就聽見你們笑,成何體統啊?” 江母將青瓷玉盞輕放在桌上,顰著繡眉,眼裡卻望著小小的江惜,滿是笑意。江父仍是劍眉星目,今日要去靈道,必然又精心裝扮過一番,繡鶴竹暗紋的白絲藍袍,將他身姿襯得更為挺拔俊秀,不過眼下兩彎青烏,想必是昨夜又鉆書房閱典籍、忘了時間了。 江惜被說得有些發毛,眼睛彎彎地,委身見個禮,就要依上去撒嬌,撞了江父滿懷,又挨了胡茬的癢。 “好啦,是如如起晚了,是如如的不是。父親,母親,現在該出發了嗎?再不走,真趕不上時辰了!” 如如是江惜的小字,江母起的,意為“如意”,念著很是順口。 江母這才裊裊婷婷地起身,順來臉凍得紅紅的小江惜,徑自往門外去了。 —————————————————————————— ·靈道寺,元寧三十七年 江府財大氣粗,馬車是一等一的寬敞,厚厚的簾隔絕車外冷氣,座上鋪著絨毯,主人手上再抱著錦爐,實在暖和,一路下來,倒也舒坦。 江惜一向暈車,小臉煞白,踩著小凳下來時,腳步虛浮,險些站不穩。 “如如!” 一聲極清脆的叫喚傳來,江惜硬生生咽下反胃的感覺,抬首望去。 青綠絨領之上,是粉雕玉琢的臉,杏眼含笑,顧盼生輝。 “容兒!” 還沒等一乾大人回過神,江惜與雲衣容便姐妹情深地撞在了一起,甜心寶貝地叫起來,要好的不得了。 雲家是典型的書香世家,以文賦見稱於世,大少爺欽慕江父為人與文采,二人甫一見麵,天雷勾動地火,那是一個英雄惺惺相惜,當年後院,雲家小妹與江家女兒,也是天雷勾動地火,轟轟烈烈地結識一場,成了金蘭姐妹。 如今這一行人,又轟轟烈烈地往寺廟裡去了。 寺前階下,站著一個虎背熊腰的老人。朔風獵獵,吹動幡旗,上書“問天算命”四字。 眾人絡繹,都要將他忽略。 他像是看不見這若乾人,眼神直勾勾往一處瞧去,冷不丁地,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喊叫。 “呀!天命之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