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盧格堡軍官團的諸位軍官們在商議突襲渡口的戰術時,不遠處的渡口緩坡之上,一隊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占據了一處可以俯視淺灘的製高點。 比爾·瓦萊斯正帶領著五十多名手下封鎖此地通往馬西利亞港的道路。 這是一群由破產農民,走私者與通緝犯們臨時組成的雜亂隊伍,從屬於近期席卷馬西利亞港的流匪大軍中的一小支隊伍。 流匪在這片大陸可謂由來已久。在每年秋收之後,總會有一些有地農民以各種各樣的原因失去自己的土地。有些人是經營不善,但更多的是被大地主們巧取豪奪。 這些失地農民中有一些不甘願淪為農奴的人,往往會鋌而走險。不幸的農民們失去了土地,也就失去了一切美好的感情。 而到了冬季,食物與燃料的缺乏會促使上山落草的流匪們匯聚成更大的隊伍,以便於壯大力量襲擊守備森嚴的武裝定居點。而陸間海沿岸的氣候相對內陸更加溫暖,因此公國南部海岸往往成為流匪肆虐的重災區。 成群結隊的流匪乍看之下聲勢浩大,但實際卻隻是一幫烏合之眾。隻要守衛者顯示出決死抵抗之心,通常流匪們就會失去耐性,另尋機會。 若是往年,馬西利亞港的城市衛隊可以輕易將任何膽敢靠近城市的流匪打的落荒而逃。 但今年不同以往,一般的流匪可能沒有什麼認知,但比爾·瓦萊斯卻感到這次流匪之災不一般。 比爾·瓦萊斯曾當過幾年傭兵,上過幾次戰場,也算有過幾番見識。 初上戰陣的比爾不像他的同鄉好友一樣白白送了性命,好運氣讓他從死人堆裡撿回一條小命,此後比爾就成了一名深諳保命之道的逃兵。 當然逃兵不是總會得到傭兵隊長的寬恕,在比爾又一次在混亂戰場上裝死,然後打算像往常一樣趁戰鬥結束後渾水摸魚搶幾個戰功時,同隊的戰友向隊長揭發了比爾不光彩的行為,比爾挨了一頓鞭刑後被逐出了傭兵團。 可能是不甘於平淡的生活,抑或對不起自己出村前留下的豪言壯語,比爾沒有選擇回鄉成為地主的佃農,反而落草為寇,憑借著一股子機靈勁,混成了一夥強盜中的小頭目。 在今年冬天大股流匪對馬西利亞港的劫掠行動中,比爾就感到流匪首領不是一個小人物。 據說這位神秘的大首領以一股雷霆之勢接連糾集了多支匪軍,其次大膽地利用城鎮衛隊的輕敵冒進,一舉成功偷襲碼頭倉庫以及市鎮武庫,極大削弱了守軍的力量。 比爾也跟著發了一筆小財,不過還沒等他細細地去品味戰利品。一條來自流匪中大頭目聯合會的命令就下發到了比爾的隊伍。 命令很簡單明確,派出小股隊伍分散在各個路口關隘,監視並封鎖通往馬西利亞港的道路。 比爾對這樣的命令不感到意外。如今的流匪大軍,也建立起了簡單卻明確的賞罰製度,各支小隊伍聽命於大頭目們組成的聯合會。大股流匪吃肉,小股流匪喝湯。 雖然原始,但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團結了本就一盤散沙的流匪大軍。畢竟今年的“收成”空前豐厚,大家夥兒也對聯合會平日的指手畫腳半睜隻眼。 不過比爾還是不太滿意自己被分配的任務地點。 這是通往馬西利亞港的一條官道,經過郵政委員會的大規模修整後,一路上都暢通無阻,同時也意味著很少有險要處可做防守。 在勘察沿路幾天後,比爾最終選定了在一處淺灘渡口處防守。 這是奔流河的一條小支流,河水在此處進入平原流域,水流放緩的同時也帶來一片寬廣的河麵。 漫長的淺灘雖然平日裡通行無阻,但馬匹依舊不能快步奔跑。如果有騎兵接近,那麼比爾的人可以在對麵的緩坡上占據高地從容射擊。 大量武裝匪徒埋伏在緩坡後的路口拐角,這裡在河對岸看來剛好是視野盲區。 