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章 冰釋(1 / 1)

一似雲間月 紫雨千歲 4992 字 2024-03-17

正值初秋,霜露既降,翠綠欲滴竹林籠罩著一層霧氣,卻依舊蔥鬱翠綠,一道道搖曳生姿的風景卻處處布滿了獵殺型的機關,這是紫涵問路樵夫到寧陵的必經之路,也是耶律娉婷吩咐屬下化妝成為樵夫為紫涵精心選擇的不歸路。耶律娉婷偷偷躲在竹林深處的一角窺探,敬候獵物的到來。她知道,紫涵在與白浪交手的時候受了傷,身手肯定不如從前,這是自己下手取勝不容錯過的良機。她也曾被父親秦王耶律隆達多次告知,宋國八賢王趙德芳是一個奸滑的老狐貍根本不值得信任,而紫涵作為八賢王趙德芳的親信,如果不除必定是以後一塊麻煩的絆腳石--他之前對自己的無禮和傲慢也應該付出代價了,除之而後快,也算了一樁心事。對於敵人和而言,不能抱有任何心慈手軟的心態,否則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果然,伴隨一陣擊落暗器的格鬥之聲,紫涵不出意外地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裡,他當真把中了圈套,隻得揮戈擋住蜂擁而來的箭矢等暗器。在情急之中,他聽到了一個女聲驚慌失措的尖叫,以及隨耳傳來的痛苦呻吟聲,抬目一掃,一個背對自己,身著沉香色對襟衫衣,肩上背著背簍,一副村姑打扮的女子誤入捕獵陷阱,伏在地上,似乎手傷不輕。他急忙施救,架著輕功如同蜻蜓點水一般飛身而起,一壁擋過從兩旁飛過來的捕獵橫掃悶棍,一壁接近目標,焦急地喚道:“姑娘,你受傷情況怎麼樣,一定要挺住!”卻不知那背對自己的村姑隻是一個布偶人,尖叫和痛苦的呻吟聲則是不遠處耶律娉婷佯裝發出的,她想親手送紫涵生命裡最後一程。   耶律娉婷作為遼國秦王耶律隆達的獨生女兒,性格傲嬌,頗為自負,她見自己幾次下套都沒有如何奈何紫涵,心中早已積攢了不少戾氣。此刻,眼見紫涵終於鉆進了自己在竹林精心設計的陷阱,她興致頗高,用手指扯下一處山丹丹花的花瓣輕嗅,清亮的眼眸中幽幽迸出幾分倔意道:“木頭,這回誰輸誰贏還未見分曉呢!”   心想事成,有空靈的哨聲閃過耳畔,這是竹鱷魚嘴和木箭罩等暗器四麵伏擊被啟動的信號。想必紫涵的手已經接觸到木偶人的身體,在他準備帶人離開跳躍出竹林的時候,或許發現了不對勁,可惜為時已晚,安插木偶人身體的暗器按鍵一觸即發,沒有回頭的機會。續而,耶律娉婷聽到了一個男聲驚慌失措的尖叫,以及緊接傳來的痛苦呻吟,她知道魚兒已經上鉤落網了,嘴角悠悠上揚道:“現在知道得罪本郡主的下場了吧!”不等思慮片刻,耶律娉婷便迫不及待地從隱蔽之處閃身出來,因為她已經等不及了,想要見一見紫涵狼狽不堪的模樣,有多想一雪前恥,就有多麼心急火燎。   腳下生風,轉眼來到設置埋伏之處,抬眼一望,一個披著紫棠色披肩的人影已經滿身是血蜷縮在地上,殷紅的血色沾染了袖口繡著傲然怒放的梅花。耶律娉婷心下微微顫動,不覺微露憫色,理一理衣襟上攢珠流蘇道:“你這個人雖然不識時務,但是心眼還蠻不錯,看在你曾經放過本郡主的份上,替你收個全屍。”   說罷,耶律娉婷走近了現場,在她距離人影隻有幾步之遠,伸手準備去移動屍首的時候,還沒有觸碰到肩頭,她就已經後悔了,在紫棠色披肩之下所藏的不是屍首,而是自己之前布置的木偶人的腦袋,她知道紫涵並沒有中計,而自己卻再次成為了甕中之鱉,真正充當上鉤魚兒的人正是自己,危機正在悄無聲息地襲來,自己不應該這麼大意地自投羅網。可惜為時已晚,隨之而來迎接耶律娉婷的正是她自己設計的暗器,自己種下的苦果果然是自己要來嘗。   