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時間一閃而逝。 　　李理已經是個半大小子，平日閑暇時看了不少書，偏偏都是些將門故事又或是武俠小說。院內尤其是李建國隊上那幫龍精虎猛的小夥子們又對他格外寵溺，每每外出吃飯總是會要求帶上他。 　　大人小孩都是精力旺盛，帶上他的理由也很簡單：戰爭後出生的這批年輕人極度好戰，加上物資匱乏，能外出吃飯的，多半是有點身份在身上的人。李理小小年紀，正是好動的時候，有時候大人在餐桌旁閑聊，李理覺得無趣便去旁邊玩耍。碰上有人拿他板凳或者惡意逗弄的，一幫年輕人便找到了啟釁的理由，一場爛架打下來，有時候反而能結交到一些其他單位的朋友。 　　當然，代價也是有的，李建國就在一次沖突中，不小心暴露了乾部身份，被對方一個在體力勞動極重的單位工作，早對單位有不滿的年輕人拔刀在脖子上捅了一刀，好在那天吃飯就在總醫院旁，搶救及時，隻是在頸部大動脈旁開三公分處留下一道刀疤。 　　李理當時在一旁，人都嚇傻了，事後再回想起閑來無事讀的演藝小說和武俠故事，加之家中爺爺外公都是軍士出身，偶爾會提及立國之戰。 　　小小年紀心中便有了棄文從武保護家人的心，於是和李建國夫妻數次提及此事。 　　林秀芝自然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李建國卻是想法開放，覺得兒子的人生當由他自己決定。加上國家發展日新月異，自己讀了不少書，隻學到了一件事，便是自己懂的其實不多。 　　兒子既然有想法，習武又何嘗不可？加上李理的糾纏，說自己將來成了家喻戶曉的功夫明星，夫妻二人再外出吃飯，提到李理的名字，肯定沒人收錢。 　　這一頓迷魂湯，在那時一部舉國聞名的《嵩山寺》的背景下，讓夫婦二人為之意動。 　　林秀芝雖然不舍，但畢竟抵不過李建國的強勢，於是閑暇時麻將也不打了，晚間與李建國也不親熱了，隻是時常含著淚，一針一線為李理縫製衣物，又避著李建國，自掏腰包讓秦豹去附近村上買來牛肉，為李理炮製家鄉名吃燈影牛肉。 　　等到秋季開學時，夫妻二人才千裡迢迢將李理送到鄰省一家極為出名的武校。 　　學校分文武，武又分套路與散打，學校的招牌是前一年舉國觀看的春節晚會選送了一個節目，名為小娃鬧春。 　　加上夫妻多方打聽，知道附近有一個孩子學散打出身，年紀輕輕便當上了保安，自己兒子既然奔著武打明星的目標去，幾位舉國知名的大明星，都是套路出身。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又加上隔行如隔山，夫妻二人便為兒子選了套路這一支。安頓好兒子入學，林秀芝淚眼漣漣為兒子鋪好床鋪，又與管床的教練偷偷塞了二百塊錢，便在李建國的攙扶下依依不舍的離去。 　　學校中抱著與李理同樣夢想而來的孩子不少，一整個套路大係，都住在相鄰的幾個院落中，大家不止夢想一致，連家境也都相差不多，畢竟窮苦家孩子，多半去學了散打，為的是快速出師，可以尋個好工作。 　　李理從小在大院長大，院中工人來自五湖四海，口音繁雜，為了提高溝通效率，大家說的都是普通話，偶有鄉音，也大差不差。 　　鄰省禪東，自古乃是帝王封禪之處，李理大伯便在省內一處大油田工作，隻是離這武校極遠。 　　武校在縣郊一村落旁，每日晨功便是繞著縣城周邊大道跑步，一圈下來，正好12公裡。 　　接著上午習文，下午練武，住宿區和校區中間有一蜿蜒村道，偶爾有附近農戶摘些青澀蘋果在小道上叫賣。 　　一群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年紀，加上體力消耗嚴重，那青蘋果一口咬下，滿口酸澀卻口齒生津，極受歡迎。 　　