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離婚協議書的第二天,不隻是這世界上,還有葛園園教書的學校的馬路對麵,都多了一個失意的男人,邢濤一臉頹廢地、連胡子都沒顧得上刮,就那麼在那兒杵著,坐在馬路牙子上,他總覺得自己已經是晚了,可是再晚他也還是得試試,挽回葛園園的人,挽回葛園園的心,若說他心裡有什麼把握和勝算,好像也沒有,他隻不過是在賭,賭葛園園對他還有一點情意。 眼見著已經過了葛園園下班放學的點兒,學校門口的車水馬龍、“堵車時刻”一而再、又再而三,邢濤感覺自己的眼睛被日光曬得有些睜不開,但是他也小心著、瞪大眼睛,不敢少看一分鐘,生怕漏掉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那個身影,曾經是他生命裡的一條靚麗的風景線,好好看,可現在隻剩下了“好懷念”……他越想心裡就越苦澀,可是他沒有人可以說,他隻能自己往肚子裡吞,這些苦楚,竟比早些日子在J縣執行任務時還要讓人覺得倍感難熬,每天麵對空蕩蕩的屋子,他的心情難以述說,他甚至都沒臉再給葛園園打電話了,恐怕她也隻會覺得他沒有誠意吧,可是他來學校找她,也不是第一次了,真怕她覺得自己隻是“故技重施”啊。 堂堂七尺男兒,他竟有點想流淚。 可是,葛園園真的一直都沒有出來,正在他覺得失望和疑惑的時候,忽然他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不是葛園園,但也是他見過的人。他記得,葛園園叫她“小田”。 邢濤“騰”地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抓住小田的胳膊,嘴唇蠕動了三兩下,他忽然覺得喉嚨發緊,好像發不出聲音來。 小田今天因為多處理了一些葛園園交給她的遺留工作,所以才出來晚了,葛園園算是她半個師父,剛剛聽師父的意思,交流學習好像要無限期延長似的,她心裡是很為師父高興的,師父一直對事業很有追求,她雖然是初出茅廬,剛剛大學畢業邁出校園的門檻而踏足社會和職場,但是人心有時候比眼睛明亮,她看葛園園平時工作中的所作所為,再看其他老師的所作所為,比較和對比之下,她隻覺得誰也不是傻子,誰是應付差事,誰是認真負責,其實細細品味都不難看出來,隻是人和人的追求不同,也可以說是“人各有誌”,有的人對於工作總是得過且過的,不需要做得多好,差不多就行了,隻要不出差錯,那就是得了一分到點兒上班兒、到點兒下班兒的差事,工作嘛,工作而已,不需要拚盡全力地去做。 就比如她們同個辦公室的馬老師吧,她聽來得早的老教師說,馬老師其實就是個專科,當時她自己考學的成績也不怎麼樣,好像是有關係走後門給辦進來的,小田自己因為課不多,平時總是跟著葛園園做些整理文件資料的工作,所以總是駐守在辦公室,別的老師或許都會拖拖堂,或者早一點去教室,但是馬老師卻從來不,如果是上課的話,一般都得打了預備鈴,她才開始慢吞吞地收拾東西準備往教室走,絕不會提前哪怕隻多個半分鐘;如果是下課的話,她總是第一個回到辦公室的,聽她教的學生們說,她隻要下課鈴一響,就像腳底抹油一般,“哧溜”就跑出教室外了。 但你能說她什麼呢?說她不夠認真負責?可是人家也完成教學任務了,隻不過是照本宣科罷了,別看馬老師已經年屆四十,那臉上的皮膚還是吹彈可破的,保養得極好,小田有時候就想啊,自己從前上學的時候,好像總是對老師的要求特別高,覺得他們應該是“完人”,不能有一些自私的想法,應該把學生放在第一位,應該把“教書育人”當成自己畢生的責任和追求,應該“心無旁騖”地備課、判作業、出試卷,應該……太多太多的“應該”。 可是隨著她慢慢長大,再到後來她自己也做了教師,她也才明白,老師也不過是普通人而已,而這份職業對於有的人來說,它不過就是一份工作,一份賴以養家糊口的工作,這個工作怎麼說呢,還是很體麵的,在社會上的地位較高,也容易受人尊重,可能是很多父母心中眼中的“好工作”,尤其適合女孩。不管你說它是偏見也好,或是什麼都好,很多人他們就是這樣想的。而且如果你當了教師,將來還可以幫到自己的孩子,或者你的父母希望你能幫助到的人,這簡直是太好的事,怎麼算都不虧。在每個選擇背後,都有它的道理。 這些道理,有的真的需要你長大,才能夠明白,和知曉一二。 小田本來正低著頭走路,邢濤忽然從馬路對麵斜穿了過來,給她嚇了一跳,她的第一反應是,現在天色也還不算晚,路上行人也還很多,怎麼突然闖出來一個陌生人,徑直來到自己麵前,就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呢?