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檢視自己,並沒有發現哪裡受傷,正所謂看不到的才是最可怕的,我不由得開始發慌:“我咋的了?”我有些急切的發問。 她竟然有些忸怩,我更加著急了,心想到——這都啥時候了,你跟我整這出兒? 她示意我看看自己的後背,我這才想起來剛才趴在鐵軌上受的傷,心中略微安定,我伸手一摸——後麵的衣服已經碎得稀裡嘩啦,所及之處都是傷口,屁股也是,褲子漏著倆屁股蛋兒,血汙有些黏手。 我啞然,她忸怩就是因為這個吧?想來也是,一個軍官正麵好好的,後麵卻弄得像個火燎的豬。 我活動了一下確定不太嚴重,就和她說: “沒什麼大事,你給我留幾卷繃帶和酒精吧。” 我把老大哥喊了過來: “老哥幫幫忙,給老弟纏一下。” ........... “娃娃呢?”我問。 “前麵呢。”他答。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密密麻麻的一地屍體,我一時也找不見,就問他:“挺了多久?” 他沉默之後,顫抖的說:“我送的。” 我心中悵然:“多好的孩子啊,心裡想保衛上海,想看看上海,可憐吶,沒看到一眼上海,就死在了去上海的路上。” 陣亡的和重傷到無法醫治的士兵擺滿了一地,並沒有細分。 大家都明白是什麼意思,說是交給後續部隊和地方救治,其實也就是個心理安慰,也不是不救,是確實沒得救了,士兵們自己也明白,自從當了兵的那天開始,心裡早就做好了準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送一程”,這是很好的待遇,不是所有人都能下得去手,老大哥是把娃娃當自己孩子看,舍不得娃遭罪。他有多苦隻有他自己知道。 …… 胸標就是軍服左胸上縫的一塊兒,各部隊樣式不同,大都是所屬部隊職務和姓名,有的還寫有籍貫。撕掉胸標交給後方表示該士兵陣亡,家屬會得到一定的撫恤,有的自知不行了的也會主動要求撕掉,剩下的會等地方或者後勤收集。 “我去給你找套衣服吧。”老大哥看著我破布一樣的衣服說。 我明白他的意思,撕掉胸標,把破損的衣服遞給他: “別讓兄弟光著走。” 由於這次損失很大,部隊直到中午才出發,拉炮的馬死了不少,隻剩下一匹,好在75山炮的機動性很好,馬拉人推之下也不困難。 死了的馬也沒丟掉,宰馬肉的時候我仗著上尉軍銜的身份硬是留下了一大塊馬屁股,雖然肉不多但是也可以掃去一些陰霾,並不是我們遺忘得太快,戰爭總是有傷亡,如果為每一個陣亡的士兵默哀三分鐘,這仗就沒法兒打了,在心中記住這份仇恨就好。 為了避免再被空襲,部隊轉向公路,隱蔽行軍,因為轟炸延誤了原定計劃,所以我們前進的速度很快。 我跟著炮連,對著牽馬的士兵問到:“這馬長得夠大的呀,幾歲了?” “剛三歲。”他說。 我饒有興致的指向,跟著馬晃蕩兒的東西說: “哈哈哈,這家夥心挺大,讓人炸了還有心思發春呢!” 他也笑著說:“心是挺大,該是讓炮驚著了。” “咋不騸了呢?”我說:“兒馬可不太聽話,容易驚。” 他說:“閹馬是溫順,就是太麵了,炮陷住了扽不出來,兒馬脾氣大,幾鞭子下去,真有股猛勁兒。” 正說著,隱有轟鳴聲再次響起,透過樹梢望向東麵,天上赫然是十幾架飛機。 我心中疑惑,這是奔我們來的?這怎麼能找到呢?一下午也沒發現日軍偵察機啊!它屬狗的不成,聞著味兒就來了? 還沒等我想明白,有人指著北麵驚呼:“北邊兒!北邊兒也有!北邊兒也有啊!” 我再次望去——密密麻麻的,又是十幾架飛機! 機群的轟鳴聲下,馬恐慌起來,我注意到馬屁股在抖,心中一凜——馬要驚了! 它開始嘶鳴,前肢躍起,甩開牽繩的士兵。