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美薇之所以留在客棧歇腳,原本想借祖上開國將軍的威名和紅豆山莊的勢力,等待山莊的幫手到齊給山匪一個措手不及,不曾想山匪竟然提前動手了,先發製人,還虜走了潘星竹。紅豆山莊援兵未到,正如青羽所言,自己身單力薄,又人生地不熟,如果貿然上山找土匪算賬要人,既容易陷入被動,更沒有勝券在握。眼下就隻有先靜觀零陵郡衙門采取行動的效果了,自己再擇機抉斷。用青羽的話來說,就是等待“狗咬狗--兩嘴臊”,果然不出他所料,本來“官匪一家親”的衙門和土匪這兩幫人開始真刀真槍地動起手來了,就在這瓢潑大雨的夜晚,趁著茫茫暮色和淅淅雨聲的遮掩,知州劉渡帶領一眾捕快直接上了山進行剿匪。 對此,羅美薇在稍稍安慰之餘,突然心中一陣悸動,她隱約感到了不安,不知道堂姐潘星竹如今下落何處?安危與否?此次返回紅豆山莊,因為臨近老爺羅憲忠五十大壽,原本還有數日時間趕路,沿途不用這麼急匆匆從滎陽城返回夏侯山莊,但是途中接到了羅憲忠的飛鴿傳書,說潘星竹的乳娘月氏從老家來到廣南西路桂州了,特意拜壽來探望羅家老爺和小姐。潘家當年雖然落魄不受老丈人和舅子待見遠走燕雲十六州,但是最終苦盡甘來生意也算做得紅紅火火,為了彌補妻子羅茹慧多年以來跟著自己吃苦受罪的虧欠,攀佳銘自從發跡得誌後,便舍不得讓妻子操持勞累,待生下女兒攀星竹之後,便雇傭了乳娘月氏來代替哺乳孩子,一直喂養潘星竹到五、六歲才斷奶。因為為人踏實、做事勤快,月氏頗得潘家的信任,潘星竹從小也對這位乳娘格外親近。斷奶之後,月氏又在潘家做了兩年勞作才因家事主動要求被辭退回鄉。臨走之時,潘家顧念其多年辛勞,除了支付每年一百貫傭金之外,還特意準備了五十兩銀子作為路上盤纏。對此,月氏一直心懷感恩,念念不忘,以至於在事隔多年之後,路過桂州還登門拜壽。 記著爹爹羅憲忠在臨別之際,特意囑咐自己要格外照顧好堂姐潘星竹,千萬不能讓她離開自己的視野半步,怕她在路上因為觸景傷情想起過世爹娘和家仆,鬱鬱寡歡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如今倒好,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大意,潘星竹被劫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說到底,都怪自己過於好事逞強,心中頗有些懊惱之意和空蕩蕩的愧疚。雖然潘星竹天資聰慧,博覽群書,對江湖一些門派的武學研究有一定造詣,但是生性溫婉謙和,不似自己喜歡舞槍弄棒,武功隻停留於“紙上談兵”,連花拳繡腿都稱不上--自己當初怎會放心將她一個人留在房中?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又該如何回紅豆山莊向爹爹以及過世的姑姑、姑父交代?真是一籌莫展,憂慮重重。 正當計無所出的時候,青羽敲門進了屋。羅美薇眼眸微微一沉,蔑然望了他一眼,質問道:“為什麼不讓我跟著劉渡一同上山,要乾坐在客棧裡就這麼閑等的?” 青羽眉眼間閃過一絲溫潤的笑意道:“我說過,你堂姐若是真得被山賊給劫走了,你跟著去她就必死無疑,你不去,才能有一線生機。” 羅美薇支腮滿腹疑惑道:“這是什麼道理?那劉渡一看就不是忠義之輩,怎麼放心任由他辦事?” 青羽揚了揚唇角,賠了幾分笑意道:”正因為他不是什麼忠義之輩,所以咱們才不能跟著去壞事情。否則,隻能逼他把事情做絕,畢竟按照大宋律令,官匪勾結,狼狽為奸,沆瀣一氣,乃是誅滅三族的大罪,絕不留一個活口以免後患,你堂姐自然也不例外。” 羅美薇聞言一愣,雙肩忍不住微微顫抖,眼前這個男人所言在理,自己的確是著急過了頭,她緩和了語氣,帶了幾分悵然道:“你這小子,顧慮還挺周全。我堂姐還真是紅顏薄命,這些劫呀,難呀,不偏不倚地都給碰上了!” 青羽幽幽一嘆,寬慰道:“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堂姐當初既然能夠死裡逃生,就說明老天沒有要收了她命的想法。再說,山賊無非不是貪財就是好色,我想一般都會憐香惜玉的--” 還未等他說話,羅美薇眉心一動,顧不上臉色緋紅,橫了他一眼道:“閉上你的烏鴉嘴,我堂姐聰明伶俐,一定有萬全之策應對匪徒。再說,還不一定就是山賊犯的事呢!”