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隻是,這是真的嗎?她俞小滿真的那麼高尚、那麼無私嗎?確定不是在自欺欺人地裝蒜嗎? 大堂裡,領位熱情的“歡迎光臨”一聲多過一聲,美團、餓了唄的訂單呼叫也是此起彼伏,小店開始熱鬧起來。 從單間裡走出來的俞小滿,沖著從身邊走過的客人職業性地笑著點頭致意,去吧臺拿了橙子和蘋果,又回了包房。 再回去,褚涵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看樣子似是要睡了。 俞小滿輕手輕腳地走到桌前,小心地放下手中的水果,默默著凝視著眼前這張早已被揉進骨血中的臉。 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高中生。 那個時候,褚涵還不到17歲。 陽光少年,高高瘦瘦,唇紅齒白,白白凈凈,女孩子般的清秀,男孩子樣兒的俊朗竟然結合得天衣無縫,總之就是好看得一塌糊塗。 一點不吹牛,那個時候的褚涵,就是現在當紅的小鮮肉,論顏值論氣質,也不一定比得過他。 如今他就要30歲了,成熟了卻不見滄桑,黝黑又瘦削的麵龐,堅毅中依舊帶著滿滿的少年感。 在布滿鮮花和荊棘的路上,褚涵,俞小滿心中最完美的人,一如既往的好。 8年前,俞小滿終於鼓足勇氣,接受了上天賜予她幸運,但在臨門一腳的時候,老天琢磨過味兒了,後悔了,他覺得自己給多了。 小滿而已,都溢出來了,就浪費了。於是就上演了一場鬧劇,鬧劇的餘波至今都在,他和她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他和她,一個是無暇的白墻,一個是無良且骯臟的小廣告,根本就不該搭在一起! 可這張討厭的小廣告好貪戀這一麵無暇的白墻啊,就算明知早晚都得被鏟除得一點不剩,還是貪戀啊!還是抱著僥幸心理賴在這裡礙眼啊! 差不多一分鐘過去了,俞小滿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褚涵看,盯得眼睛都要流水了。 突然褚涵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俞小滿趕緊調整情緒。 就在俞小滿轉過身的一瞬間,一隻溫熱又乾燥的大手拉住了她有些冰涼的手。 “別瞎想。我的心思你該清楚。爺爺奶奶永遠是我最尊重的人,但他們不能代替我選擇未來。” 褚涵的語氣溫柔且堅定,俞小滿使勁咬著嘴唇把眼淚憋回去。輕輕轉過身,臉色一片平靜。 “困了就多瞇會。我去把行軍床搬過來,你踏實躺會兒。幾點去公司?我……” 俞小滿邊說邊想往外走,卻動不了,褚涵的手把她攥得緊緊的。 “別打岔,這事早晚得有個了斷。大聖和Miya的寶寶都滿地跑了,再等等老二都該有了,我倆還在這磨嘰著,煩不煩人?” 褚涵清澈見底的眼神讓俞小滿的內心又一次一片汪洋。 “唉!別這麼死心眼行不行?我知道一說這事你就得不高興,可……可我還是得說。靈姐跟我說,奶奶給你物色了一個特別好的女孩。畫家,海歸,家世更沒得說,他們家和你們家是……世交。小涵,要不就……就試著走走?” 俞小滿口中的靈姐叫周靈,是褚家阿姨胡亞麗的女兒。 這段話俞小滿說得非常沒底氣,說到最後,聲音都小了很多。 從始至終,褚涵微笑地看著她,像是看個笑話。 話終於說完了,褚涵仿佛沒聽見一樣選擇無視。 “姐該有五個月了吧?顯了沒?懷小樹的時候,七個月了都不顯,坐公交地鐵都沒人給她讓座。” “嗯,五個月了。樣子一點沒變,好像還瘦了。那個,靈姐說……說那個女孩你見了,你們還挺說得上來的,這次你回來,奶奶的意思是……” 俞小滿不屈不撓地叨咕著,褚涵表情變化不大,但口氣卻不那麼友好。 “三個多月沒見了,不說那些沒影的事行嗎?” “怎麼叫沒影的事呢?長輩們的意見不能置之不理啊。沒有家裡的支持,你能有今天的成績嗎?什麼都跟他們對著乾是不對的。30了,不是小孩兒了,得務實才行。他們是過來人,好多事,想得自然會更長遠。事實證明,很多事,他們……他們是對的。” 褚涵忍了又忍,忍不住了,生氣了。眼睛要冒火苗子了,要原地爆炸了。 “他們是對的,對在哪?俞小滿,我真的是想不通,也快崩潰了。