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慶歷風雲(6)(1 / 1)

柳永之白衣卿相 春汐.Z 4309 字 2024-03-17

對於改革派來說,這些事情都增加了改革的難度,但還不是致命的。致命的一擊來自那個老奸巨猾的夏竦。   開封城歷來就有傳播謠言的習慣,整日價穿梭於歌樓酒肆、通衢裡巷,卻有一大好處:這京城裡的酒堂飯肆、大街小巷,都是一個個飛短流長傳播流言的極好所在,上至宮廷內院、廟堂之上的機關傾軋;大臣攻訐、升遷貶黜;宦官陰損、宮中褻亂的種種趣聞逸事;下到各府衙門明爭暗鬥、官員宅邸私密交往,沒有什麼事不能說不能道。細到誰和誰走動頻繁,誰今晚吃的什麼,誰又背後譏諷了誰,凡此種種,稍有留意便可聽到。   再至於販夫走卒、街巷小民,成日聚集一起侃天侃地,流言蜚語、淫詞穢語,不管你留意與否,總不時地吹入你的耳中,不由得你不聽,也由不得你不信,其時間地點人物衣著形態無不備細。   倘使你對某人某事發生興趣,不消說,隻需幾文大錢或一壺燒酒,管能套出全部話頭。開封城內的這類市井傳言,流言蜚語,飛短流長,世間多少齷齪事,就像空氣一樣時時刻刻圍在人們的身邊,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什麼三人成虎、孟母三遷、一犬吠影百犬吠聲,都說的是這等事。   就在這個令人煩躁的六月,一條可怕的消息在朝廷內外悄悄傳播開來,說者和聽者都是心驚膽戰。   傳言是說以範仲淹為首的改革派不滿皇上的猶豫不決的態度,正在醞釀一件可怕的大事,國子監直講石介已為範仲淹、富弼起草了廢立詔書。他們結黨營私,互相書信來往進行串聯,意圖廢黜當今聖上,議立新主取而代之,以便推行他們的新政。   盡管這條謠言荒誕不經,甚至不值得一駁,但是範仲淹和富弼在洶湧的輿情下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偏偏這時的皇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範仲淹和富弼雖然是正人君子,行得端坐得正,但是他們終究懼怕這條事關謀逆的流言,再也無力推動改革,便雙雙請旨離開中樞。皇上正在為朝廷的黨爭頭疼不已,也就順水推舟地答應了,讓他們分別出撫西北和河北。   做為皇上的趙禎當然不信這一謠言,對範、富等人的品格能力絲毫也不擔心,但是對於改革的必要性和緊迫性,他認為還沒到不改不行的地步,國家更沒到不可收拾的程度,畢竟這時還是歌舞升平、一片繁華的景象,這就是慶歷新政如此短暫的真實原因。   皇上終究是個有道明君,後經查明確實是反對範、富之人的有意陷害,也算是對範仲淹等忠臣的一個交代。以範仲淹和富弼的離京,標誌著慶歷新政的失敗和改革的終結。   製造謠言並導致改革失敗的人,就是前陜西經略安撫使夏竦。夏竦是前朝老臣,一向以博學著稱,同時又以“大奸”聞名於朝堂。   柳永在臨軒放黜、放浪形骸的那幾年中,在一次與歌女的玩笑中曾講過一個擅長書法的楊夫人寫“清操”二字的笑話,這個楊夫人就是夏竦的妻子,這事自然也添油加醋地傳到夏竦的耳中,這個笑話雖不完全是空穴來風,卻也不是像柳永編排的那樣出格。柳永無意中樹立了一個強大的敵人,而他自己卻還全然不知。   同樣讓他倒黴不止甚至身陷囹圄的,是柳永還得罪了另一個人,就是積翠樓的歌女趙香香,柳永與她初識時,她隻是一個平平常常的歌女。誰也想不到,她在整個事件中竟做了旁人做不到的事,一個歌女,居然能擾亂到改革這麼重大的國家大事。   許久之後,人們才拚湊出慶歷新政夭折的全貌。   夏竦留戀京師生活,三番五次地請求皇上解除他邊帥之職,允他回京。終於在慶歷三年調整內閣時,皇上擬任夏竦為樞密使,詔令他回京任職。   詔令還沒到達西北,夏竦已經打馬揚鞭的趕往京城。他的消息比詔令快,剛一聽到這個消息,他就立刻啟程,唯恐夜長夢多遲則生變。他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因為他清楚自己樹敵太多。   果真,皇上的這一決定剛剛說出口,便遭到禦史臺和諫院的一致反對,臺諫官員輪番地上書諫言。說什麼夏竦奸邪傾險、懷詐不忠;行為不軌、畏懦茍且、結交宦官;荒疏邊防、縱情享樂。夏竦甚至將侍婢安置在中軍帳,幾至引發軍變等等。   在臺諫官員的眼裡,夏竦就是當朝最大的奸臣。諫官餘靖聽到夏竦已在回京路上,他早已看穿夏竦急於回京的心理,急忙上殿力諫皇上,請皇上詔令夏竦回邊關待命,不得私自回京。