我趕緊補位,沖上去以右手扣住馬籠頭,借力蕩到馬前,想以左手勾住馬脖子,順勢上馬!結果這馬的力量太大,它仰的老高,梆硬的前胸結結實實的把我頂飛了出去。 我被摔趴在地上,顧不得疼痛才翻過身,就看見兩個馬蹄子在我的視線裡越變越大,奔著我的麵門就來了! 兩個碩大的馬蹄懸在我臉上並沒落下,拖曳繩被馬匹崩的筆直,士兵和炮的重量生生的將它扽住,救了我一命。 我趕緊爬起來,再次扣住馬籠頭,我兩手使勁想把它拽住,結果再次被它帶的雙腳離地,我剛想鬆手另尋辦法,卻發現不知何時左手已經被纏住了,還沒來得及掙脫,馬匹巨大的力量把我扽的幾近脫臼。 日機轟鳴聲越來越大,這馬嚇得已經發了狂,馬眼瞪的滴溜圓,眼裡全是血絲,它前揚蹄子後撩撅子,上下翻騰,四個蹄子亂踢,炮連的幾個人圍上來都被它踢倒了,剩下的人圍在周圍也都近不了身,思索之下我隻得掏槍給它斃了。 費了好大的勁才掏出手槍,正要扣動板機,隻聽到馬夫兵急切的喊住我: “使不得啊!長官可使不得,全連就剩這一匹馬啦!” 我頗感無奈,權衡之下,索性翻身上馬,對他大喊到:“砍斷繩索!” 脫韁的野馬也不過如此,電射一般沖了出去。 我的左手被纏的死死的,僅剩一隻可活動的右臂,我死命的勾著馬脖子,劇烈的奔跑下,馬的前肩撞的我的尾巴骨都快碎了。 此時部隊已經散開,道路上並沒有什麼阻礙,隻遺落下一些零零散散的物資,砍斷一半的馬套子拖在馬的後麵,奔跑之下兜住了不少的東西,緩慢增加的重量讓馬匹的速度慢了下來,我的身體穩住了不少,終於可以控製自己。 此時越來越近的轟鳴聲讓我有些急切,不能再拖了,博一把! 我瞅準機會飛身向左,整個身子跳到馬的左前側,兩手合一,向左狠拽馬頭,並以此為借力點,雙腳猛蹬馬的左前腿。 馬頭被我拽的向左一偏,騰空的左前腿,在我大力猛蹬之下向內側歪去,馬匹落地不穩,整個兒的向左前方側倒,餘勢不減滑出好幾米,我的手沒有掙脫出來,也被拽著滑了出去。 止停之後,馬匹想要站起,我顧不得傷痛,趕緊起身抱住馬頭,整個人壓製之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它難以起身。 趕來的士兵紛紛上來幫忙,我掙脫出手後大感僥幸。 ………… “好!” 有人大聲叫好,我循聲望去,人群之中走在前麵的一個人正是我的舊相識!我甚是驚喜,快步上前敬禮!我說: “朱旅長!好久不見!” “王副官好身手呀!”他贊許並回敬軍禮:“王副官叫我之榮就好呀,王副官傷勢如何?” 我抖抖身,半開玩笑的說:“謝朱團長關心,毛毛雨啦。” 我抬手指了指東邊天上逼近的機群:“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朱長官好氣魄呀!” 他笑笑:“謬贊啦,”他將望遠鏡遞給我,指著北麵的機群示意我看,並說到: “王副官跟隨少帥多年,你看看?傍晚光色重,距離又太遠,我們確實分不清這機群是敵是友。” 我接過望遠鏡,邊看邊說:“距離太遠飛機塗裝和機型確實看不清,但是我看,轟炸機飛行高度比戰鬥機低好多,應該是剛起飛不久,轟炸機還處於爬升階段,照方向來說應該是從杭州筧橋機場起飛的。” 他點頭贊同,又示意我看東麵,我看過後說:“是日機沒錯。” 朱旅長說:“依老弟所見,敵我雙方空軍是不是提前就知道對方的存在?” 我再次確認日軍機群的航向之後說:“日機群並沒有改道,是奔著我們來的,看態勢來說,敵我雙方應該並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他點頭贊同,並示意我跟他走:“走吧?老弟,暫避一下,這次我們可有大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