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殃及池魚(10)(1 / 1)

柳永之白衣卿相 春汐.Z 3846 字 2024-03-17

十   柳永自出獄後,這些天一直以待罪之身每日去部裡聽卯,心裡忐忑不安,還要忍受一些人的異樣眼光。   終於得到免於處分的消息,拖著疲憊的身體而又興沖沖的柳永回到蟲蟲的宅院,蟲蟲早已準備了幾個菜。   柳永摟著蟲蟲親吻道:“真是可人!你怎知我今日回來就想喝酒。”蟲蟲掙脫他的摟抱,推他坐了下去:“我今天有話要說。”   柳永笑道:“是不是接著前些時的話題?都怪我,讓這突如其來的事件給耽擱了。”   蟲蟲酙酌著詞句,柳永卻在想,這回可把她嚇壞了,我怎樣才能寬慰她的心呢?   蟲蟲滿上酒,“先敬七哥這杯酒,以慰七哥脫了牢獄之災,喝了這杯酒我再說。”柳永看著蟲蟲臉上的嚴肅表情,有些發楞,不由自主地端莊起來。   蟲蟲猶豫了一下,抬手整理一下高高的發髻,終於下決心道:“七哥啊,我倆相知相愛十餘載了,前些時已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可是這些天我細細思量,婚嫁的事就免了吧,我們還是維持現在這樣的關係挺好的。你看如何?”   看到柳永驚詫的目光,蟲蟲接著道:“我自幼淪落風塵,剛過及笄之年,我就將處子之身獻給了七哥。這些年來,我雖閱人無數,卻再未與任何其他男人肌膚相親,乾了這行,不敢誇是守身如玉,但為了七哥,妹妹我始終保持住清白之身。我的心裡隻有七哥你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自從我以身相許七哥後,隻伴客人唱歌跳舞談天說地,這是我心裡對你的承諾。為了信守這承諾不知得罪了多少客人,連鴇娘李玉也生分了許多。但是我不後悔,若無柳郎你,若無這個承諾,你不在東京的這些年,我豈不早已淪落不堪了?”   柳永看著蟲蟲淚眼盈盈的雙眼,聽她接著說下去。“七哥回到京城,我心裡非常高興,心想終於盼到這一天了,一時沖動才有了談婚論嫁的念頭。現在想想這個想法有點兒不切實際,你又沒有與福建家中商量,我還想明媒正娶的大辦一番,恐怕結果會對你的仕途產生不好影響,對你也是個束縛。其實有沒有妾的身份,我也並不太在意,我們還是保持現在的關係就挺好。我現在已沒有非分之想,隻願與你長相廝守,一生做你紅顏知己足矣!你也不要有其他想法,我這家門永遠為你敞開,不管你是長住或小住都隨你意。”   柳永再也沒有想到談的是這樣一個出乎意料的話題,蟲蟲的一番話給了柳永當頭一棒,他本來興沖沖的情緒一下子冰凍住。   柳永忽然發現,原來自己心愛的女人,在自己心目中奉若女神的蟲蟲,竟也和其他女人一樣庸俗,一樣勢利。當看到男人身陷羅網,遭遇牢獄之災,就萌生退意,改變初衷,這和其他女人相比沒什麼兩樣,柳永的心忽地失落到井底。   柳永本來對婚嫁一事不太在意,奈何前些時蟲蟲久久策劃、解說,他也被說得動了心,因此今晚蟲蟲突然提出取消的提議,使得柳永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好在柳永是個極度清高自傲的人,不吵不鬧地就答允下來,徒留下蟲蟲暗自傷心落淚。如果柳永鍥而不舍地追問原委,也許事情就不會這樣發展下去了。   柳永隻是一門心思地想,蟲蟲是懼怕宦海波濤,不敢與自己這個風口浪尖上的男人同進退共榮辱。   而蟲蟲對與皇上發生之事也礙難出口,難下決心向柳永全盤托出,她更擔心柳永知曉後作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傷及他的前程。   可是提出分手的理由又站不住腳,理由是這樣的脆弱不容推敲,不能為他所認可。兩個相親相愛多年的人陷入誤解、矛盾、痛苦不堪的漩渦中。   