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寬闊的回廊院內,弗拉芒贊嘆於軍校雅致精美的建築風格,不禁對維克托說道:“貴校的此間回廊院簡直堪稱古典藝術的楷模,柱頭上雕刻著針形水紋葉圖案,這是典型的古帝國風格!” 維克托笑而不語,這座回廊院位於軍校正中央,四道長廊由四個拱頂橫撐組成,分別通向校屬禮拜堂,圖書館,主禮堂以及大教室。長廊上方就是軍校生寢區,南側向陽麵還布置有兩個圓形煙囪的供暖房。 軍校生平日起居就圍繞著這座回廊院,維克托本是再熟悉不過了,但此時看到弗拉芒時而驚嘆,時而沉思,維克托也不禁感到自以為熟悉的環境竟變得有些許陌生。 弗拉芒扭頭細數著回廊上的石柱,用一副不經意地口吻問到:“少尉先生,聽您的姓氏,您不是阿爾勒人?” 維克托心頭一凜,語氣有些轉冷:“我來自巴達維亞的森堡,作為偽帝的臣民,我的族名想必您也有所耳聞。” 弗拉芒麵色依舊平靜道:“您不必對我抱有敵意,我們阿維拉多家的人對聖泉城中的那一位可談不上有多崇敬。” “我隻不過有些好奇,像您這樣一位如此優秀的年輕人,為何會加入阿爾勒的軍隊?畢竟據我所知,德·洛薩萊家族雖然流亡異國,但在巴達維亞自治領內仍有不少支持者。” 維克托啞然無語,思索良久才開口道:“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偽帝雖然與自治領評議會簽訂了和平協定,但對於我們家族的驅逐令卻沒有廢除。”維克托正視著弗拉芒,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仍然是不受歡迎之人。” “而且這所軍校也與眾不同,不隻是我這樣的流亡者,隻要心存為國奉獻的理想,任何有才能的人都可入學就讀。” 阿爾勒國家軍事學校成立後,向各大城市裡的富裕市民階層與富農家庭開放大門,吸納全國優秀的年輕人投軍服役。而在最近一次阿爾勒與至聖帝國間的全麵沖突結束後。大公康拉德三世應允了外相的倡議,軍校與阿爾勒的盟國們簽訂了互相承認軍籍的協定,遂開始招收來自各個盟國的青年軍官,用以加強與盟邦的軍事聯係。 依據軍校傳統,每三年招收一級學生,且招生委員會往往隻招收不超過十五歲的少年,入學新生將在此學習四個學年以獲得少尉軍銜(阿爾勒軍銜製中最低一級的軍官),接著再分配到阿爾勒陸軍中服役兩年。此時才算正式從軍校畢業,他們的軍籍方能從軍校自由轉出。 而維克托·德·洛薩萊這樣來自盟國的見習軍官,加入阿爾勒國家軍事學校還意味著自己的軍籍將被記錄在阿爾勒陸軍中。這些來自盟國的派遣學員將接受阿爾勒大公的征召與指揮,在人生中最強壯與好鬥的年紀裡,為異國君主的野心亦或理想而戰。 聽完維克托對軍校學製的介紹,弗拉芒突然長嘆一口氣,緩緩說道:“鄰國的開明進步令我深感嫉妒,這或許就是阿爾勒人能屢次令皇帝大軍無功折返的原因吧。” “國無信而不能立,偽帝的失敗也是早已注定的。”維克托麵露幾分不屑之色。 阿爾勒人習慣將至聖帝國的皇帝貶稱為‘偽帝’,這是因為傳說古帝國衰亡之際,當時還是古帝國臣屬的查理大王,不但未能履行在先皇麵前立下的效忠誓言,反而弒殺了末代皇帝來改朝篡位,建立了後來的至聖帝國。阿爾勒的軍官們長期受到愛國忠君的精神熏陶,故而對此等行為嗤之以鼻。 “少尉先生,您別看我這樣的紈絝,但其實我也曾拜入達文西門下學習過工程學。或許我還有機會能觀摩一下貴校的課程?”弗拉芒巧妙地岔開了話題,提前結束了兩人對於至聖帝國的討論。 為了秉承為公國培育優秀軍事人才的建校理念,國家軍事學校不僅開設傳統軍事訓練,如劍術,馬術和射擊課程等,還增設了軍事工程學,戰略戰術學,戰爭史以及新興的製圖學。也沿襲了貴族長久以來的傳統,教授這些小夥子古代語、宮廷禮儀、舞蹈以及詩歌書法修辭。 不過,大多數加入阿爾勒陸軍的青年們也隻是按部就班地走完父輩提前規劃好的道路。畢竟年輕人對戰爭總是抱有一種武功歌般的幻想。 而親歷戰火洗禮的老一輩方才知曉殘酷的戰爭哲學:既能讓準備萬全者名利雙收,又能讓妄自尊大者付出一切。 軍校苦修一般的訓練,磨練血肉與意誌,為戰爭這頭猛獸訓練馭手。正如軍校校長萊昂·德·莫倫西伯爵在開學典禮上的訓話: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即使是弗拉芒這樣對於軍事理論和技術毫無所知的門外漢,也能感受到這所阿爾勒軍校設置課程的精妙之處。這不是充滿奇思妙想的拉提姆式的學會,而是由一群職業軍官所精心搭建的知識寶庫,自戰火中歸來的軍官們不斷總結戰爭經驗與技術,最終選擇了一種當代最時髦的方式——開辦大學,在這裡悉心訓練一群年輕人如何更為行之有效地迅速剝奪他人的生命。 