李理所在住區，家中要麼是鐵飯碗，要麼是市場發展初期快速致富的小康之家，隻是之前積貧積弱，就算一時暴富，開銷用度也是省之又省，加上有些家庭從舊俗，多生子，勻到習武的孩子頭上，卻沒有身為獨子的李理那般闊綽。 　　凡事有利有弊，憑著一天一兜子蘋果，李理在住區結交了不少小夥伴。但同樣是因為這一天一兜子蘋果，也交惡了不少隔壁住區練散打的孩子。 　　這一天中午，旁邊院落一個練散打的小子，看見李理與一眾師兄弟在分食蘋果，這人便上前討要，眾人家境相仿，往往都是一地富戶，家中嬌慣。 　　又加上學校孩子極多，上百個教練，要管四五千人，平日在生活區也管不過來，孩子們自然而然形成了小社會。 　　眼見這人一副刁饞模樣，幾個孩子忍不住開口譏諷，那練散打的孩子年紀稍微大一點，聽得眾人罵的難聽，於是憤憤離去。幾個孩子聽他離去時口中威脅，絲毫不放在心上，隻是繼續玩耍。 　　不過十幾分鐘，院門口鐵門一響，隻見七八個大孩子成群結隊闖了進來，為首卻是一個小姑娘。說是小姑娘，但低齡時，女孩發育比男孩早，這女孩卻是人群中最高的一個，隻見她雙臂抱在胸前，冷笑著顧盼眾人，開口問道，“剛才是誰在吃蘋果？” 　　眾人看向李理，李理成了眾人焦點，一時誌得意滿，從寶座——一個石板削製的乒乓球臺上一躍而下，踱步上前，開口道，“是我，怎樣？” 　　女孩聽他口音奇特，顯然不是本地人。頓時一笑，懶洋洋說道，“你一個外地人還挺狂啊？怎麼？幾顆蘋果就收買了一群本地人當狗，就覺得我們本地人都是狗，可以隨你叫罵了？” 　　李理一群人中，頓時有幾道目光顯出幾分異樣，有幾個身影默默散入周圍圍觀的人中。 　　李理又驚又怒，驚的是自己根本沒有這個心思，分享蘋果隻是“哥們兒”該乾的，叫罵的也不是自己，這女孩為何汙蔑自己？ 　　怒的是，真有人信了她的話，不顧自己平日照拂，隻因為一句挑撥便散入人群，為何如此之蠢？ 　　於是大怒，斥道，“你放屁！這都是我哥們兒，我們分食蘋果，關你們練散打的何事？那人平時素不相識，張口就來討要，是你你會給？” 　　女孩冷笑一聲打斷他，“不給就不給，誰稀罕幾個蘋果，你這開口就罵，還罵的那麼難聽，你憑什麼罵人家是要飯的？吃你一顆蘋果就是要飯的了？喲，你們這幾個，好像一顆蘋果都吃不到囫圇的，那不是連要飯的都不如？就這麼給人當狗？來來，說說你們是附近哪個村的，等放假了我好去你們村上替你們宣傳宣傳。” 　　李理聽對方此言，隻覺身後似乎又有幾人羞愧散開，正要開口辯解，女孩一見對方人已經散去不少，不等他開口，又搶白道，“有幾個臭錢了不起了？”又開口望向周圍眾人，對身邊之人一揮手，冷喝一聲，“還能讓外地人騎在頭上？給我打！” 　　李理氣極，但眼看對方已經逼上前來，隻好也硬著頭皮回頭喊了一聲，“練散打的打上門來了，我平常對你們如何，你們自己心裡有數，是爺們的，跟我上！” 　　周圍一群圍觀的孩子眼見要打起來，倒是有幾人也開口冷嘲熱諷，說道，“一群帶把兒的，開口討一個蘋果，人家不給還敢找事，要飯的不讓罵那就不罵，找事還得靠一個娘們兒出頭，嘖嘖。”說著，便加入戰團。 　　孩子們的勢力劃分多是憑借本能，有家境相仿的，有脾氣對味的，有出自一地的，有同班之誼的，還有同一個住區同仇敵愾的。 　　但終究是孩童，那女孩言辭犀利，逼得不少人礙於麵子，不敢出手。 　　加之對方年紀稍大，練的又是戰力較強的散打，那女孩沖鋒在前，氣勢極狂，帶著幾個男孩與李理等人戰成一團。 　　女孩皮膚黢黑，顯是常年在烈日下練功曬的，加上年紀比在場眾人大些，發育又早，個子很高，一記高鞭腿，恰好命中一個沖來的孩子，一擊便將對手放倒。緊接著就向李理沖來。 　　李理自幼跟著父輩們打獵打架，仗著天性聰穎，早早的就領悟了人體運動時重心的重要之處，加上父輩們多有軍戶出身，偶爾也會教一些一招製敵的摔跤招數，加上來武校一段時間，早晚打熬體力，平日裡小夥伴們偶爾爭鬥，一出手也是罕逢對手。 　　