就這樣,柳永結束了他與蟲蟲蜜月般的生活,再次回到他那位於東華門外、貼近裡城城角的冷清小院。   分手是這樣的平淡,沒有大吵大鬧的場景,沒有痛哭流涕的哀痛,隻有淺淺的啜泣和暗暗的垂淚,但痛苦對這兩個高傲之人卻是撕心裂肺的,在他們心上劃下的創傷再也無法平復。   這是柳永與蟲蟲兩人自相識相愛以來情感上最激烈的一次交鋒,但卻是無聲無息的,沒有失去身份、理智的粗俗爭吵,也沒有激昂的辯解,仿佛石頭投入深深的湖水,水麵上隻是泛起小小的漣漪。   這種無聲的爭吵卻更可怕,往往會引起更深的誤解,激起更大的矛盾。這是二人性格上的短處,倔強、認死理、不肯屈從於人。這樣的性格在社會上很容易吃虧,特別是在官場上。   柳永經此變故,舊態復萌,竟不顧官箴,又縱情於花街柳巷。   蟲蟲雖然對柳永的不聞不問、不加辯解就搬走而傷心欲絕,終是放心不下,便多方打探,見柳永自暴自棄,舊態復萌,趕忙找來瑤卿請她相勸,隻說因吵嘴分手。而這樣的理由如何讓瑤卿勸說得動,氣得她指著柳永的鼻子指責他心狹量窄,不該懷疑蟲蟲是臨危而退,蟲蟲是什麼樣人你最清楚。   柳永心中卻不接受,畢竟在我與蟲蟲之間,你是她的好姐妹,你們之間相處的時間最長,比與我的關係要親近些。   一段時間後,柳永稍稍靜下心來,也覺得自己行為有些不妥,放任自流,遠離知音,回到作官前那種頹廢生活,怎對得起這近乎一生的拚搏努力。   想著自己也應嘗試一下艱苦的生活,實現年青時為國建功立業的夢想,於是表奏朝廷請求到西北考察屯田事項。既然有了這個想法,他便開始準備行程,研究西北地區的地理、軍情和經濟,特別是聽說延州的屯田搞得相當好,他又認真地研究了自西漢以來的屯田製度。   他甚至還小心眼的想到,到時候與蟲蟲等人來個不告而別。   這件事激怒了一個人。   酥娘自杭州趕來說和,不料見麵就對柳永一頓臭罵,甚至還抬手打了柳永一下。   柳永一向喜愛酥娘,對她既愛又尊重,酥娘大度溫順,雖然兩人年齡相差很多,柳永卻有時把她當作姐姐一樣看待,看來這次酥娘是完全被激怒了。柳永雖然莫明其妙地挨了打,他也沒有生氣,隻是默默地承受著。   酥娘將自己昨晚在蟲蟲家睡覺時,蟲蟲所講事情的經過一點不拉地講述一遍。柳永如夢方醒,完全驚呆了,隻覺天玄地轉險些摔倒,酥娘趕忙扶他坐下。   他想不到溫文爾雅、天顏整肅的皇帝竟是如此齷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簡直是市井無賴行徑。又想到委屈了蟲蟲,歪曲了蟲蟲一番苦心,自己的行為該是何等深的傷害於她,他簡直無法原諒自己。   柳永紮在酥娘懷裡放聲大哭,酥娘靜靜地摟著他任由他痛哭,不阻不勸,知他哭的是一生的屈辱煎熬挫折苦痛,高傲自負的性格阻止他向人敘說自己的不幸和痛苦,終於爆發出來也好。   仔細想想,蟲蟲與柳永的關係非妻非妾,她在人們眼中隻是一個歌女,是他們尋歡取樂的對象。她與別人睡個覺非常正常,無論如何也與失去貞操聯係不上。   柳永心中卻不這樣想,他思來想去始終是心有不甘,在他眼裡,蟲蟲是個純真無邪的女子,是自己的一時放縱奪去了她的處子之身,而如今又是由於自己的一時不慎,導致她失去為自己守身多年的貞操,柳永痛悔不已,無論怎樣也無法原諒自己。   他心裡明白,蟲蟲對自己真的是一往情深、忠貞不二,遠比那些朝廷封的節婦烈女更純潔無暇,更讓人敬重。   隻是他無力扭轉世俗看待這件事情的眼光,更無力對抗那個深居宮中的人,他甚至連仇恨的勇氣都沒有。   不久後,柳永與蟲蟲、瑤卿等人恢復了往日關係,也偶爾住到蟲蟲家裡。但總感覺有張紙隔在中間,雖然很薄,卻感得到有種東西阻礙著二人的親密無間。又像是隔著一層珠簾相望,往日清晰的形象有些模糊,而又分明缺少了早年“簾內清歌簾外宴”的神秘感。   柳永自此落下心中絞痛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