8年了,抗日都勝利了,我怎麼就還杵在原地動不了勁兒呢?” “因為你……我……我覺得是你死心眼兒。奶奶介紹的那個女孩我見過……你可別誤會,靈姐跟我說了她的名字,沒過兩天,‘都市報道’就播了她畫展的開幕式,還采訪了。漂亮,上鏡,說話聲音也好聽,氣質特別優雅,真的挺好的,我……” “挺好挺不好都跟我沒關係,到此為止吧!” 褚涵的火已經頂到腦門子了,在他看來,俞小滿簡直就是吃錯藥了。 褚涵判斷的沒錯,俞小滿就是吃錯藥了,不把褚涵徹底惹翻了,就還沒完了。 “行行行,不說了!你呀,就是死認一門,撞了南墻也不回頭。以奶奶的學識和閱歷,她看上的,可能差嗎?怎麼就不試著走走呢?” “你不知道我乾嘛不試著走走,是嗎?” 褚涵聲音不大,但穿透力極強,炙熱的目光燙疼了俞小滿,讓她心虛,讓她害怕,讓她不敢看他眼中的情緒,卻還啜囁著狡辯: “死心眼。就是個死心眼。就該試試,為嘛不試試呢。” 這句話的聲音很小。俞小滿知道,自己算是徹底把他惹了,他肯定急。 沒出她的意料之外,褚涵從地雷變成原子彈,一腳踢碎了立在墻角的穿衣鏡,怒吼著: “你眼裡,我就是個傻逼!對吧?!我到底怎麼做,你才能懂!我靠!無語!太tmd無語了!其實你懂的,你什麼都明白!你就是裝睡!怎麼都叫不醒地裝!俞小滿,你!你!靠!氣死我了!行!你接著裝吧!老子滾蛋就是了!” 褚涵摔門離開。那力道就是想把門直接摔散了。 俞小滿的心被震得劈裡啪啦亂響,可除了發愣,也沒有其它的辦法。 這是一道無解的難題,是一場永遠沒有結局的大戲,既是如此,又何必枉費心機? 不知是幻聽,還是真的能聽到,大廳裡看客們的竊竊私語,竟然透過墻壁清晰傳入俞小滿的耳朵,再看看破碎的鏡子,那股時常出現的無力感讓她心痛不已: 不懂你的心,我就是傻逼了。我怎麼可能是傻逼,誰都說,我是個長了毛比猴精的女子。在這個世上,沒有比你褚涵對我更好的人了,但這一步我不能邁,真要是邁了,恐怕就會徹底失去你了。 別跟我說不可能,別說能把心扒給我看。我信你,卻信不過自己。你是一隻毫無瑕疵精美絕倫的水晶杯,該盛上的是甘甜清澈的山泉。 褚涵啊,褚涵,所有的事都已命中注定,我不想做無謂的掙紮,裝睡這事我真的是沒有辦法! 擦去眼角不小心滲出的淚水,俞小滿整理了一下思緒,收拾好殘局,匆忙回了大堂。 已經到了餐廳最忙的時候,門外開始有等座的了,外賣的單子也是一個接一個,俞小滿沒空自怨自艾,生活還要繼續,對於一個曾經在貧困生活摸爬滾打的人來說,掙錢的欲望永遠是戰無不勝的。 但不管手底下忙成什麼樣,她的腦子也靜不下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她還是會想起他,想起跟褚涵認識的時候,他還在上高中,穿著最普通的運動服,卻依然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一個。 校草,學霸,萬人迷,每次當他走進俞小滿打工的餐廳,都會讓她忍不住地多看他幾眼。 那個時候,她剛剛16歲,初中肄業,進城不到半年,土裡土氣的鄉下妞,城市裡最卑賤的打工妹,和他比起來,就是天上地下。 就是這樣一個天之驕子,一個偶然就出現在了俞小滿的生活中。從此褚涵便用他的赤子之心,引領她走上了一條自己做夢都想不到的路。 褚涵是俞小滿命中的貴人,是老天派來拯救她的天使。她愛他,更敬他,她願意為他做一切,卻不敢占有那份本應獨享的感情。 真的不是不夠愛,隻是……不配! …… 怒火中燒的褚涵出了“艾利餐廳”,直奔停車場,開車去了單位。 吃得多且又是些不好消化的牛肉,還憋了一肚子的氣,褚涵上了車就開始胃疼,而且是越來越痛,疼得他直冒冷汗。 到了單位,同事們見他臉色不好,都勸他趕緊回家休息。褚涵強打精神抓緊開了個短會,把手頭的工作歸攏了一下,便回了家。 到了小區,褚涵停好車就往家裡跑,打開單元門,便直奔廁所,吐得涕淚橫流,吐得膽汁都快流出來了。 扒著恭桶蹲了一會兒,真的吐無可吐了,褚涵強撐著站起來,打掃一番,跟著又沖了個澡,換了衣裳,把自己扔床上,想睡卻睡不著。 此時此刻,褚涵頭疼欲裂,卻清醒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