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理跑去凱旋商城，毫不猶豫買下那個價值普通職工兩個月收入的等身高毛毛熊，請周傑送他到機場等候。 　　河陽隻有一個小型機場，極為簡陋，僅有一個小航站樓。小也有小的好處，李理抱著等身高的毛毛熊，隻有十幾個人路過時會好奇的瞥一眼。 　　不久後，朱迪一家三口出現，朱迪父親忙著換登機牌托運行李，朱迪母親則警惕的看著李理，看李理將毛毛熊送到朱迪懷中，有些不滿的冷哼一聲。 　　朱迪滿心歡喜的接過毛毛熊，把毛毛熊背在身後，借機在李理臉上輕啄一口。李理看著朱迪，滿心不舍，猶豫的看了看朱迪母親的警惕和懷疑，麵色逐漸堅毅。 　　朱迪看李理表情變化，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輕輕搖頭，眼神中有些哀求。 　　等朱迪父親忙完回來，兩口子這才來到李理二人身邊，朱迪父親看著朱迪抱在懷裡的玩具熊，表情復雜的強笑道，“還說沒談戀愛？” 　　朱迪母親則是警惕和不屑，李理看了看朱迪，表情嚴肅起來，輕輕撥開擋在麵前的朱迪，麵向二人，朱迪母親眼中的警惕和不屑更上一層，李理吸了一口氣，聲音略有些顫抖，“叔叔阿姨既然已經知道了我不止是朱迪的同學，那我簡單的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理，家住油田，爺爺是本油田第一任書記，和部長是生死之交，本來是有機會親自做部長的，但謙辭不會做政務，所以一直在一線。家父李建國，曾是行業內最年輕的乾部，內刊連板連載的人物。我家在市裡好像沒什麼關係，隻是與中心花園的黃叔叔比較熟。” 　　李理又深吸一口氣，誠懇說道，“我是真的很喜歡朱迪。我也知道她這次出去，可能未必會再回來。但有些事情，我終究要給您一家，也是給我自己一個說法。如果您家不嫌棄我，我想娶朱迪回家。” 　　又頓了頓，李理自嘲一笑，“當然，在你們大人眼裡，好像總覺得人生前途什麼的，都大於小孩子的情情愛愛。我想過很久，也問了不少人，大概在大人的世界裡，小孩子的愛情是沒有未來的。遠不如把孩子送出國也好，或者留在身邊培養著做點生意也罷，賺錢，過好日子，似乎每一樣都比愛情重要。但我的心意就放在這裡，如果您二位覺得我家尚能入眼，我自私的想請讓朱迪留下，我會盡我全力，給她一個好的生活。我覺得我有足夠的資源做到我的承諾。” 　　朱迪眼眶含淚，又驚又怒。朱迪母親忽然斂去眼神的嘲弄，變得平和下來，溫柔開口道，“孩子是個好孩子，我和你叔叔也不是那麼古板的人，但是出國這件事，我承認從小我就給朱迪灌輸了不少這些想法，也算是對我自己當年夢想的一種補償。如今她自己想走，無論是私心還是父母責任，我們都會送她走。” 　　說到這裡，大有意味的看了一眼李理，“你和我家女兒的事情，看在你的態度，既往不咎。至於你說的未來，未來沒人知道她會留在外麵，還是會回來。大人也並不是不看重愛情，隻是愛情對於成熟的個人而言，終究是過於奢侈，所以理性判斷的話，不希望把過多的成本投入進去。如果將來她回來，你們男未婚女未嫁，心意也沒有更改，那時候叔叔和阿姨會祝福你們的。” 　　朱迪父親聽著妻子的話，隱約察覺到什麼，麵色陰晴不定，但很快舒展眉頭，想是不願無端猜疑，上前輕輕拍了拍李理肩膀，露出一絲禮貌的微笑，“小夥子看起來有擔當，家庭也不錯，不，不是不錯，可能是我們高攀了。朱迪他們娘倆，有自己的小九九，我呢，男人嘛，辛苦打拚不就是為了老婆孩子？你也好好努力，就像你阿姨說的，等朱迪見過世麵，那時候如果你們緣分未盡，更是一段佳話不是？” 　　李理眼神有些悲哀，麵色失落，但仍然強笑著禮貌回應，“叔叔阿姨說的對，是我自私了。” 　　