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次日,沙場秋點兵,人喊馬嘶,沙塵滾滾,四麵群山湧起一片隆隆回聲,間或見到野獸驚慌逃竄。排兵布陣,攻防轉換,兵戈相擊,駿馬馳騁,隻看得柳永驚心動魄。中軍揮旗,眾軍歸列,喧鬧的沙場剎時安靜下來。 下一個演練項目是新兵、老兵對陣表演。柳永隻見兩隊兵士相隔五十步麵對麵站定,一邊握定長矛,一邊是短刀盾牌。 滿臉滄桑的範仲淹對柳永道:“這是真刀真槍的廝殺,雖然規定雙方接觸時點到為止,但對戰士的要求與真正在戰場上沒有多大差別,必須奮勇當先、敢於沖鋒陷陣。你看東邊使長矛這隊都是新兵,規定允許他們真打,傷了對方不負責任。” 柳永看向這隊新兵,內中一個兵士長得人高馬大、一表人才,站在隊列裡,高人一頭乍人一臂,隻是一臉諂笑,與這緊張肅穆的沙場氣氛很不協調,讓人看了極不舒服。 範仲淹順著柳永眼光看去,笑道:“你看的這個大個子叫孫飛,是夏相那裡薦來的,不知是他什麼親戚,來函說他弓馬嫻熟,武藝過人,要來這邊關博個功名富貴。隻是他是先到的韓大帥那裡,又從那裡轉過來的,不知道是何用意。真要想上戰場沖鋒陷陣,韓大帥那裡機會比我這裡多。” 隻見中軍令旗一擺,剎時金鼓大作,大地也為之震顫。這戰鼓一響,急如風雷,震得人心激蕩,眾軍士久經戰陣,便像離弦之箭一樣竄了出去。 柳永看時,新兵隊列也鼓噪吶喊著沖向對方,他盼著身高腿長的孫飛領先沖入“敵陣”。但令他和範仲淹及站在山坡上觀戰的眾將領意想不到的是,孫飛這廝真是膿包,稞馬上不了陣。隨著戰鼓聲響,這廝也抬腳跨步向前一躍,不料腿一軟,腳下拌蒜,撲通一聲就勢撲倒在地。喊殺聲中兩隊士兵已經短兵相接,攪到一起,校場上一片刀槍碰撞聲。 見到孫飛仍然趴在地上,上去兩名小校拉他,他竟賴在地上不起來,氣得中軍走上前,一鞭子抽下去,打得那廝“媽呀”一聲慘叫,骨碌滾到一旁,眾軍這才看見剛才趴過的地方竟已濕了一片,卻原來鼓聲一響便嚇尿了,賴著不起來,想來還知道一些羞恥。 眾軍一陣哄笑,中軍破口大罵:“看著你一表人才高大威猛,卻原來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你奶奶的,原來是紙糊的那個,糊弄爺兒們。”氣得中軍把街麵上的俗罵都甩了出來。 中軍上前狠狠踢了孫飛一腳:“他娘的,起來吧,按我軍令,臨陣畏敵,該當斬首,今日範大帥閱兵,交由範帥發落吧。” 範仲淹見中軍推到自己身上,看看柳永笑道:“現在明白韓大帥那裡為什麼沒有收留他了。”範仲淹沉著臉對低頭站著的孫飛道:“剛才中軍所言不假,你臨陣畏敵該當斬首,” 見孫飛渾身顫抖著要下跪,又道:“念夏相所托,饒過你這回,本帥問你,你最擅長什麼?” 已經嚇得矮了半截的孫飛道:“我最擅長的是跑,我跑得可快了,沒人能追上我。” 範仲淹打趣地道:“那好,國家就需要你這樣的人去沖鋒陷陣,過幾天與西夏交戰,你第一個往前沖。你要是第一個沖到敵陣,我給你記頭功。” 孫飛頓時臉色煞白,雙腿跪地連連叩頭:“大帥饒命,我現在腿腳有傷痛,臨陣腿軟,跑不了兩步就得趴下。” “將養幾天不就好啦?” “好、好不了,我天生膽小,看見別人打架就邁不動步。” 範仲淹臉色一沉,“當兵的不能沖鋒陷陣,那你上這邊關來為何?本帥原以為你是主動千裡投軍,為國效命,博取功名呢。” “博取功名的確是我來投軍的目的。” “就你這樣貪生怕死的,還想建功立業?你看看他們,”範仲淹一指黑壓壓肅穆的隊列,“那都是死人堆裡滾出來的,那才叫士兵、戰士、男人。” “是,是,大帥教訓得是。我原想托個關係到邊關走上一趟,憑我這個兒頭,混個一官半職不成問題,還有我聽說軍隊發餉是按身高發的,您看我這身量,身高六尺開外,怎麼著也能拿雙餉不是?我雖然本意是想功名富貴,可這小錢也是錢呀。還有,實在不好混,就隻當到邊關看看風光,一趟免費旅遊啦。” 這孫飛不單個子高,還缺點兒心眼,是個傻大個。範仲淹臉色越來越陰沉,周圍的氣氛越來越壓抑,像是要刮起沙塵暴。見到主帥動了殺機,將臺周圍更加肅穆,沒有人敢說話,更沒有人敢去勸阻。 柳永暗暗地為範仲淹捏了把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但範仲淹到底是範仲淹,他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深知官場上的各種規則,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傷了誰的臉麵,便會招來數不清的明槍暗箭。範仲淹輕嘆一聲,踢了孫飛一腳,“滾一邊去!” 範仲淹看著中軍道:“中軍聽令!” “在!” “這是塊中看不中用的貨,中軍聽令,命你在戰場上盯緊這廝,若看見這廝後退一步,不用請令,立刻斬首,免得動搖軍心。” 範仲淹扭頭看向柳永,“我真納悶了,這種人又為錢又為名,到處爭名逐利,哪兒都少不了他們。偏偏還要來我邊關與士兵爭功名,好事都成他們的了,誰還來為國打仗?” 範仲淹指著孫飛道:“沖鋒陷陣是指不上了,嗯,給你個美差,你就負責扛我的中軍大纛旗吧。記住,若敢讓我的帥旗退後半步,立刻拿你的腦袋祭旗!” 孫飛立時眉開眼笑,不顧眾人訕笑,抖抖身上的土,滿臉諂笑著道:“多謝大帥!這活兒還行,我就愛乾這露臉的事。” 從校軍場出來到郊外舉行祭奠陣亡將士儀式,範仲淹對柳永道:“先帝真宗之所以東巡西祀,搞降天書,都是被朝堂之上的小人所惑,罪人當屬丁謂為甚。他為了鼓惑真宗皇帝,不時的製造一些祥瑞事件,以至寇準在長安時,在亭中與僚屬飲酒,忽然有幾十隻烏鴉飛到亭前盤旋,寇準笑著對僚屬說,這要是讓丁謂看見,他保準說這是玄鶴,不是烏鴉,然後趕緊向皇上奏報天降祥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