此時見女孩拳腳了得，氣勢沖沖而來，心中已有打算。女孩幾步邁到麵前，手上虛晃一拳，卻是由手帶身，由身帶腿，踢出一記低掃。 　　李理伸手招架，眼神一動，看見對方出腿，便向後一縱，正好避讓開。 　　女孩見李理反應迅速，但後躍之時，卻是腰腿發力，而非小腿發力跳步，平衡略有破綻。不由冷笑，低掃踢空，身形旋轉，便是一個轉身側踹。 　　但終究習練不久，尤其實戰經驗不足，這一腿踹出，還不夠快，也不夠準，李理見這一腿沒踹正，箭步上前，一把將女孩小腿攬入身旁，接著側身硬扛著女孩的拳頭，拿住腳腕，高高揚起，女孩被帶的身形後仰，手上拳頭再夠不著李理，但平衡極好，單腳跳躍沒有倒地。 　　李理想都不想，將女孩向身邊拉拽，右腳一記低掃，女孩正巧單腳跳起，吃這一掃，身體在空中打橫，重重摔落地上，好在住宿區地麵不過是泥地鋪著青磚，身體又輕，沒有大礙。 　　李理見對方摔倒，一步跨前騎壓，舉手就砸。女孩一邊招架，一邊開口喝罵，“流氓！” 　　李理一拳砸下，被對方雙臂擋下，聽到對方喝罵，心中不由一愣，流氓？我？ 　　打架的事，能算流氓嗎？ 　　於是不管不顧，嘴裡喊著，“就這你醜樣子，流氓也不找你。”一邊雙手抱拳怒砸。 　　但女孩的叫喊終究是有用的，她帶來的同伴有一人見她倒下，慌忙趕來，一腳飛踹，將李理踹到一旁。 　　旁邊又有兩人趕來，外圍雖有人也在趕過來援助，但終究慢了一步，李理倒地時見到對方幾人趕來，正欲起身，忽地背後挨了一腳足球踢，頓時覺得胸腔一震，把口中的呼救聲踢散了去。 　　他趕緊躬身縮起，頭勾入胸腹，雙手一抱腹，一護後腦。接著提一口氣，大聲喊道，“散打的不講武德，兄弟們拿兵器！” 　　身後幾人被趕來的援助拖住，他趁機起身，奔向宿舍，旁邊不斷有人從屋內拿出套路所用各種兵器，他嫌棄的看了看有些人拿的刀劍，又大聲喊叫，“軟片刀和空心劍就別拿了，拿棍子！” 　　女孩一行人見對麵拿了兵器，厲喝一聲，“他們不講武德，抄家夥了，走！回去叫人！” 　　一場大戰這才告一段落。找書苑 www．zhaoｓhuｙuａn．cｏm院落中情緒高漲，早先幾個默默退開的人也一臉愧色走上前來，向著正在一邊感謝一邊叫人去小賣部買零食犒勞眾人的李理走來。 　　李理看著幾人，忽然想到，曾經有一日，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人告訴自己，“要讓他們怕。” 　　於是迎著為首一人走去，到了近前，忽地抬腿踹去，一腳將對方踹倒在地。 　　周圍人忽然一楞，空氣為之一肅，李理先是向倒在地上的人呸了一口唾沫，又向其他正在走過來的幾人揚起了手中短棍，眼見餘光掃了掃在場眾人，開口怒罵，“被一個娘們一句話就挑撥的不敢出手的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你們把我的兄弟情，看的不如你們那不存在的麵子重要。這樣的兄弟，我不稀罕！” 　　他環視一周，看向在場麵色各異的眾人，補充道，“他們不是慫，也不是怕。而是蠢！人家一句話，他們就真把自己當狗了，捫心自問，我平日待各位兄弟如何？大家家境差不多，無非我是獨子，各位可能還有兄弟姐妹，零花錢不如我多。我可有半分嫌棄？人家說你是狗，你就是狗了？你們把自己當狗，那就別怪我不拿你當人。” 　　接著麵向開戰時開口的幾人一抱拳，又掃了掃其他眾人，“對方無緣無故要個蘋果，一顆蘋果不當事，但憑什麼他要我就給？那他打我我是不是也要忍著？”接著又看了看正在扶地上人的其他幾人，接著說，“對方來找事，都隻敢躲在女人身後，算什麼東西？還得是各位兄弟，智勇雙全，為人仗義，日後有事，隻管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