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勒國家軍事學校,校長德·莫倫西伯爵的辦公室內,幾名教師軍官正在激烈地大聲爭論。 場上隻有三人沒有陷入這場口舌爭端。 萊昂·德·莫倫西伯爵安靜地坐在書桌後看著軍官們的爭論,而弗朗索瓦·德·阿克韋侯爵則坐在角落上一把扶手椅上,即使現場如此嘈雜,侯爵也歪頭睡得正香。 最後一人是一位頭發有些稀疏的中年軍官,麵上還有一道醒目的十字刀疤,新生的皮肉顯得粉白,在軍官黑麥色的麵龐上顯得有些滑稽。此刻這位刀疤臉軍官正緊緊盯著一幅掛在墻上的地圖,仿佛無人能影響他的思考。 這場爭論已經持續了整整七天,軍官們每天早上都要來校長辦公室爭論上幾個小時。一開始還是理性討論,隨後不久就演變成了罵戰,校長隻得匆匆結束討論,次日再議。 這一切都源於一周前的一件突發事件。 阿爾勒大公國南部最重要的港口城市——馬西利亞港發來了一封報告信,當地市政官聲稱一大夥流匪襲擊了海港,焚毀了國立造船廠,並將倉庫的物資洗劫一空。地方治安官多次組織圍剿,但因劫匪們行蹤詭匿,全都無功而返。 馬西利亞港作為大公國在陸間海沿岸最大的深水良港,自古帝國以來便是極具優勢的貿易中心。此次遭受匪災,還致使倉庫被焚毀,嚴重打擊了大公國的商業活動,甚至有不少商人因為庫存損失慘重而破產。 大公國樞密院對此相當重視,在嚴厲叱責了馬西利亞港官吏的無能後,便要求國家軍事學校派遣一支軍官團前往馬西利亞港,接管防務的同時督辦剿匪事宜。 而教師軍官們爭執不休的核心,就是國家軍事學校是否應該聽從樞密院的指示派遣軍官。 反對的軍官們認為在沒有陸軍部首肯的情況下,當前與帝國的長期軍事對峙才是最重要的。偽帝的爪牙仍然駐紮在兩國邊境之上,阿爾勒軍官的唯一職責就是帶領軍隊在國境線上與外敵戰鬥,因此說什麼都不能將寶貴的軍官們派去與劫匪捉迷藏。 而贊同的軍官大都是王室的擁護者,他們提出應該服從石窯宮發出的命令,為國家大局著想。既然馬西利亞港的市鎮衛隊已經無法剿滅這夥流匪,那麼大公忠誠的軍隊就應該迅速介入,替國家解決一切麻煩。 即使是在這所來者不拒的軍校內,保守地方貴族與新晉軍功貴族的鬥爭也充斥著每一個角落。麵對王權愈發集中的局麵,守舊貴族的勢力也愈發團結。好在雙方在共同的敵人前尚且能摒棄前嫌,否則這場爭端定會發展到阿爾勒人自己拔刀相向。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軍官們爭得麵紅耳赤,無論是平素修養良好的貴族,亦或是說話溫聲細語的性情平和之人,此刻的臉上都寫滿了嚴肅與不滿。人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有的軍官開始拍桌子,甚至有人扔文件,而被扔者也立刻還以顏色,雙方隨即開始用書卷和紙團激烈交火。 萊昂·德·莫倫西伯爵搖了搖頭,他是一位戰功卓越的老將軍,也是大公康拉德三世欽點的校長。此時他根本無心參與到這場罵戰中,隻是覺得與其在嘴上浪費唾沫,還不如到校場上酣暢淋漓地打一場來決勝負。 當然身為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者,同時也是在場所有人的最高長官,他隻得把剛才那個蠢蠢欲動的想法壓下心頭。 校長清了清嗓子,可惜動靜太小並沒有人聽見。 於是他又大聲乾咳了幾聲,但咳嗽聲也很快淹沒在四處飛濺的唾沫中。 校長看了看四周,除了依舊爭吵不休的軍官們以外。刀疤臉軍官依舊背對著他望著地圖發呆,而角落裡的侯爵仍在夢鄉中,似乎嘴角抽動了一下,但下一秒又發出微微的鼾聲。 校長揉了揉眼,心想可能自己看錯了,畢竟侯爵總是晚出早歸,因而一向睡得很死。 確信沒有人目睹他剛才尷尬的瞬間後,老校長站了起來,從腰間抽出佩劍,接著用劍鞘尖端重重地拍打書桌,然後大吼道:“安靜!安靜!!安靜!!!你們這群吊兒郎當的小崽子!看看你們此刻的樣子,簡直就像下城區罵街的潑婦一樣胡鬧!” 雷霆般的咆哮終於讓諸位軍官安靜下來。但依然有位不曾體察下民的貴族軍官在小聲嘀咕,詢問什麼是潑婦罵街? 校長用兇狠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此刻就連剛才還酣睡的侯爵與發呆沉思的刀疤臉也站的筆直。 “先生們,距離石窯宮發出命令已經過了整整一周。”校長的語氣略微平緩:“可我們還在喋喋不休地爭論,哪裡還有半點為國分憂的軍人樣子?” 眾軍官們聞言低下了頭顱。 “無論如何,我校必須要給石窯宮裡的那位大人一個交待。不如我們想一個折中的辦法。”校長的語氣又放鬆了幾分。 見到眾人沒有提出異議後,他便接著開口道:“依我看來,我校就派出一個由一名正式軍官帶領數位軍校生組成的軍官團。