在費勁全力勉強躲過竹鱷魚嘴和木箭罩等暗器的襲擊之後,耶律娉婷纖細的玉手緊握著柳葉形的雁翎刀,大口喘著粗氣,心中不敢鬆懈,她還來不及多加思索,一張吊網已經從天而降,自己根本不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倒掛金鉤在竹林之中。一個熟悉而有雄厚的聲音從對麵傳來,“那日放你一馬,是讓你懸崖勒馬,不是讓你自投羅網。”原來紫涵早已架輕功立於對麵一根竹竿之上,神情頗為淡定自若。   耶律娉婷一頭如同墨般的青絲隨風晃動,輕輕掠過如玉的麵龐,眼神裡滿是桀驁與不服,怒氣道:“你使詐,算什麼本事?”   紫涵麵色沉靜如水,輕嗤道:“我這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不要倒打一耙!”   耶律娉婷又驚又惱,疑惑道:“你分明是上了當,為何會臨陣脫險?”   紫涵蔑然一笑,身袂飄飄道:“之前我的確是是上了當,但是當我準備飛身救那個女人脫險的時候,我發現她竟然穿著揉藍衫子杏黃裙,試問一個村姑怎麼會穿如此貴重料子的服飾?所以這裡麵一定有詐!”   耶律娉婷睨他一眼,眼角隱隱含著幾分懊惱道:“真是一時失算,滿盤皆輸。”   紫涵略牽了牽唇角算是一笑,便不再理會耶律娉婷,準備轉身就走。耶律娉婷見狀,急忙收回心神,眉目灼灼地焦急道:“喂,你就這麼走了,不管我了嗎?”   紫涵頭也不回,漫然道:“我為什麼要管你?你是自作自受!”   耶律娉婷怒了努嘴,意圖說服對方,帶著可憐的口吻道:“你們漢人不是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   紫涵看了看天色,輕蔑地一笑,淡淡道:“我們漢人還有一句話叫: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說吧,便提步離開。   耶律娉婷心頭一凜,仿佛有一根尖銳的芒刺刺入心頭,又被呼嘯拔出,頓時啞口無言。她望了望日落西山的漸晚天色,聽見不遠處蟲鳥蛇鼠咿咿的細碎叫聲,直打了一個寒噤,收斂了傲氣,越說越急道:“紫涵,你讓我就這麼倒掛在樹上,我不被吊死,也會被活活餓死,被蟲蛇鼠蟻叮死,你就稱心如意了嗎?”   紫涵渾然不以為意,以漠然的目光相迎道:“當你盤思如何設計害人的時候,就應該想到自己的下場如何!”   耶律娉婷被說著臉色滾燙,麵紅耳赤,隻得求饒道:“我錯了,行不行?你們漢人不是常說好男不跟女鬥嗎?”   “你會認錯?”紫涵嗤笑一聲,肅然道:“隻怕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吧!沒空兒陪你瞎折騰了!”   薄涼的夜色仿佛浩浩蕩蕩漲潮的春水,迅猛地湮沒了天邊燈籠光似的橙色,將最後一抹落日的餘溫消磨殆盡,隻留下傾盆大雨將至前的煩躁不安。續而,風趕著雨,雨追著風,狂風卷著暴雨似無數條鞭子狠狠地砸向碧浪滔天波濤洶湧的竹林。   耶律娉婷倒掛在樹上呈倒掛金鉤狀,已經筋疲力盡,難以動彈,她隻得任由雨水得沖刷將自己澆了個落湯雞。就在自己以為闖黴運到頭的時候,更為不走運的事情還在後麵,隻見伴隨涼風灌入背脊,忽然聽到一個粗狂的聲音,嘻嘻地道:”嗬嗬,我還以為是小羊羔子落入繩套陷阱裡了,原來竟然是一個小妞。”   透過雨中模糊的光影,耶律娉婷一顆心忍不住突突地跳動了起來,幾乎要從自己的喉嚨裡蹦出來。她看見一個滿麵胡茬的漢子正如同一幢巨大的陰影逼近她的麵前,遮擋住了所有的視線。漢子正是四處流傳的山匪頭目常山虎,他從零陵郡知州劉渡的手上逃匿出來,一路上東躲西藏,要麼鉆進山林,要麼躲進寒洞,疲於奔命,不敢有絲毫懈怠,也算吃盡了苦頭。   