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界身巷裡有個胭脂絨線鋪,店主張勝是位平日有個風吹草動就不肯外出的大老實人,夜晚從來也不出大門一步,可到了元宵夜,也要破了夜不出門的慣例,上街看燈。 司馬光還在西京洛陽閑居時,上元節的夜晚,夫人打算上街觀燈,司馬光說:“家中點著這麼多燈,何必出外看?”夫人一笑道:“妾身豈止看燈,兼欲看遊人啊。”司馬光也笑了:“白天看人晚上看鬼,那你是鬼呀?” 正月十五元宵節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節日。自上一年的冬至過後,開封府的儀曹和儀鸞司就開始為過節忙碌地做準備。在大內前麵的禦街上結紮和搭建山棚,正對著宣德門的城樓。山棚的後麵再搭起高大的燈山。 燈山又稱鰲山,工匠們能把鰲山紮縛到“高一十六丈,闊三百六十五步,中間有兩條鰲柱,長二十四丈,兩下用金龍纏柱,每一個龍口裡點一盞燈,謂之雙龍銜照”。朝向宣德門的那一麵,全都用繽紛的五彩錦緞來結紮得層層疊疊,上麵畫了無數的神仙故事。 燈山中部有很大一塊木牌,牌上寫著“慶歷與民,同樂萬壽”八個大字。整年身居深宮的皇帝也非常需要狂歡上元來調劑精神,幾乎每年的上元之夜,皇帝都要做出與民同樂的樣子。 為了兌現這一口號,普通市民都可以登上這燈光燦爛的彩山觀燈、玩優戲。 燈山鋪張華麗,仙宮梵宇,舞榭歌臺,山棚上樂工演奏蟠桃樂府。從燈山到宣德樓前橫大街的距離約一百餘丈,開封府用棘刺把這段地塊圍了起來,被圍起的這塊地叫“棘盆”,這是為舉辦慶典活動預留的場地。 棘盆裡立起兩根長竿,高達數十丈,竿上飾以幾條彩色繩索,繩索上懸掛各式各樣紙糊的百戲人物,風一吹,這些紙人就會動起來。棘盆裡還搭了一個樂棚,可以奏樂和表演雜戲。 宣德樓城下,臨時用大枋木搭建起一個露天的臺子名為“露臺”。露臺四周有用彩結裝飾的欄桿,兩邊整齊地排列著擔任禁衛的士兵。露臺的東西兩側則是王族、大臣搭建的彩棚和帳幕,左邊是王室宗親,右邊是宰執大臣。 而在宣德樓上,內外早已粉飾裝扮一新,禦座用黃羅搭造的彩棚圍了起來。兩邊垛樓上各掛一個巨大的燈球,直徑有一丈多,燈球裡點著粗大的蠟燭。一切俱備,就等著節日的來臨。 到了正月初七,外國來朝賀的使臣就都辭別京都回國了。 從這一天開始,燈山上的彩燈就都點亮了。接著,各主要街道、酒樓、瓦舍乃至偏僻街巷、尋常百姓之家,家家戶戶陸陸續續點上各式各樣的彩燈。整個開封城真是華燈綺彩,綿亙長衢,火樹銀花,光明徹夜。 宋代城市上元之夜的燈景太誘人了,引得四海之內人們無限向往,甚至不遠萬裡的趕到東京等大城市湊這個熱鬧。 燈的品種千奇百樣、數不勝數:坐車燈、袞球燈、球燈、槊絹燈、日月燈、詩牌絹燈、鏡燈、字燈、走馬燈、馬騎燈、龍燈、鳳燈、水燈、琉璃燈、影燈、諸般琉珊子燈、諸般巧作燈、平江玉珊燈、羅帛燈、沙戲燈、火鐵燈,進架兒燈、像生魚燈、一把蓬燈、海鮮燈、人物滿堂紅燈……。小的燈籠可以托在兒童手心上玩耍,大的超過數尺甚至數丈。燈籠的樣式也是年年推陳出新,不落窠臼。 燈節夜晚的降臨,好像下了一場流星雨,漫天的繁星散落到地上,星星點點,五光十色,遍處生輝,觸目光華。頭頂上的星空、身旁的彩燈再加上斷斷續續飄飛的雪花交相輝映,繪成一幅幅城市繁華勝景。 從白天到夜深,數不清的遊人擁擠在禦街上。帝都百姓穿著一新,爭顯奢華富貴。他們將燈會形象地叫做“燒燈”,一個燒字,完美地詮釋了燈節的霸氣和瘋狂。 禦街兩側的走廊上到處是那些有奇能異術的藝人在表演節目,還有唱歌跳舞和百戲藝人的表演,一家挨著一家,一場接著一場。遊人摩肩接踵,圍著一個個的雜耍場子呼喝喊叫,樂聲、歌聲、喧鬧聲,震得耳膜都疼。所有演出的節目都標新立異,藝人們拿出的都是他們壓箱底的絕活,而且三兩天內都不會重樣。 六 上元節這幾天裡,皇上一會兒也閑不住,他的活動以一個時辰來計算,都排滿了。正月十四,皇帝先駕幸五嶽觀裡的迎祥池,與群臣舉辦一個小型宴會,叫“對禦”,直到天黑才返回大內。 皇上在進宣德門前,先要坐著乘輿圍著燈山繞一圈,然後再倒退著觀賞燈山,這叫“鵓鴿旋”也叫“踏五花兒”。之後舉行一個簡短的儀式賞賜輦院官,儀式過後,就進宣德門回大內了。 當皇上一離開,遠遠圍觀的遊人趕緊向露臺奔去,奔向自己喜歡的節目。 正月十五,皇上要去上清宮,也有對禦,一直忙活到晚上才能回大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然,最熱鬧莫過於正月十六這一天,因為這一天,皇上整天都在宣德門上舉行活動和觀燈,以示與民同樂、教化百姓。宣德門城樓上,各處掛著的鑲著黃色邊框的垂簾都已放下來,迎候聖駕。 聖駕觀燈,還要有幾個儀式要進行。一是自城樓上不時的飛下一隻“金鳳”,這是用金紙或金箔折疊成的紙鶴,取名金鳳,從樓上投下來,金鳳在空中緩緩地飄行,落到誰家的帳幕上,就會有大內的宮人送來一份天子的賞賜。 再有一項重要的儀式是弘揚皇恩浩蕩。在西邊的垛樓下麵有一大批罪犯列隊站著,開封知府指揮著軍隊維持秩序,不時的從宣德門城樓上傳下皇帝的口喻:準予對某某罪犯從輕發落,罪犯們便齊聲山呼萬歲,感謝皇恩浩蕩。 做這一件事是為顯示朝廷寬恩的製度,柳永卻不以為然,又勾起他心中的不平,想到這些真正的罪犯都能得到赦免,而蘇舜欽卻因小小不言之事被勒名永不敘用,蘇舜欽就感慨的作詩嘆自己“不及雞竿下坐人。”蘇舜卿因進奏院事件,一直閑居蘇州,四十多歲就鬱鬱而終。 到了晚上,宣德門前燈火輝映如同白晝。城門下的露臺,上麵設有禦座,有時皇上也會帶著皇後嬪妃來到這裡,以示親近子民與民同樂。臺的四周拉上棘圍並有衛隊嚴密警戒。 棘圍外麵擺滿各式各樣的吃食,由宮裡的人負責招待來到跟前的民眾。也有計劃地安排官宦人家的婦女湊近觀看,有時還會有平民婦女擠進去湊熱鬧,這些婦女便會被邀去喝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