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時分,相比位居於汴京鬧市大相國寺的香火繚繞、佛號悠揚來說,坐落於城郊封丘山陰茂密叢林的一座不起眼的禪寺則更多了幾分沉寂,整個院落既沒有經樓、法堂層層疊疊盡顯高深的飛梁畫棟,也沒有大雄寶殿、八角琉璃殿之內字字攝心的誦經,隻有遍地的古磚古瓦古樹,加上佛堂上聲聲入耳的木魚。七月流火,赤日炎炎,夕陽的餘輝染紅了在藍天裡遊蕩的白雲,天空沒有一絲風聲,稠乎乎的空氣仿佛被凝固,隻有數名僧人頭頂透過雲霞的餘暉在操場上持棍操練,揮汗如雨,陣陣嘹亮的喊聲穿過了三門。 一個六、七歲的小沙彌清遠蹲在地上,眼瞅著門外原本綠得滴翠含煙的草坪被太陽炙烤著發黃乾枯,目之所及,心下發急,對著站在一旁的老和尚哀求說:“師傅,葉子黃了,我們趕快撒點種子吧!” 老和尚絲毫不以為意,麵色沉靜無波道:“不著急,隨心。” 小沙彌動作麻利,行事乖巧,很快便把種子弄到手了,他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迫不及待地興奮道:“我要趕緊把種子種好!”老和尚瞅了瞅小沙彌清遠天真燦爛的笑容,淡淡地道:“去種吧”。不料,播種途中,一股急促的南風刮來,從地麵上卷起一陣熱浪,火燒火燎地撲麵而來使人室息。種子撒下去不少,也被風吹走了不少。 小沙彌清遠眸光微微一顫,急得連連跺腳道:“師傅,您看好多種子都被吹飛了,這該怎麼辦呀?” 老和尚口氣疏懶,笑意幽幽道:“沒關係,吹走的種子內核凈是空的,即使撒下去也發不了芽,隨性。” 小沙彌清遠麵孔有須臾的鬆弛,一鼓作氣撒完了剩餘的種子,不料此時飛來了幾隻麻雀,在土裡一陣刨食。清遠顯然意外之極,扯直了脖子一邊對著麻雀連轟帶趕,一邊呼道:“師傅,師傅,糟了,糟了,種子都被鳥兒吃了。” 老和尚卻似呆若木雞,片刻之後才閑閑地道:“不急,不急,種子多著呢,鳥兒吃不完,隨遇。” 話音落下,小沙彌清遠在轉身揮舞雙臂驅鳥的一剎那,猛地一驚,喉頭幾乎要哽咽住,手指朝前一指道:“你是誰呀?怎麼不聲不響地躲在人家身後?”隻見青磚地上烙下一個頎長纖細的影子,有一個清新的聲音傳來,似沾染了夜露的暮光,溫和道:“一別多年,好久不見。” 老和尚並不感到詫異,並沒有抬眸,卻仿佛已經知曉客人的身份,側身叮囑小沙彌不要貪玩去跟著師兄練功而借機支開,十指並攏合掌行禮,不徐不疾地道:“駙馬爺大駕光臨於舍下,老衲有失遠迎!” 來人正是鳳陽閣長公主趙璿的駙馬蕭正羽,他淡淡一笑,風姿颯爽,抱拳道:“聽聞玄寂大師從莆田南少林屈身下榻汴京禪寺於此,等於走到了自家家門口,特地前來拜訪。” 老和尚法號玄寂,原本乃堂堂福建莆田南少林戒律院的首座,早年與蕭正羽有過生死交情,即二十年前在夏侯寧波婚宴上幫助夏侯山莊應敵對戰黑衣勁裝騎士。不知為何,自己甘願放棄四大班首的身份離開了南少林,選擇了名不見經傳的區區一座庵堂作為棲身之所。 玄寂老和尚微微垂首,躬身道:“駙馬,此言差矣,無論寺、院,還是庵、堂,對於出家人來說,都是誦經、打坐、念佛的地方,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所以老衲落腳於此,就談不上屈身下榻一說。” 蕭正羽輕輕一笑,“嗯”了一聲,帶著歉意道:“大師心中無欲,把世事看得通透,贖蕭某淺薄了。” 