隨後轉向朱迪微微頷首以示歉意，忽然開口道，“朱迪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麵，我就不打擾您一家人告別了。” 　　朱迪一家有些詫異，本以為李理會看著朱迪登機，尤其朱迪，此時已經淚眼漣漣，想要出口挽留，卻又沒有理由，隻是撲進母親懷中悶聲痛哭。 　　李理感覺情緒有些難忍，用有些變調的聲音含糊的告辭一聲，便轉身快步離去。 　　大廳外正在無聊的抽著煙翻著一本雜誌的周傑，看到李理這麼快就出來，頓時有些納悶，上前問道，“他們剛進去沒多久，你怎麼就出來了？” 　　李理沒有說話，隻是快步走向停車的地方，周傑一溜煙跟上，還想多問，隻見李理麵色蒼白，眼珠通紅，眼淚在臉上無聲流淌，周傑人精一個，猜到了大概，便輕嘆一聲，打開了車門。 　　李理坐在副駕，仰在靠枕上，全無聲息。周傑小心問道，“你該不會是跟她父母坦白了吧？” 　　李理微微搖頭，周傑又問道，“那你是自報家門想讓人家把閨女留下？” 　　李理有些詫異的坐直，定定的看著周傑，周傑撓了撓頭，翻了個白眼，嘟囔了一聲，“傻蛋。” 　　李理收拾心情，隻是開口時隱約仍有些哭音，問道，“在你們眼裡，愛情到底是什麼？” 　　周傑眼神中竟然有些幸災樂禍，以及隱藏極深的一絲緬懷，掏出一盒煙，抽出兩支點燃，遞給李理一支，開口壞笑道，“你先抽兩口，我再告訴你。” 　　李理這時心情崩壞，隻覺得愛上的每一個女孩，都因為不同的理由離自己而去，自己簡直是天下最悲慘的人。於是接過香煙，塞進嘴裡，一吸一吐，周傑壞笑道，“不過肺可不行啊。” 　　李理悶聲道，“我不會。” 　　周傑教他捏住鼻子，深吸一口。李理依言照做，結果一口煙氣進了肺，肺部感覺要爆炸一般，頓時一陣劇烈的咳嗽，同時腦子裡如針紮般一陣細密綿長的疼痛。 　　周傑看著他反應，哈哈大笑，這才用以往沒有的認真說道，“愛情啊，太過於奢侈。尤其是咱們這樣的家庭，大家都要生存，要維持現在的生活，就像逆水行舟，要源源不斷的收入，否則就會被別人甩在身後，被甩在身後，那就離死不遠。哪還有時間精力去談愛情？ 　　就算你我有這樣的心思，寧願被其他人在生意上甩落身後，能碰上一個自己鐘意又門當戶對的女孩，家裡也同樣心甘情願放棄生意，這種幾率，”他自嘲的搖搖頭，“有這種運氣，不去買彩票真是虧了。” 　　李理好不容易緩解過來，剛才感覺腦子炸裂，聽聲音都覺得有些模糊，因此並沒有完全聽清，此時有些迷惑，“你說我離死不遠？” 　　周傑鬆了一口氣，嬉笑一聲，連連點頭，“啊對對對，你離死不遠了。” 　　李理竟然沒有反駁，隻是喃喃道，“是啊，每一個女孩，我都掏心掏肺的對人好，結果一個都留不住，這樣的人生，死了也好。” 　　周傑頓時一驚，“喂，你別死我車上！” 　　接著調侃道，“另外，被甩的不止是你一個，你甩別人，別人甩你，大家甩來甩去，不是很正常嗎？之前明明感覺你開竅變聰明了，怎麼這姑娘還沒走，你又變傻回去了？” 　　說罷，不等李理反應，便發動汽車，“走咯，喝酒去！失戀了就得喝酒，喝完酒搞不好還能失個身，彌補彌補。” 　　兩人很快回到芷溪路，周傑停車，李理隻是呆立路邊，不知道在想什麼。周傑看他一副傻樣，笑嗬嗬的摟著他肩膀一起進了酒吧。 　　大搖大擺來到吧臺，看陳笑天正在和一個女人聊天，周傑大咧咧過去輕敲幾下桌子，見陳笑天轉過來，便開口笑道，“給錢，五百！這傻小子真跟人家家長告白了。” 　　陳笑天頓時大笑，看著李理麵露贊許，“是個好漢子。”然後轉向周傑，愁眉苦臉道，“我當時也說這小子估計會攤牌，你非得讓我選不一樣的，我輸一半好吧？”接著眼珠一轉，微笑道，“今晚你倆喝酒算我的。” 　　周傑也猥瑣一笑，“成交！” 　　