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遠方來客(1 / 1)

高臺包廂內,弗拉芒·阿卡蒂尼·德·阿維拉多還在回味思索著剛才的比賽。   不知何時,中年修士也來到窗邊,與弗拉芒並肩而立。   中年修士似乎是在故意激怒身旁的黑發青年,用尖銳的語氣說道:“看樣子天父並沒有站在您這邊。”   弗拉芒毫不在意旁邊傳來的挖苦之言,反而帶有一絲喜悅之情:“奧博爾卿,如果有機會,能否請您引薦我參觀貴國在此地的軍校呢?”   儒勒·奧博爾搖了搖頭:“恐怕要讓您失望了,我想大公陛下和外相大人不會允許來自至聖帝國的訪客參觀軍國重地。”   “即使我現在全權代表阿維拉多家族,而且有意成為阿爾勒大公的潛在盟友?”   “德·阿維拉多閣下,您要知道世事無常。何況宗座陛下的使團還沒有抵達,您也還不是阿爾勒的盟友。”儒勒看向窗外,注視著場中的兩位騎士,回絕了弗拉芒的請求。   ———————————   視角回到賽場之上,維克托舍棄全身防護換來了一個絕佳的反擊機會,對手因恐懼本能而失去視野的這一瞬間,也同時鬆開了勝利女神之手。   維克多冷靜無比地持槍擊中紫衣騎士,場上木屑飛濺,打在盔甲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而觀眾們在目睹維克托雙腿控馬繼而又單手夾槍擊落對手後,紛紛起立向這位英勇無畏的騎士致敬。人群狂熱地高喊著維克托之名,希望騎士的勝利也能降臨到自己身上。   雷諾興高采烈地沖出柵欄,留下一旁獨自震驚不已的加拉哈德喃喃自語:“這小子居然是左撇子?”加拉哈德剛從雷諾口中知曉此事,此時正目光呆滯地望向老仆查曼。   隻見老仆查曼輕咳一聲:“沒錯大人,請原諒我之前的錯誤,更正一下,您是被左撇子少尉用右手一槍擊落墜馬的。”   加拉哈德老臉又一紅,額頭的青筋暴起,接著便喋喋不休地說出難懂的話,什麼“騎士風度”,什麼“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賽場上的空氣,似乎也變得快活起來。   由於紫衣騎士墜馬後暫時失能,因此維克托一局定勝負,提前摘得了桂冠。   老仆查曼和雷諾仔細檢查了維克托的身體,右臂脫臼,左手虎口撕裂,右胸前還有一大片淤青,嘴角也在滲血。   “少尉先生,看起來您的肋骨沒有骨折,但是外傷仍需靜養一段時日。”談話間,老仆查曼握住維克托的右臂用力一推,為他復位好了脫臼的臂膀。   接著,老仆查曼飛快地為維克托綁好繃帶,叮囑道:“如果您還希望日後能像一個男人一樣拿起劍,那麼就請像這樣懸吊右臂至少一周。”   維克托感激地向老仆查曼欠身致謝,一旁的加拉哈德本想拍拍維克托,但見此情況也隻能悻悻地縮回手。   “維克托老弟,這可都是屬於我們男人的勛章啊,不過你的傷勢比我還重,真是令我刮目相看。”爵士熱切地為眼前的病友加油鼓勁。   雷諾則興沖沖地拿來了一件潔白的長袍:“維多,勝利遊行等會就要開始了。”   場外傳來一陣軍鼓富有節奏的敲打聲,這是在向眾人宣告,比武大會誕生了一位新的冠軍騎士。   太陽逐漸西沉,不過屬於小鎮的狂歡也才剛剛開幕。   一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遊行隊伍開進了廣場,風笛手吹奏出歡快的曲調,舞者則在人群中穿梭起舞,雜耍演員們拿出看家本領,盡情揮舞起彩旗與花環。好客的啤酒館主從自家酒窖中搬出一個又一個橡木酒桶,與眾人一同開懷暢飲。   喜慶的人群不斷加入隊伍之中,最終形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龐大長隊。   當然在這之中,最矚目的就是“阿爾勒的冠軍騎士”,“前途遠大的陸軍少尉”,“備受眷顧的勝利男孩”以及“今夜全鎮女孩的夢中情人”——維克托·德·洛薩萊。   