他道:“竦累表引疾,及聞召用,即兼驛而馳。若不早決,竦必堅求麵對,敘恩感泣,復有左右為之解釋,則聖聽惑矣!”   禦史中丞王拱辰甚至拉著皇上的袍裾不讓退朝,非要皇上改變初旨,說這件事不能拖延到明天,皇上您今天就給個話吧。   臺諫官員的強烈反對讓皇上左右為難,他沒想到夏竦這位老臣在朝臣中的人緣這麼差。皇上迫於無奈,改變了詔令。   當夏竦興沖沖地趕到京師,想要任職兩府時,得到的卻是一紙知亳州的任命。   好不容易從西北趕了回來,又被發往東南,老奸巨猾的夏竦覺得蒙受了奇恥大辱,他既失望又憤怒。當他了解了事情變化的原因後,便以身體不適為由,賴在京師遲遲不去赴任,同時向朝廷呈交了一篇洋洋萬言的奏劄,表明自己的心跡和身體狀況。不料奏劄遞上去,不單沒人同情,換來的卻是更多嘲弄。他決心要報復,要讓那些新政官員知道他的厲害。   夏竦不愧是老奸巨猾的權臣,他不與禦史臺和諫院直接對壘,他知道和這些人打嘴仗占不到什麼便宜。他將矛頭對準了新政首腦範仲淹、富弼,並找到了突破口,直接對與範、富關係密切的國子監直講石介下了狠手。   這個石介同王拱辰、歐陽修、劉沆、蔡襄等人都是天聖八年進士及第,他的詩和文章都很有名,不久前在宰相杜衍的舉薦下充任國子監直講。   他贊同朝廷的新政,看到欣欣向榮的變化而心情激動,於是效仿唐朝韓愈《元和聖德頌》,寫了一篇《慶歷聖德詩》,詩中褒貶時政、臧否人物,還以皇帝的口吻對新任命的宰臣和諫官一一表彰,在詩中大膽的直斥夏竦為“大奸”。   石介自己倒是慷慨激昂、酣暢淋漓了,可是他的作為進一步激化了朝廷各派間的矛盾,對施行不久的改革新政幫了倒忙。   範仲淹見了此詩後不禁一聲長嘆,認為“大事將要壞在這個怪人手上了。”   一向珍愛名節的夏竦,看到石介將自己列為“小人”、“大奸”,心裡暗暗地發著恨道:“你一個小小的國子監直講,竟敢肆無忌憚地辱罵朝廷大員,你等著吧。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你嘗嘗你所謂的這個小人的厲害,讓你知道什麼是小人的手段。”   不久後,一件驚天大事在朝廷中引起軒然大波,事件的起因是因為石介寫的一封信。   石介在寫給富弼的信中勉勵富弼等人“行伊、周之事。”伊是伊尹,周是周公,伊尹、周公是商周時期著名的賢臣。石介在信中是希望富弼要像伊尹、周公一樣,忠心輔佐皇上。後來在朝廷派人與他談話時,石介就是這樣說的。   但是朝中大員見到的這封信卻同石介所說有所出入,石介說信中寫的是“行伊、周之事”,而從石介府中取來的信上寫的是“行伊、霍之事。”別小看了這一個字,一字之差,謬之千裡,整封信的內容就全變了。   霍乃東漢霍光,是以廢立皇帝著稱史冊的權臣。伊尹、周公連稱是指輔佐天子的賢臣,而伊尹、霍光連稱則成了廢立國君的權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一改非同小可,等於說以範、富為首的改革派的勢力欲圖謀不軌,直接威脅到君權。   夏竦指使他的黨羽在朝廷上下大肆播弄是非,說是石介給富弼寫信欲圖謀不軌,關係到社稷安危。這樣的危言聳聽引起皇上的警惕,他派人從石介家中取來這封信,又讓人核對筆跡,還讓石介辨識並認可是自己所寫。可以說事實俱在,不容更改。   問到石介這樣寫安的什麼心,石介啞口無言,他怎麼想也鬧不明白,為何自己親筆書寫的信中會出現這樣的錯誤,而且他還反復看過幾遍;他更想不明白,信還沒有發出,夏竦是如何得到這個消息的。石介有些心慌意亂,隻得一口咬定是筆誤。   但是夏竦他們對石介的托詞並不認可,他們說“周”、“霍”二字區別很大,不可能寫錯,心裡不那樣想就不會寫成這樣。   石介辯無可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怎能寫錯字,怎麼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他預感到大禍臨頭,又後悔給富弼他們帶來麻煩。範仲淹、富弼等人也惶恐不安。   誰都知道,欲圖廢掉當今聖上,這是一個禍滅九族、大逆不道的罪名。   其直接後果是範、富因恐懼、避嫌自請離京,石介被迫辭去國子監直講,返鄉回到山東奉符縣徂徠山。一年後石介因病去世,年僅四十一歲。   六   雖然朝中多數大臣心知這件事的後麵必有隱情甚至陰謀,如果是後者,那麼主使者一定是夏竦,別的人做不到這樣的天衣無縫。隻是苦無證據,而且無論怎樣設想也想不清其中的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