玄寂行禮道:“駙馬今復惠然肯來,蒞臨本寺,請進屋說話吧。”說的,便讓小沙彌送上蜂糕點茶點。 蕭正羽和玄寂敘舊相談甚歡。倆人自夏侯山莊一別之後,雖然一見如故,但是因為各奔東西也並無多餘瓜葛聯係。雖然玄寂不想讓人誤會自己有攀附之心而結交朝廷權貴,但是在心底記住了這個氣宇軒昂武藝不凡的青年才俊。後來,玄寂從宋真宗趙恒給趙璿昭告天下的賜婚詔書中得知蕭正羽做了駙馬,心中仿佛預感到什麼,在撥動手裡佛珠心中默默祈福“鼓樂鳴齊,紅燭映喜”的同時,口中卻不由自主地長籲了一口氣。 果然,蕭正羽因為性格剛正不阿,淡泊功名利祿,難以與諂上傲下、曲意逢迎的官場相融一體,又由於政治立場不同和夏侯素菲的緣故,與趙璿夫妻之間感情若即若離,身邊少有可以傾訴之人,在父親蕭守文因病離逝的一段時間內,心中特別苦悶,整日借酒消愁卻無濟於事,最終想到以禪機的大悟大徹來消減心中的焦灼不安和鬱鬱不得誌。思慮至此,蕭正羽在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名字便是玄寂,於是便主動飛鴿傳書聯係到了當時還在莆田南少林寺擔任首座的玄寂大師。倆個人你來我往保持鴻雁傳書,成為了莫逆之交的知音,雖然因山高路遠不多有見麵,卻彼此投合,交誼深厚。 不曾想,再相逢之時,竟然是在汴京城郊的一座普通禪寺,蕭正羽已然從一個神采奕奕的翩翩少年成為年過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雖然氣質依舊溫文爾雅,兩側鬢角滋生的幾縷白發卻暴露出歲月的滄桑。玄寂軒一軒眉毛,思慮片刻,還是脫口道:“駙馬,看您的印堂顯青色,氣色不太好,遇上什麼煩心事了嗎?” 蕭正羽微微沉吟,眼中依然含著笑意道:“氣起如絲終寬如蠅,吉兇之色無非是黃紫吉利,青赤、墨黑乃不祥。印堂呈青色,說明我的官運不吉,沒有濟世之才。這是既定事實,所以談不上煩心。” 玄寂淺淺微笑,有涼風從窗底灌進,吹起他茶褐色佛衣的一角,伴隨庭院的芭蕉沙沙作響,天空仿佛被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豆大的滂沱雨滴嘩嘩墜下,敲打得窗欞與翹角似絲竹嗚咽,卻帶來了縷縷清涼氣息澆退了不少白日裡暑氣難消沉澱下來的悶熱之氣。 正在此時,小沙彌清遠滿身是水,急匆匆地從雨中跑了進來,帶著哭腔慌亂道:“師傅,您還沒就寢就好,大事不秒,好多種子都被雨水給沖走了。” 玄寂眼色中沒有半分停滯,淡淡道:“沖就沖吧,沖到哪兒都是發芽,隨緣。” 蕭正羽聞言舉眸,黑幽幽的眸子裡攢起一束清亮的光芒,徐徐道:“大師,蕭某日暮到訪,實屬唐突,打擾您休憩了。” 玄寂容色深沉,應聲道:“無妨,最難風雨故人來!隻要不耽擱駙馬您府上的正事,即便您決定在本寺小住幾宿,老衲都隻會壺漿簞食,喜於接風洗塵。” 蕭正羽知道玄寂言下之意是擔憂長公主趙璿會不滿自己久出未歸,有意提醒道。他眼波裡墨色的漣漪微微一蕩,如同夜幕籠垂,聲音沉一沉道:“無礙,府中之事皆是瑣碎小事,不足一提。我正有此意在貴地歇息幾日,明心見性,離苦得樂。” 玄寂含了柔順的笑意,單手立掌作禮道:“佛常說,苦非苦,樂非樂,隻是一時的執念而已。執於一念,將受困於一念;一念放下,會自在於心間。” 