維克托此時全身掛彩,當然是指字麵意思以上的“掛彩”。他在盔甲之上身穿一件寬大的白色長袍,然後還披上了色彩各異的絲帶。臉頰被塗抹成白色,頭戴著一頂月桂冠冕,左手舉著鑲嵌著象牙的黃金指揮杖。這是小鎮狂歡慶典的另一項傳統,將冠軍裝扮成傳說中軍事保民官在凱旋儀式上的風貌。   就連‘小雛菊’也被鎮民們美美地裝點了一番,此刻披掛著精美的罩衣,馱著維克托走在隊伍前列。   遊行隊伍從鎮中心廣場出發,將繞行全鎮一周,然後回到起點再自行解散。而遊行結束後,比武委員會和鎮長還組織了盛大的酒宴,款待四方來客。   “敬我們的冠軍!”雷諾亢奮地一躍跳上木桌,高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引起周圍酒客的陣陣叫好。   維克多哭笑不得:“雷,你自傲的用餐禮儀?”   “維多,對我們阿爾勒人來講,葡萄酒才配得上優雅的小抿一口。”雷諾毫不在意,似乎不記得自己曾說過什麼。   “所謂男人,喝啤酒隻有這一種方法。”,雙麵通紅的加拉哈德又抄起酒杯猛灌起來。   維克托搖了搖頭,但臉上卻掛滿了笑容:“雷,你這家夥,完全看不出來你是伯爵家的兒子。”   “嚴格來說,是最小的次子。”雷諾稍一思考,說道:“但你可是家中獨子。”   由於貴族普遍不再像中世紀時實行頭銜均分,因此在長子繼承製下,貴族的次子們會喪失一切實際繼承權。   因此,將家族內沒有繼承權的男丁送去軍校或者修道院就逐漸變成了一種習慣。   “是獨子又怎樣,我還不是和你睡同一間寢室?”維克托不以為意:“更何況,我可是巴達維亞人,老皇帝已經剝奪了我家族的爵位。”   “那這一杯,是因為我們擁有共同的敵人。敬阿爾勒人與巴達維亞人的友誼,萬歲!”加拉哈德與雷諾再次舉起酒杯。   維克托·德·洛薩萊並非阿爾勒人,而是來自大陸中西部的巴達維亞自治領,名義上屬於至聖帝國的自治領地。   大陸上的頭號強權便是幅員遼闊的至聖帝國,巴達維亞自治領原本隻是帝國皇帝的私人直屬領地。但是在新歷1551年,也就是距今五十多年前,巴達維亞人為了反抗昏聵老皇帝的橫征暴斂,而發動了持續近半個世紀的獨立抗爭。   直到新歷1591年,也就是十三年前,帝國新皇登基,頒下特赦詔書,賦予巴達維亞人相當程度的自治權力,雙方這才偃旗息鼓,迎來了和平。   至於阿爾勒大公國與至聖帝國間的恩怨情仇,那就說來話長了。   民間說法是阿爾勒大公國原本是至聖帝國境內的三大領地之一,在古代賢君卡爾大帝在位期間。大帝最受寵愛的小女兒死於一次難產,為了紀念自己心愛的女兒,也為了慰藉痛失母親的孩童。大帝便將阿爾勒公爵領賜予他的外孫,這就是後來的阿爾勒大公國。   但是大公國的歷史學家們極力否認這種流言,官方說法是阿爾勒大公國是在古帝國衰亡後的廢墟中建立的。偉大的初代大公是古帝國的行省總督,在混亂時代中保存了文明的火種。因此歷史學家在阿爾勒城國立圖書館中總結出了最終結論:阿爾勒人是古帝國的遺民,與當今偽帝的野蠻部落沒有任何關係。   但有一點無人會質疑,那就是阿爾勒大公國與至聖帝國間劍拔弩張的雙邊關係。   不過此時開懷暢飲的三人自然沒有興趣深入地討論諸國與各民族的歷史。他們隻是借著酒勁感慨幾分人生,然後再用醉酒男人獨有的樂觀豁達情緒將之拋諸腦後。   圓月高懸,歡慶還在繼續。但是為了保證明天能及時回校報到,維克多隻得告別酒勁正濃的加拉哈德,攙扶著已然酩酊大醉的雷諾,向臨時軍營走去。   途徑聖堂前院時,維克托注意到大門處停放著幾輛白天沒有見過的馬車,款式新奇,造型素雅而又不失華貴。   不過此時不是好奇的時候,維克托向軍營外守夜的士兵回了個禮,就趕忙帶著雷諾回營帳休息了。   ———————————   與此同時,深夜的聖堂之中,一間小小的解經室內卻有三人在促膝長談,與小鎮的狂歡氛圍顯得格格不入。   其中兩人正是阿維拉多家的弗拉芒與修士儒勒·奧博爾。