一旁的安德魯冷冷提醒道，“引誘未成年人喝酒，在我們國家，算犯罪了。” 　　陳笑天輕輕給他一記肘擊，豪邁笑道，“你也說了是你們國家，我們這，”有些心虛的小聲道，“頂多罰款。再說了民不舉官不究，灑灑水啦。” 　　此時正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時間段，陳笑天示意安德魯倒幾杯酒，簡單一點就好。安德魯有些不情不願的看著李理，先倒了一杯果汁推給李理，被周傑直接搶過一飲而盡，翻了個白眼道，“失戀要喝酒的，我看你個老外是完全不懂哦？” 　　陳笑天乾脆拿過酒瓶，給李理倒了一杯，吹了聲口哨，“喂，別傻乎乎的了，喝點，說不定還能清醒點。” 　　李理素來不喜飲酒，隻是此刻覺得心中苦悶，無論是煙是酒，隻要能傷害到自己的東西，都是好東西。畢竟有些疼痛，隻能用其他疼痛來覆蓋。 　　也不多言，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頓覺一道流火自咽喉直下到胃，接著一股果木香氣自口腔彌漫。李理左手拿起酒杯，看了看琥珀色殘液，右手輕拭嘴角，皺眉道，“好難喝。” 　　陳笑天從他手中拿過酒杯，倒置在鹽盤中一碾，又倒上一杯酒，投入一顆冰球，微微搖頭道，“慢慢喝，等下感覺會不一樣。” 　　周傑猥瑣一笑，輕輕肘擊李理，“對啊，就像你那什麼的時候跟人家姑娘說的一樣，這會難受，等一下就爽了。” 　　李理瞪他一眼，苦笑不已，又端起酒杯，依舊是一飲而盡。兩杯酒約有三兩，這一杯下肚，隻覺得腹腔似有一團火苗漸起，熱意上湧，直接上頭。 　　在這熱意襯托下，李理這才好像發覺自己渾身冰冷，不由打個寒顫，輕喝一聲，“爽！” 　　引得陳周二人連連鼓掌，那和陳笑天聊著天的女子反應慢了一拍，但也附和著鼓了鼓掌，接著把頭湊向陳笑天，臉上帶著好奇打聽這個小朋友發生了什麼事。 　　李理瞪了與那女子竊竊私語的陳笑天一眼，他卻不理，隻是又倒上一杯，這次稍微認真些，說道，“慢點喝，別太快，容易醉。”接著看了安德魯一眼，找書苑 ｗwｗ.zｈaoshｕyuan.com 安德魯便從吧臺內取出些零食遞給李理。 　　陳笑天依舊與那女子竊竊私語，李理有些憤怒，但情緒上又覺得有些無所謂，仿佛不知道這憤怒從何而來。這次他聽了陳笑天的建議，輕輕抿了一口，感覺果木香氣濃重，有些惡心，於是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接著，忽然感覺身子懸在空中，便失去知覺。 　　周傑見李理從高腳椅上滑落，連忙跳下來一把扶住李理，陳笑天也是一愣，安德魯則惡狠狠的瞪著二人。 　　周傑與陳笑天對視一眼，訕訕而笑，這才合夥把李理抬進休息室，放在床上。安德魯貼心的端了一杯清水放在床頭。 　　李理在夢中，仿佛回到了機場大廳，自己說出家庭背景時，朱迪一家頓時恭順，朱迪父親當場撕去值機牌，朱迪母親則是一臉諂媚讓朱迪和李理一同坐車離去，朱迪滿臉羞怯，兩人無盡纏綿。 　　睡夢中的李理便輕輕低語著朱迪的名字，臉上露出一副幸福的傻笑。 　　李理醒來時，已是淩晨，他掙紮著在黑暗中起身，感覺一陣口渴，於是掏出手機照亮，看到床頭涼水，端起來一飲而盡，之後癔怔片刻，才反應過來這是酒吧的休息室。 　　走出休息室，大廳中寂靜無聲，黑暗中唯有短廊中長明燈有一絲光亮，他猶豫片刻，聽到大廳一角隱約有鼾聲傳來，便沒有打擾，信步邁出酒吧。 　　大街上同樣一片寂靜，頭頂一片星光籠罩，街口有店鋪燈光長明，隱約還有夜間大排檔的香味傳來，李理覺得胃裡餘火未盡，饑餓難耐，便遊魂般向著街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