如此一來既沒有違抗樞密院的命令,也不影響我軍的防備工作,諸位以為如何呀?” 眾軍官們一致拍手稱贊,紛紛為老校長的方案叫好。 校長滿意地點了點頭,對侯爵說道:“既如此,那麼德·阿克韋侯爵,您在學生中威望很高,見習軍官的人選就由您來挑選把關。” 侯爵優雅地行了個禮,應下了這樁差事。 “那麼,軍官團的領隊就由羅貝爾·德·盧格堡伯爵來擔任,相信在您這樣富有經驗的優秀軍官帶領下,那群小夥子們一定會在此行中獲益匪淺。” 刀疤臉軍官麵上露出幾分驚訝之色,但隨即消失在他洪亮的回答中:“是,長官。” 德·莫倫西伯爵此刻一掃近來心中積鬱已久的陰霾,他愉快地拍了拍雙手,說道:“好了,可敬的先生們,請回到自己的教學崗位吧,我們已經耽誤太久了。” ——————————— 幾個小時後,弗朗索瓦·德·阿克韋侯爵帶著五名見習軍官走入了軍校師生們平日作禮拜的小聖堂中。 萊昂·德·莫倫西校長以及羅貝爾·德·盧格堡伯爵正在交談,當看到見習軍官們魚貫而入後,校長朝著侯爵點了點頭,並示意身旁的羅貝爾·德·盧格堡上前講話。 “少尉們,下麵我將宣讀一項命令。”德·盧格堡伯爵的洪亮嗓音在小聖堂石墻上產生了陣陣回音。 見到伯爵掏出一張皇家令狀,五名見習軍官立刻端正站立,靜候宣令。 “托天父洪恩,奉阿爾勒大公、布爾戈尼全境守護者、瓦斯科尼亞之主康拉德三世之命。大公國樞密院命令國家軍事學校抽調若乾優秀軍官,即刻出發前往馬西利亞港。接管當地防務,監督馬西利亞港市政廳進行督察官選舉,並竭盡全力清剿匪患。” “新歷1604年,1月25日,大公國樞密院於石窯宮命軍校執行此令,特諭。” 宣讀完令狀後,德·羅格堡伯爵掃視了在場的每一位見習軍官,接著下令道:“皮埃爾·德·加利蒂少尉、埃蒂安·貝克曼少尉、菲利普·凡·德·維爾德少尉、雷諾·德·拉圖爾少尉、維克托·德·洛薩萊少尉。” 被叫道名字的見習軍官們依次舉手敬禮。 “你們將加入由我帶領的‘盧格堡軍官團’,執行樞密院諭令前往馬西利亞港完成臨時委派。現在你們有半個小時來考慮和收拾這趟遠行的個人物品,半小時之後全體在武庫前集合。” 見習軍官們俱是一愣,一旁的侯爵輕笑聲道;“先生們,還不快去,難道要我們三位長官親自歡送你們麼?” 五名愣頭青這才接受了突如其來的臨時委派。向長官們敬了個禮,便飛速離開小聖堂。 待見習軍官們離開後,盧格堡伯爵望向校長,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憂慮:“老長官,並非屬下有推脫之意,但此行既要完成軍令,又要護得學生安全。實在是……” 侯爵接話道:“伯爵大人,您不用太過擔心,我已經發信給南方軍團了,看在我的薄麵上,第維奧司令至少也會劃撥一支敕令連隊供您調遣。” 校長接著安撫道:“上校,你是我帶出來的軍官,我完全了解你的能力。因此,也請多多相信你的學生們。” 羅貝爾見兩位同僚都如此說道,嘴角動了一動,但終究還是一咬牙,乾凈利落地敬了個禮,向著武庫的方向走去。 目送臨時軍官團的眾人離開後,校長瞇著眼睛笑著問侯爵:“看起來盧格堡伯爵對於您挑選的學生們缺乏信心?” 侯爵毫不為意:“正因為我知道您挑選了盧格堡伯爵,所以我才大膽地選擇了這幾位年輕人。” “老長官,不必擔心他們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宮裡送來了幾瓶布爾戈尼產的上好葡萄酒,不妨來我那裡小坐片刻?” 兩人相視一笑,邁著悠閑的步伐走向辦公樓。 ——————————— 半小時後,一名麵露兇相的軍官帶著五名見習軍官來到了武庫前,負責管理軍備的士兵正在按照盧格堡伯爵的要求準備軍械,四處匆忙奔走。 維克托與幾位同伴一樣,此時已經換下了軍校常禮服,身穿了便於長途騎行的短戍服和騎兵鬥篷。 由於事發突然,因此所有人都將背包塞得鼓鼓囊囊的,擔心遺漏了什麼。 見此情景,羅貝爾·德·盧格堡伯爵搖了搖頭:“少尉們,軍情緊急,由於……呃……由於一些不可抗力,我們的時間不太充裕,必須抓緊時間盡快趕到馬西利亞港,因此大家輕裝簡行,隻保留武器彈藥、水壺、寢具和急行軍的必需品,其餘統統丟掉,我們通過沿途的驛站來進行補給。” 見習軍官們便又急匆匆地在背包中翻找出累贅,在這片出發前緊張急迫的氛圍中,根本無人在意為何時間會如此緊迫。 臨近傍晚,盧格堡軍官團一行六人終於整裝完畢,邁上了前往馬西利亞港的路途。六匹駿馬依次排成一個縱隊,在林中小路間穿梭。 維克托回頭望了一眼軍校背影,高聳的鐘樓尖頂已逐漸淹沒在樹梢之下了。 也不知此行都會發生些什麼事?又究竟是什麼樣的流匪,居然讓公國第二大城市的城鎮衛隊都束手無策? 維克托不自覺地陷入遐想,握緊了腰間斜挎的寶劍。
第八章 臨時委派(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