這話雖然說著鏗鏘有力,但她自己也知道底氣不足,隻是心存有一絲僥幸,要知道一個女人的完璧之身是多麼重要的事情,不亞於生死,事關名節,寧可玉碎不為瓦全,估計這次潘星竹是難逃一劫了。 窗外風雨如磐,轟轟作響的炸雷帶著回音從天的盡頭傳來,讓人心神不寧,原本高大蒼翠的榕樹被呼呼大風刮下了一片片落葉,如同瞬間跌落的浪花般撲向淒風苦雨的大地。 殺戮來著如此猝不及防,山匪原本以為知州劉渡怒氣沖沖地率眾冒雨到訪是為了商議向朝廷進貢的事情,因為他們也耳聞八賢王有親信來到了嶺南一帶采集珍饈。雖然,平日裡山匪通過四處劫掠搜刮積累了不少財物,但是還是選擇有所保留,對衙門進行了有選擇性的篩選納貢。不料想劉渡竟然親自上門興師問罪來了。 山匪頭目常山虎忙恭謹立在大堂迎候,滿臉堆笑道:“大人,是什麼風把您吹到咱們這山窩窩裡來了!” 知州劉渡沒有好氣,挑著眉眼地道:“什麼風?沒有看到外麵飛沙走石、風馳電掣的颶風嗎?你們到底乾了什麼好事情,讓老天都看不過眼,暴風驟雨似的發怒?” 山匪頭目常山虎眼睫一閃,微有遲疑之色,很快鎮定地道:“大人,您知道的,小的和兄弟們為求生計,乾的從來都不是溫良恭儉的事情--不過,唯獨對大人您是忠心耿耿,一片赤誠!” 知州劉渡臉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一沉,剜了他一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得小算盤,這些日子來,你在零陵郡搜刮了什麼東西,自己心裡沒有底數嗎?拿來孝敬到府上的,能夠體現多少真心實意?更別說忠心耿耿了!” 山匪頭目常山虎麵色微微一動,旋即又是謙卑的神色,低聲道:“大人,您是火眼金睛。小的也不瞞您,此次八賢王有親信來嶺南一帶,小的特意準備了荔枝菌、石耳、黃油蟹等稀有山珍,它們與朝廷上達官顯貴見慣了的奇珍異寶相比起來,不僅別出一格,而且營養價值和藥用價值也是極高,據說很受皇親國戚的追捧,大人不妨先息息怒,品鑒一下珍饈美味。”說吧,便喚人端上了好酒好菜招待,並從一個山賊手上接過一壺酒在杯中斟滿,眉目含笑打岔道:“勞駕大人和諸位官爺深夜冒雨到訪,就當山上設宴賠個不是,還望劉大人和諸位賞臉。” 知州劉渡遲疑片刻,最終爽快地接過一飲而盡。隻是在不輕易之間使了一個眼神,讓跟在身邊的心腹隨從立馬領會了其中的意思。原本他率眾來到土匪窩的山寨是為了壯膽,還未想到剿滅匪幫的良策,隻尋思一旦探聽、查明到攀星竹的下落,就給自己找一個下臺階的機會,畢竟和山匪鬧一個兩敗俱傷、玉石俱焚的下場,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眼下,潘星竹是否真的身在匪窩已經不重要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重要的是趁這個好酒好菜的筵席盡可能把山匪們灌醉,以便殺個措手不及。因為,知州劉渡知道,山匪對於自己來說,終究是一塊被人隨時拿捏在手的心病,山匪頭目常山虎既然有琢磨朝廷皇親國戚的心思,難保不會哪一天就算計到自己的頭上來,必須先除之而後快。至於紅豆山莊堂小姐潘星竹的下落,並不是關心的話題,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先閉口不談。 別看知州劉渡和手下勤於政務不行,但是敬酒灌酒的說辭卻是層出不窮,讓一眾山匪喝得伶仃大醉。筵席期間,劉渡借機裝作微醺,試探問了問:“這光有美酒佳肴哪裡夠?美女佳麗可有?”身邊的驛丞也隨聲附和道:“大當家的,該不會金屋藏嬌,自顧自己風流快活吧!” 山匪頭目常山虎笑意淺淡如風,頗有失落之色道:“大人這是說笑了,咱們嶺南山珍美饈不缺,但是嬌滴滴的美人就絕無僅有了!若是真被小的幾個給撞見了,首先想到的就是拿來孝敬官爺!” 知州劉渡眉毛微揚,心中已然有了底數,料定是因為潘星竹和羅美薇在路上招搖過市而被山賊盯上,山賊見色起意,但礙於羅美薇的潑辣性格和不錯的武功底子,便潛入客棧趁機隻擄走了幽閨弱質的潘星竹,此刻如果讓山賊自覺自願地交出難得遇見的美人,肯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眼下唯有先按兵不動,趁山賊放鬆戒備喝個伶仃大醉,自己就能不費多少吹灰之力將其一網打盡。至於潘星竹身在何方,已經不重要了,畢竟他作為堂堂知州的地方父母官,身邊從來是不缺美人相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