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湧動(1 / 1)

一似雲間月 紫雨千歲 3255 字 2024-03-17

晌午過後,明媚的陽光透過盛開的紫薇樹,灑下碎金般的光輝,斑駁的樹影在沉寂的池塘中微微蕩漾,水中倒影著假山瀑布和金黃的琉璃瓦,使得空曠的鳳陽閣多了幾分靜謐之美。   蕭正羽從外回來,剛剛邁過鳳陽閣宅門的庭院,步子在踏入內宅朝著書房方向的時候,耳邊傳來一把脆亮甜糯的女人嚶嚀聲音,伴隨無限嬌柔嫵媚,似被蜂蜜浸泡過一樣。他不由得停住了步伐,放慢了腳速,鳳陽閣素來都是嚴實作風,典章禮儀製度講究嚴謹,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當他側身向內堂張望的時候,就在抬眸的一瞬間,正好與趙璿的目光對上,隻見她斜躺在寢殿前廊的橫榻上,身上覆了一襲輕薄的鳳尾圖案絳綃挑絲單衣,享受這諸葛不群半跪在榻前貼身的按蹺服侍,笑靨甜美如花,帶著幾分撩人的性感。他的眼底頓時染上了寒冬臘月般的寒霜,劍眉跟著蹙了起來。   四目相對之際,在有樹蔭遮陽的空氣裡,氣溫仿佛陡然升高。趙璿挑起秀眉,唇角漫開燦爛笑意俏然道:“駙馬終於舍得回來了,今天這會兒太陽可還沒有落山喲。”   蕭正羽聞言眼底的陰霾一掃而光,他收斂了隻有自己能夠察覺到的不悅神色,目光直接跳過趙璿落在一旁,聲音異常平靜地道:“我不過是回到府上取下東西,馬上就走,不會耽擱長公主您好好享福。”   趙璿冷睇一眼,一把按住身邊神情略顯尷尬、準備起身行下禮的諸葛不群,並用纖纖指尖勾了勾他的下頷,帶著傲嬌姿態假裝悠悠道:“本宮若要找男人服侍,還需要駙馬你允許嗎?”   蕭正羽眼角一飛,唇邊嚼了一抹難得的笑意,不卑不亢地道:“這個自然不用,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乃至三宮六院,為什麼長公主您就不能有所為呢?這不公!微臣建議您效仿前朝太平、安樂、高陽公主大量招募男寵,豢養在府中,這樣才能彰顯您長公主的高貴身份。”   趙璿微微一愣,或許是因為沒有料到蕭正羽竟會如此言說,她聳了聳肩,臉色一變,拍案道:“放肆,太平、安樂、高陽無一善終,你敢對本宮冷嘲熱諷?”   蕭正羽素凈容顏和平靜的語氣,讓人捕捉不到任何喜怒哀樂的痕跡,他弓著身子,滿臉恭敬地道:“微臣不敢,隻是如實訴說自己心中所想所思,沒有半分戲謔的成分。”說罷,他便一縮衣袖,健步抽身離開。   趙璿見狀當即一愣,全然沒有了剛才的傲氣,她急匆匆地從橫榻上下來,隻覺得一抹鈍痛從心底深處劃過,腳步有些不穩,麵色呆滯地站在原地,神情錯愕地望著蕭正羽離開的背影,卻無言以對。她是多麼希望蕭正羽能夠對自己醋意大發或者雷霆動怒,以此來證明他是在意自己的。可是如此平靜無波的語調,如此從容不迫的離開,把趙璿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瓦解了,他對她連丈夫對妻子最起碼的在乎和尊嚴都沒有,她還有什麼資格可以在他麵前傲嬌?除了一個早被皇權架空的長公主身份和一個空蕩蕩的鳳陽閣,她知道其實自己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是。   流蘇上前欲要扶住趙璿,被她擺手示意拒絕,隻能退身一側躬身站著,默默地搖頭嘆息一聲。   趙璿擰眉良久,麵色稍霽,有風聲在耳邊掠過,她將幾欲奪眶而出的淚花逼了回去,嘴角微微抽搐,白皙的麵孔上浮現犀利的眼神,雙唇發顫,聲音清冷似冰錐,朱唇輕啟動一字一字地迸出道:“本宮既然不能讓你有所動,那麼就讓能夠令你所動的人和事都統統活在動蕩不安之中,動輒得咎,不得安身!”   