最後一人是位消瘦的老者,身著一件紅白相間的法衣,頭戴紅色小瓜帽,赫然是一位樞機。   “我謹代表阿爾勒大公與他最為信賴的外相大人,歡迎兩位貴客到來。”儒勒·奧博爾首先做了一個簡短的開場白。   “奧博爾卿,時間寶貴,我也不多贅述。請問大公陛下如何看待來自阿維拉多家的同盟邀約?”弗拉芒直入正題。   “大公陛下與外相大人一致認為現在並非是與偽帝開戰的最佳時機。”儒勒·奧博爾冷漠地回答道。   “奧博爾卿的意思是貴國需要一個契機?”   “我方希望您能明白,我國並沒有完全從上一次拉提姆戰爭時蒙受的損失中恢復過來。如果要狩獵一頭猛獸,獵人往往需要比獵物更有耐心。”   弗拉芒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急迫,他抓起酒杯啜飲一口,接著前傾身體,開口道:“既然如此,我還有另一項提議。”   接著他便起身走向一張堆滿經書的書桌,衣袖隨手一擦,略微整理出一片乾凈區域。   “阿維拉多家希望進一步壟斷在北拉提姆地區的商貿活動。但偽帝的特使不久前才造訪過百島城。”弗拉芒掏出兩枚錢幣放在桌上,一枚是佛羅倫金幣,另一枚則是杜卡特金幣。   “而阿爾勒大公一直忌憚偽帝對於北拉提姆的掌控持續加強這一事實。”說完,他拔出自己的匕首,倒插進桌上。   “至於遠在永恒城的宗座陛下,想必也十分擔心偽帝對於帝國領內教職自主任命權的態度。”弗拉芒一邊瞥了眼端坐一旁的老樞機,一邊將自己的酒杯放在桌上。   金幣、匕首與酒杯被弗拉芒擺成了一個三角。   “阿維拉多家會竭力說服翡翠城元老院,以籌措一筆低息的特別貸款。同時我們也將在自由城邦同盟中尋找擴大我們的影響力的機會,至少使諸城邦在未來的鬥爭中保持中立。”弗拉芒看向其餘兩人,觀察他們的反應。   沉默半晌後,儒勒·奧博爾緩緩開口道:“獨木難成林,你還需要更多盟友。”   弗拉芒張了張嘴,但未發一言。   “奧博爾卿,德·阿維拉多閣下。”一旁端坐不語的老樞機向兩人致意。   “在我動身前往阿爾勒之際。其他教廷使節也同時離開永恒城,奔赴亞拉岡、安奎坦、克列沃與諾德諸國。”樞機的語氣莊重而威嚴。   “聖座陛下將會不遺餘力地團結所有虔誠信士,對抗共同大敵。”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而現在壓力給到了儒勒·奧博爾這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似乎是下定決心一般,儒勒終於開口道:“那麼,阿爾勒大公的軍隊會在一個合適的時機再次踏上北拉提姆的土地。”   儒勒凝視著解經室墻上的壁畫,畫上描繪著馬太受難的故事。   沉思良久後,他又補充道:“我想應該會很快,不會等到下一個冬天來臨。”   得到了心中期望已久的答復,弗拉芒欣喜地吹了聲口哨:“那麼諸位大人,看來我們要抓緊時間了,還有很多條款需要仔細討論呢。”   ———————————   經過了一晚的商議,三位暗中謀劃者訂立了一份密約。天邊泛白,弗拉芒已先行一步,解經室內隻剩下兩位神職者。   “法爾尼亞樞機,我將以私人身份,代馬格努斯卿向您問好。雖然現在說有些遲了,但還請您不要介意。”儒勒向老樞機深鞠一躬。   “奧博爾卿,您和外相大人都過分熱情了。”老者擺了擺手,接著仿佛是在回憶往昔一般,慢悠悠地說道:“我們幾人原本就是教廷同僚,如今各為其主,倒是許久未見了。”   “馬格努斯卿十分關注他上次寫信托付您的事。”儒勒收起客套話,問出了自己真正關心的問題。   “嗯……我深明馬格努斯卿之意,我離開永恒城之前,已經在宗座陛下麵前,代康拉德大公闡明了他的敬神之心。”   “聖靈在上,這真是再好不過了,我會即刻返程親告馬格努斯卿此事。”儒勒的語氣波瀾不驚:“接下來,我們隻需要靜待一個水到渠成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