蕭正羽眉頭微擰,想了一想,終究還是開口道:“大師造詣深厚,德行崇高,自願放棄首座四大班首的身份離開威名顯赫的南少林,不知道是為何執念所困?” 玄寂沉聲恭謹道:“非也,老衲並非由於某種執念所困才迫於離開,而是因為放下了執念才選擇離開。”說著,他緩緩道:“我雖然在南少林列居席之首端,坐禪領眾、勉諭執事,除了方丈之外處於眾僧之上,但是心中終有雜念無法根除,活得既不舒坦也不自在,如今終於放下執念走出九蓮山,來到汴梁這樣一座不見經傳的禪寺,一切從頭開始,何嘗不是一種修行?” 蕭正羽聞言便有些訕訕,肅容道:“人有七情六欲,不是活在世外桃源,難免會被俗世所擾,活著不舒坦、不自在。原本以為出家斷了俗根,就會逍遙自在,結果也有悵然若失。” 玄寂微微一笑道:“看來這些年來,駙馬過著也不舒坦和自在。世俗之間的煩惱無非緣於一個情字,很多開始時很美麗,結束時沒道理,因為諾言的諾字和誓言的誓字,都是有口無心。” 蕭正羽驀然從心底漫出幾許苦楚和感傷,感情的傷他一直都沒有治愈,與趙璿之間曾經有多少歡愛,如今就有多少失落,而與夏侯素菲當初的一場露水情緣,則成為他心中永遠抹不掉的愧疚和自責,他分不清自己對趙璿到底還有沒有愛,但是明白自己對夏侯素菲藏有一種深深的眷念,這種眷念源於這個女人的溫柔和善良,也緣於與趙璿強勢與傲慢。 就在此次出府之前,他剛剛與趙璿發生了口舌之紛,趙璿指責他平日隻知道舞文弄墨或者遊山玩水,不思進取,不務政事,在朝廷謀事多年,還隻是從正三品的樞密直學士拔擢為從二品的不雅文殿大學士。趙璿揚了揚臉,語氣之中帶著似雨水的清冷之色,道:“汝有何能?當初你爹因病薨逝,若不是念及我鳳陽閣皇家正統血脈的關係,縱然他生前由州牧右遷被封開國郡公,也不能獲得“配享太廟”殊榮--要知道,這是歷朝歷代的臣子無比向往追求的莫大榮幸,能獲得此資格者,可謂寥若晨星、鳳毛麟角!”蕭正羽聞言輕蔑地一笑,接口道:“能配享太廟者,之所以寥若晨星,是因為他們生前都立有大功,或是開國功臣,或是開疆拓土,或是彪炳千秋,而不是拜所謂皇親國戚的身份所賜。我爹他老人家至情至性,畢生一片赤膽忠心,雖然談不上鞠躬盡瘁,但是仰俯無愧於天地,行止無愧於朝服,他對得起你們趙氏宗廟社稷!對得起太祖真宗所托!” 趙璿眸光一黯,有些不自然,很快恢復姿態道:“我是想要你知道感恩兩個字。蕭家立足豫州百年雖然曾經聲望顯赫,但是到了你這一輩,因為安於一隅、不思進取,早已青黃不接,難撐大業,是我鳳陽閣一直苦心經營,才讓你們蕭家保住了祖宗基業和門麵風光,至今在朝廷還能站穩腳跟。” 蕭正羽冷笑一聲,鄙薄的神色絲毫不加掩飾,盡數流露在眉梢眼角,不屑一顧地道:“且不論我爹他是否配享,說恕蕭某句鬥膽的不敬之詞,這配享太廟它究竟有什麼實際意義?是能夠讓臣子的生前事事順遂無虞,還是能讓臣子的後代永享福壽安康?” 趙璿神色一僵,蹙了蹙眉頭,半支著身子直視著他道:“蕭正羽,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蕭正羽泰然自若,澹然舉眸道:“死後極盡哀榮,不如生前盡孝!正如生前運交華蓋,死後哀榮亦枉然!” 趙璿眸中微微發亮,陡然有怒氣湧上喉頭,揚起嘴角道:“你的意思,是在指責我奏行升行以避舅姑之尊,還是在暗諷我讓你們蕭家斷後?” 