諸葛不群忽然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湊到耳畔道:“長公主,八賢王回來了,如今閑散在家,整日裡與貴官顯宦、鴻商富賈糾葛在一起,縱情享樂,聲色犬馬,為何不借他之手除掉夏侯山莊?”   趙璿略略一怔,追問道:“此話怎講?”   諸葛不群嘴角浮起一道弧線,目光深沉如同一泓古井,幽幽道:“長公主博學多才,可知史上最著名的鴻商富賈,無論是始皇亞父呂不韋,還是官拜上將軍的朱陶公,他們即使家財散盡都難得善終,原因隻有一個:錢和權如同魚和熊掌,兩者不可兼得。”   趙璿似乎領悟到了其中的深意,她輕輕頷首,唇角微微一抿,朝著闌檻鉤窗窗外皎陽的熠熠生輝,嫵然一笑,語氣中不禁抱有少許遺憾和感懷道:“趙德芳此次回京,總算開竅了,懂得迎合官場上的圓滑世故和抱團之風。如果早點頓悟如此,大宋江山能有他趙禎什麼事情?”   諸葛不群帶著恬靜的笑容相迎,目中微瀾,細細思量須臾,見四周除了流蘇外並無他人,還是選擇脫口而出,屈膝下去道:“如果不是太祖皇帝猝然離世駕崩,如果沒有當夜的斧聲燭影,大宋江山又怎會輪到趙德芳和趙禎兄弟倆鬩於墻爭奪?原本他們皆不名不正言不順。”   趙璿陡然心中一沉,仿佛多年以壓抑在記憶中最沉甸甸的心事被人挖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麵上浮起一個蒼涼而了然的嗤笑,銳利地掃諸葛不群一眼,語意蕭索道:“你是不想活了嗎?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當誅九族的話!”   諸葛不群不以為忤,漆黑的深眸中泛著鎮定的寒意,膝行向前,俯身作揖,聲音沉沉在耳邊回蕩道:“不群對長公主忠心耿耿,敬重的是太祖皇帝的英勇和仁義,雖是行伍出身卻文韜武略,不僅結束了五代十國長達數十年之久的內亂,還尊孔崇儒,輕徭薄稅,還了天下一個難得的富裕盛世。大宋王朝的江山理應由太祖嫡係武功郡王一脈傳承--長公主您才應該是真命天子。”   趙璿聞言內心怔忡不已,心口突突地跳著,仿佛有浪潮一重又一重地沖刷上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心中的欲望之火從未真正被泯滅過,自己宗家本族因為宋太宗趙光義軾兄篡位而改寫了畢生命運,父親被逼自殺,母親含恨而終,就連祖母即趙匡胤的遺孀宋氏去世後也不按皇後禮儀發喪,這一樁樁、一件件往事如芒刺背、如坐針氈、如鯁在喉,成為伴隨趙璿午夜驚魂的夢靨,讓她常常在雨疏風驟的深夜裡輾轉難眠。身處紅墻宮苑之中,自己除了鳳陽閣這一被圈禁的一隅之地外,便再無真正的娘家可以依附。有時候,獨自站在大慶殿外,麵對如同赤色巨龍蜿蜒的長長朱墻粉壁,感受從湖麵傳來帶著水汽的涼風從耳畔劃過,身上頓時生了幾分津津涼意。這些高大巍峨的宮殿和流光溢彩的樓閣,不再屬於她隨意想來就來、可以任意撒嬌的地方,沒有了母家依靠,在這至尊皇權的萬丈光芒下,唯有過著仰人鼻息、寄人籬下的日子,方才得以潛身遠禍,全身而退。   想到此,趙璿的眸光仿佛闌檻鉤窗外火辣辣太陽的一束刺眼的光芒,她的神色頓時冷了下來,迅速端正了容色,蹙起秀麗的入鬢長眉,撥著指尖上銀嵌鳳仙花色琉璃珠的護甲,屏了聲氣道:“有道是‘言不可妄,命不可違’,本宮是女兒身,如何能貴為天子?牝雞無晨?”   諸葛不群忽而一笑,笑容溫和若四合的暮光,湊到趙璿的耳邊,低語道:“武媚娘一介民女尚可登基稱帝十五載,成為被世人認可尊崇的正統女皇,長公主您為何不能葫蘆依樣,相仿相效?”   趙璿眼神騰地一跳,目光中浮現出復雜神色,一瞬間五味雜陳,臉色沉了又沉,便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