弗拉芒不禁想到,人類總是將聰明才智運用在如何更加高效地殺死對方。 ——————————— 經過了整整一天的遊覽,弗拉芒看起來對此行十分滿意。離別之際,弗拉芒對維克托神秘一笑,接著便開口道:“尊敬的少尉先生,不得不說您很好的履行了您的職責,我對貴國的實力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接著他步伐輕快地躍上馬車,向維克托招了招手,便呼喚車夫駕車離開了。 目送弗拉芒的馬車離開後,維克托抬頭看了看鐘樓上的刻鐘,又回想了一下今天的日期,便快步走回校內,直奔一座高塔而去。 這座高塔原本是修道院的防禦建築,有五層樓高,由紅磚與堅巖砌成,窗戶窄得如同射擊孔一般,平坦的塔頂之上還有雉堞。 維克托走近高塔,敲了敲厚重鐵門上的小銅鈴。不久後,鐵門上的滑窗被推開了,探出一雙警惕的綠瞳。 門後之人看了看維克托,有些欣喜地說道:“是維克托?我馬上開門。” 維克托不等鐵門完全打開便側身一擠,將重重的關門聲留在身後。 “維克托,我們隻看到了雷諾回來了,你的傷怎麼回事?”綠瞳軍官遞給維克托一盞燭臺照明,看著維克托吊起的右臂疑惑道。 維克托笑著搖了搖頭,表示沒有大礙。 兩人爬上樓梯,進入一間緊湊的小房間,隻見裡麵端坐著七名見習軍官。青年軍官們用巴達維亞語互相交談,顯然在這間小房間內,正在進行隻屬於巴達維亞人的聚會。 這是全部由巴達維亞青年軍官組成的學生社團——愛國軍官俱樂部。巴達維亞籍軍官向校方申請到了這座塔樓作為俱樂部的活動據點,而今天剛好是見習軍官們會在此聚會,交換來自家鄉消息的日子。 不過當大家注意到維克托到來後,立刻停止談話,齊刷刷地望向他。 “為我們的新冠軍歡呼!”一名金發青年笑著大喊。眾人隨即以熱烈的掌聲與歡呼聲迎接維克托的到來。 維克托擺了擺手,看向金發軍官,問道:“菲利普,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有什麼來自家鄉的消息麼?” “前天剛傳來的消息,偽帝的新任總督以評議會賄賂選舉為由,啟用特別條款罷免了評議會。要選舉出新任議員們,至少要到三個月後。”菲利普·凡·德·維爾德長嘆一聲,開口道:“在此期間的一切事務自然是那位總督大人說了算。” “議會派這群見利忘義的蠢蛋們,這麼輕易就讓人抓到把柄。”有幾位軍官憤憤不已道。 巴達維亞與帝國達成和解後,便升格成為了自治領,由帝國派遣一名總督,與本地貴族組成的評議會共同執政。 “別的消息都太不重要,無非就是帝國緝私隊又扣押了我們商業聯合會的一支船隊。” 軍官們聽後又是一陣破口大罵,問候了偽帝全家族譜。 一旁的維克托此時心不在焉,他拿出了一根細絲帶,上麵還殘留了一些火漆蠟。 這位透露消息的阿維拉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似乎與上麵某位大人物的關係匪淺。畢竟在阿爾勒城,能用起這樣的絲綢做裝飾的人可不算太多。 還有昨晚還停在聖堂前院的那幾輛拉提姆式的馬車,今天一大早就消失不見了,不過看起來很像外相大人出行用的同款馬車。 而洛塔林吉亞邊境侯,是位於阿爾勒大公國最北境的大貴族,西鄰巴達維亞,東接至聖帝國,一直是與巴達維亞人共同對抗至聖帝國的堅實盟友。 作為阿爾勒大公國抵抗帝國侵略的前衛,前任大公曾賦予邊境候包括築城權在內的諸多特權,而邊境候因為戰事緊急,也不像其他領地的貴族一般,定期前往阿爾勒城麵見君主。 這位北境候時隔十多年再次造訪阿爾勒城,真的隻是來參加比武大會麼? 維克托的腦海中接連閃過一個接一個的疑惑,這些事件看起來毫無關係,但似乎又隱隱相關聯。 思考良久後,維克托仍舊沒有得到答案,不過他隱隱感覺到這個世界在某個他不知曉的地方正悄然改變著。 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維克托感到莫名的煩躁,便索性不再細想,任由大腦放空,懶洋洋地窩在椅子上發呆。 經過了漫長的口頭宣泄後,眾位青年軍官耗費光了精力,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即使是平日裡最健談的人此時也不發一言。 軍官們也揮手互相告別,匆匆結束了這次聚會。 當維克托走出塔樓,夜幕已悄然降臨。 他伸了個懶腰,有點慶幸地說道:“看來隻能明天再去找教授報道了。”
第六章 青年軍官之煩惱(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