蕭正羽肅了神色,遽然轉身,冷冷拋下一句話道:“我的意思,是告訴你我豫州蕭家家道中興在於修齊,家道中落也不羨於浮華,像‘配享太廟’這種有名無實、死後哀榮的浩蕩皇恩,並不稀罕,更不需要跪舔。” 趙璿的心口劇烈一跳,欲要再爭辯什麼,蕭正羽卻已邁開矯捷步伐經拂袖而去。現場落寞的氣氛讓她顯得有幾分尷尬和無趣,心緒更是煩躁不安,一揚手打翻了紫檀小桌上管家諸葛諸葛不群送來的金瓜易武普洱貢茶。 女官流蘇見狀連忙好言勸慰,替她捶著肩低婉道:“主子別急,民間有言結發伉儷之間打是親、罵是愛,鬥嘴並非真鬥氣,你有來言我有去語,隻是拉進彼此親密關係的一種活潑隨意的表達方式。” 趙璿看了她一眼,仿佛沉浸在某種思緒中一時難以自拔,鬱然嘆了口氣道:“拉進彼此親密關係?此生我與他能夠不成為仇人,就算修成正果了!” 女官流蘇輕聲低語道:“主子既然不想與駙馬爺鬧掰,何不多順著他的心意走,這樣兩個人相敬如賓多好。” 趙璿撫著色彩斑斕的銀鎏金拉絲鑲寶石護甲,微瞇了雙眼,眸中蓄起一縷銳利的光芒道:“一個男人如果心不在你這,女人的溫柔隻會讓自己變得無比廉價!與其迎合別人的臉色做一個溫柔哀怨的棄婦,不如率性而為活出自己的範兒!這樣最多是兩個人貌合神離,而不是一個人黯然神傷。” 女官流蘇低眉順目,深知再聊下去隻會讓趙璿更加悒悒不歡,便另起了話頭,從懷中掏出綃帕擦拭被易武普洱貢茶打濕的紫檀小桌,略帶好奇的口吻道:“這是諸葛總管千裡迢迢特意從南詔瀾滄江帶回來的貢茶。”說著,她撿拾起一片色澤金黃的茶葉,輕輕一嗅,聞起來香氣濃鬱,甜爽純正,不禁喃喃道:“據說這貢茶每一片都產自於無量山海拔兩千米以上的高山,極為名貴,價值千金,長飲有養顏排毒、提神明目的功效,也算是有心了!” 趙璿抿了一口流蘇重新摻茶遞過來的茶甌,細細一品停了停,續而喝了個底朝天,放下茶甌道:“有心的人,無論再遠也會揣摩心思;無心的人,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一番敘舊,轉眼到了日落時分,蕭正羽沒有打算回鳳陽閣,而是選擇在禪寺小居,享受獨處的靜謐和安詳。出於對蕭正羽和皇室應有的尊重,玄寂堅持把自己的房間騰出讓蕭正羽歇息,自己則暫時搬到右廂房居住,蕭正羽因盛情難卻隻得致謝住下。涼爽的晚風撩起他耳側垂下的幾縷散發,他右手輕撫在鶴鳴秋月琴上,手指無的放矢地撥動琴弦,在低眉信手之間,聲聲柔曼的音律在香煙裊裊不絕的佛堂繚繞,仿佛晨曦中飽滿的露珠滑過葉尖順勢滴落,也如同靜謐夜空中螢火蟲點亮一方天地。 “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蕭正羽麵孔有難得的鬆弛,如同濃墨沁染過的天空被撥開雲霧。 屋梁上有人影邁著輕快的步伐閃過,起落快捷,如同飛燕淩空。蕭正羽耳聰耳聽聞響動,並不急於反應,隻是迅速吹滅了蠟燭佯裝臥床就寢,想看來人意欲何為。對方雙足一點,立於屋頂站定蹲下,便悄咪咪揭開瓦片,從懷中取出來一隻細竹筒釋放迷香散。 續而飛身躍下,躡手躡腳移步到床榻之前,手持雁翎刀,速猛朝被褥中之人紮去。可惜紮到的隻是竹枕,來人很快覺察到了不對勁,卻依舊來不急細想。蕭正羽站在身後“呼”地使出右掌,激起一股勁風直掠出去,向來人背脊擊去。 來人大駭,心中一凜,急忙側身急閃避開,雖然動作還算利索,但還是被淩厲的掌風所傷逼得退了三尺,立即還刀劈砍。倆個人交手相抗,刀掌激鬥。