當他誤打誤撞路過此地,準備溜進竹林躲雨的時候,卻意外撞上了被困的耶律娉婷,頓時起了色心,兀自浮起一個幽絕的笑意道:“小妞,一個人怕不怕,讓爺陪你樂哉樂哉!”說著,便伸手去捏耶律娉婷的下頷。   耶律娉婷臉色大變,忙不迭扭過頭來躲避,在輾轉之間蓬鬆了發鬢,怒喝道:“硌硬,放肆!拿開你的臟手!”   常山虎俯下身來,用手指輕柔地拂開她臉上濕膩膩的碎發,冷冷嗤笑道:“唷,小妞脾氣不小,長得倒也不賴。我就喜歡你這種傲嬌的小辣椒性格,讓爺親一親!”   耶律娉婷用手使勁地拽開對方,惶恐地蜷縮成一團,耳邊傳來蒼翠竹林簌簌入耳搖曳的風聲,十分惱羞道:“滾開,你竟敢對本郡主無禮,本郡主要把你碎屍萬段!”   常山虎眉心微微一跳,遲疑片刻,很快恢復了如常神色道:“嗬,你是郡主,那爺我正好就是駙馬爺,咱們屬於天造地設的一對!”說罷,便撲身上前。   耶律娉婷緊咬下唇,胸口起伏不定,臉色因憤怒與羞辱而漲得滿臉通紅。正當萬念俱灰準備咬舌自盡以死明誌的時候,身後有透骨的霹靂回旋斬襲來。   常山虎身形微幌,急忙縱躍閃身避開,口中罵咧咧道:“是那個憨瞇日眼的東西,敢破壞爺兒的好事!”   話音剛落,一個霹靂旋風斬從側方疾速襲來,常山虎見避無可避,便猛地從腰間取出一柄腰刀,刀鞘形似手枚,中藏利刀,合之為杖,鉚足全部力氣與對方手力相抗,卻被霹靂旋風斬震得立足不住。還不及他提刀反擊,續而又被一個掃來的橫腳踢翻在地,背心撞上一簇蒼勁挺拔的竹子,竹竿被折斷,斷枝滑傷手臂。   常山虎低頭一看,一行殷紅的鮮血汩汩流下,奪目的緋色侵染了衣襟,他見對方武功遠勝於己,顧不上艷遇,隻得足尖一點,再次倉皇而逃。   對方使用霹靂回旋斬作為兵器,正是紫涵。原來,在他轉身離開之後,眼見天氣忽變,料想即刻之後便有黃豆大的雨滴斜落下來如同遍地開花,心中還是動了惻隱之情,在幾番猶豫之後,還是決定支身折返回竹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剛巧碰上了耶律娉婷被人輕薄非禮的一幕。   紫涵原本無心要追殺常山虎,他並不多言一句話,一壁任由對方負傷逃竄驚慌失措地消失在蒼茫竹海之中,一壁揮刀斬斷了困住耶律娉婷雙腿的麻繩。   耶律娉婷見紫涵折回及時救了自己,神情一鬆,繃緊的身體終於懈怠下來,終究沒有忍住淚流滿麵,聲音抑製不住似的從喉間發出,奔上前用手重重捶著他的胸口,失聲道:“你這個木頭,怎麼才來呀!為什麼要放走這個賊人?你是存心要看我出醜丟人是不是?”   紫涵聞言垂下眼瞼,他被這忽如其來的捶胸微微一愣,耶律娉婷身上輕薄羅紗料子製作的翠煙衫已經被雨水滲透,鎖骨分明似張開翅膀的蝴蝶,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直接貼靠在自己的身上,就連彼此的呼吸聲也能聽得見節奏。他的鼻翼微動,似被什麼東西堵住,視線掃過她的麵容,略帶幾分緊張,語意稍顯淩亂道:“我的確是塊木頭,才會選擇臨時折回。你說別人是賊人,自己帶人潛伏入我宋境作亂肇禍,不也是賊人嗎?”   耶律娉婷心中“咯噔”一下,麵色一時窘迫,臉上騰地紅雲滾滾,神情漸漸平伏下來,眼中清冷之色微融,勉強道:“你害我遇險,那大家算是扯平了。我爹說‘亂天下者,不在盜賊,而在於國家羸弱,人才不出’,你們趙宋是一隻豐滿的綿羊,就不要怪我大遼虎視眈眈。”   紫涵冷哼一聲,回慫道:“自己懷揣虎狼之心,還要責怪他人弱小不堪,難不成強大就應該選擇征服和侵略,殺戮和掠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