這不是嚇人是什麼? “小田,園園呢?園園今天沒上班嗎?”邢濤克製著自己心裡的顫抖,他不自覺地就用了大力,鉗住小田的手臂,而他自己的胳膊上此刻已經是青筋暴起,讓人看了就覺得害怕。 小田撫著胸口,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她當真是被嚇到了,但是一聽來人說話,她再定睛一看,這才反應過來。 這不是葛園園的老公,邢濤嗎?上次他來找葛園園,他們見過,這麼想,也難怪他認識自己。 小田的胳膊迅速被他掐出了印子,她下意識地就去撥他的手,但是邢濤現在隻是死死注視著她,似乎全然忘了自己正抓著她,甚至都給人家抓疼了,也嚇到人家了。 “我認得你,你是園園姐的老公,但是你先撒手好不好?疼……”小田垮起一張臉,希望自己的叫疼能給邢濤直觀的感受,趕緊放開她。 邢濤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掐住人家胳膊掐了好一陣兒,但他自己竟渾然不覺,他馬上像觸電一般彈回了自己的手,低下頭,就像犯了錯的孩子,嘴裡還嘟囔著:“對不起、對不起……” 小田馬上抽回了自己的手臂,背到身後,她撇了撇嘴,剛想問邢濤,邢濤馬上又道:“園園呢?園園她在嗎?” 小田記得,葛園園和他熱戀的時候,還有剛結婚那會兒,以及後來的一段時間,她雖然不說,但是眼角眉梢總是含著明顯的笑意,小田知道,那些歡欣雀躍和幸福的美好感覺,全部都是因為邢濤,因為她遇見了自己真正的愛人,可是自從上次邢濤來學校找她,再看葛園園的神情,就已經和從前不同了,自己雖然沒怎麼打聽,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說到底,她和葛園園隻是同事關係,如果葛園園不說,她去打聽也總是不好。所以她也索性裝作不知道。 但是剛才葛園園給她打來電話,一直在交代她工作的事情,她忍不住問了下,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葛園園話裡話外,似乎有留在S市之意,雖然她沒直截了當地說,但是小田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全然聽不出來。但是她這次也是一樣,沒有過多打聽,隻是她在心裡似乎更加篤定了,葛園園的婚姻怕是真的出了問題,而且可能還是不小的問題。 她一方麵有些擔心她,但是一方麵又覺得,葛園園應該能夠自己處理得好這些事情,而且她也未必想和她講這許多,畢竟婚姻也是她的私事,人和人是不同的,有的人就不願意把自己的事說那麼多給別人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的人就喜歡念叨念叨,小田雖然年紀不算大,可是家庭原因讓她從小就會看人眼色,知道如何做是討人歡心的,如何做是得體大方的,又如何做才是妥帖妥當的,總是不能失了禮數。 所以她剛才才一邊往外走一邊自己在心裡思量琢磨這件事,葛園園若是真的留在S市,那麼她應該就會順理成章接管她的工作了吧,不管做好做賴,她都得硬著頭皮上了。她正發愁這事兒呢,忽然半路殺出一個邢濤來。 因著葛園園對她也算有些提拔和照顧的恩情,所以她其實對邢濤心裡也是有些不滿的,雖說不上怨懟,但是心裡總會為這個大姐姐打抱不平,所以她說話也有些不客氣:“園園姐還在S市學習,沒回來。” 說完她就想走,但是邢濤哪兒會那麼容易就讓她走,即使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多少有些不合適和不恰當,可是他現在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他隻覺得這是他現下唯一能夠抓得住的希望了,就像一個溺水之人終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算上麵有毒藥,他也是不願意撒手的。他聽見自己很沙啞的聲音問小田:“還沒回來,是什麼意思?” 也許是看邢濤的樣子實在可憐,加上小田從小受的教育,就是“未知全貌,不予置評”,所以她也終於還是同情心作祟,加上找回了理智,再開口時態度還是好許多了:“園園姐在那邊表現很好,那邊的校長有留下她的意思,我聽園園姐的意思,她好像也想抓住這次機會。” 邢濤頓時覺得如五雷轟頂一般,好像手腳都不會動了一樣。
第15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