來人雖然身手矯捷,武功也自不弱,但是與蕭正羽相比還是處於下風,隻能勉力相抗,身形和步伐漸漸不能穩住,來不及閃躲胸口被淩冽掌風擊中一招。幸得蕭正羽沒有劍刃兵器在手不能使出絕殺劍法,自己還留有一絲破窗奪路外闖的機會。 蕭正羽自然不肯作罷,一個運氣屋中原本被熄滅的蠟燭被瞬間點亮,搖曳的橘黃色燭光火尖上閃著幽幽的藍光,跳躍的燭火若隱若現,卻把驀地裡疾沖上前阻擾的他和準備奪路而逃的來人照了個清清楚楚,倆個人交手相距不及一尺,鼻尖幾乎要碰在一起。來人頭戴麵罩,隻露了一雙眼睛。這雙眼睛目光如電、炯炯有神,仿佛在哪裡見過,卻一時又記不起來。 來人舉刀急刺而出,連攻數下,蕭正羽邁著碎步看似漫不經心,卻均靈活側身避過。眼看被刺了個空,來人不服,心下惱怒,一招“流水下灘”反手疾刺,直接向蕭正羽的額頭削出。不料,蕭正羽縱身上前並不打算避開,而是風馳電掣地使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迅猛地夾住來勢洶洶的刀刃,左手趁機出招,抓住近在遲尺的機會欲要揭去來人的麵罩以示廬山真麵目。 來人眼見無法招架,左手順勢一抬,袍袖一拂,甩出藏於袖中特製箭匣裡的暗箭,幾枚金錢鏢從箭匣中飛出,颼颼數響,盡數朝蕭正羽的身上投擲而去。這暗器設計雖然精妙,但是放在平時斷然不能奈何蕭正羽半分汗毛,但是彼此雙方現在隻有半步之遙距離,這暗器出其不意地貼身鬥發,縱然武功再高,也讓人難以閃避。 蕭正羽知曉對方原本來者不善,一開始動手就有取人性命的打算,金錢鏢上必定沾有劇毒,自己萬萬不能掉以輕心,隻能一壁疾速退步向後避閃,一壁運掌斜劈將身邊的青釉覆蓮座燭臺劈倒,燭臺順勢傾倒被掌力控製在空中盤旋圈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偏不倚地抵住了四枚飛來的金錢鏢,暗器被擋偏離了方向閃至身後。剩餘一枚金錢鏢因為身形微幌移步隻是擦破了肩頭的衣服,耳邊響起一陣嗡嗡之聲,並未傷及肌膚要害。 雖是虛驚一場,卻給了來人脫身的機會,隻見其衣襟帶風,將一扇闌檻鉤窗踢得飛了出去,便如一溜輕煙般破窗而出,然後一飄數丈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不過須臾,玄寂也聞聲趕到房中,環視了一眼房間,吃了一驚道:“駙馬,這是什麼人做的?” 蕭正羽眉頭微低聲淡淡道:“不知道,隻知道他潛入房間意圖不軌,這原本是大師的寮房……” 玄寂輕嘆了一聲:“善哉,善哉,難得老衲行至此處,還有人惦記!” 蕭正羽揚眉疑惑道:“大師,近日可曾得罪過誰?” 玄寂思索片刻,應聲道:“佛家說‘怨憎會苦’,崇尚平和的修養身心之道,靜守心房、順乎自然,老衲一直恪守,並不曾招惹誰。” 蕭正羽神色肅然,小心翼翼地揣摩道:“或許不曾刻意招惹,卻有不小心開罪過,畢竟君子易處、小人難防。” 玄寂蓄了一抹淺淡的笑容,恭謹低首道:“心中若是印有鬆風水月,那麼花香與鳥鳴就會很自然地湧入心間。如果滋生了惡念,無論旁人做什麼都是罪過,哪有什麼小心與不小心的區別?” 蕭正羽眉心一動,蹲下身用懷中的手巾小心翼翼地拾撿起地上的金錢鏢,神色頗為有些觸動道:“是的,良知在惡念麵前,既不名一文,也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