隻留少數幾位哨兵在緩坡之上監視河道,為全隊提供預警。 為了防止騎兵強行沖關,比爾還命人製作了一道簡易柵欄,關鍵時刻可以從坡上推下,封鎖道路。 周邊派出了幾位斥候,警戒可能來自側後方的襲擊。 作為隊伍中為數不多的幾位老兵,比爾算是拿出了看家本領。力求能安全完成封鎖任務,再回去好好享受一把暴富的快感。 因此,當隱藏在山坡上的比爾看到一名士兵模樣的騎手接近淺灘時,不由得興奮地握緊了拳頭。 不過,當弩手一箭射空後,比爾忍不住叫罵起來:“尼克,你這小滑頭怎麼搞的?像個娘們一樣,你麵對大開雙腿的時,也是這樣軟弱無力麼?看看他那身行頭!你把老子的首功弄沒了!(純樸無華的阿爾勒南方方言臟話)” 被眾人嘲笑的尼克臉漲得通紅,反駁道:“老比爾,這可不能全怪我,兄弟們都能輪值,就我已經在這待了一天了,手腳都麻了。” 比爾聞言也停止了謾罵,畢竟這是他手下最好的弩手,一直讓尼克值守的命令也是他親自下達的。 比爾瞇起眼睛,靜靜觀察起已經撤離淺灘的騎手。 那名騎手動作很謹慎,在破空聲響起的同時,幾乎也立刻勒緊韁繩,撥馬回頭了。 而且撤離途中,也不忘回頭盯著高坡的方向。 看起來是個硬茬,比爾心中默默地思付道。 不過他嘴上還是給手下們打氣道:“敵人根本不知道我們的埋伏布置,此人隻是一名前哨,沒準後頭跟著一支大商隊。兄弟們就在這守好等他們撞上來,我們便一起動手宰了這隻肥羊。” 匪徒中有人附和稱道,畢竟現在他們仗著地利優勢,又有馬西利亞港軍械庫的不少裝備,平添了幾分勇氣。 比爾滿意地看向了手下們,轉頭吩咐弩手尼克去營火旁暖暖身子,接著便繼續藏身在高坡的掩護之中。 ——————————— 河對岸,維克托與雷諾帶著三位伯爵的親衛兵,正在林中向東北方向疾行。 作為突襲淺灘渡口的奇兵小隊,維克托一行人正在尋找盧格堡伯爵所說的位於上遊河道的一座斷橋。 按照伯爵預設的作戰方案,在敵人人數未知,且己方人數劣勢的情況下。兩隻隊伍將前後夾擊以求在最短時間打懵敵人,再趁敵人反應過來以前,一鼓作氣沖出封鎖。 佯攻隊在淺灘作戰會很不利,因此奇兵隊還肩負著摸清敵情,搖旗示意的任務。 “維多,沒想到我初戰的對手居然隻是流匪。”雷諾語氣中的不甘溢於言表。 “教授教過我們,‘弱敵不可輕,強敵不可畏’。”維克托緊盯著前路,又回頭望了望寥寥數人:“何況我們現在真可謂勢單力薄。” “唉呀,我隻是一直在幻想,我的初戰會是與偽帝的驃騎兵作戰,這才是阿爾勒男兒的對手。” 維克托聞言輕搖了搖頭:“雷,我們之中最勇武的騎士,在你的長矛刺穿驃騎兵的淚滴盾之前,還是先考慮下如何跨過眼前這道微不足道的小溪吧。” 走出樹林,眾人眼前出現了一座造型古樸的石製斷橋,橫亙在湍流急促的河水之上,攔住了奇兵隊的去路。 仔細觀察後,維克托召集眾人,討論起渡河方案。 “河道約有三十步寬,斷橋之上原先架設的木板應該已經被流匪們毀壞了。”維克托指向橋麵,依稀可見有幾處燒的焦黑的短木樁。 “長官,斷橋兩岸都是矮崖,我們的馬下不去這種陡坡,不能跟著人一同渡河。”前去偵查斷橋周邊環境的衛兵報告道:“我又向上遊繼續探查,也未發現有其他更合適的渡口。” 維克托點了點頭,緊縮起眉頭思考對策。敵人明顯是有備而來,特意選取了易於布防的淺灘設伏,同時破壞沿途其餘容易通過的橋梁渡口。流匪或許隻是一群烏合之眾,但占據此處的地利後,搖身一變成了一群狡詐的霧中惡徒。 “人還好說,但是火槍彈藥怎麼辦?”雷諾抽出配劍砍斷一截樹枝,摸索測量著河水深度:“水流渾濁,我看不清河底,這種情況下可沒法一邊舉著火槍一邊摸索過河。” 奇兵隊攜帶著兩支火繩槍、六把手槍與全部彈藥,本打算在奇襲發動時作威懾之用,但此刻卻成了累贅。 河水在此處拐了個彎,在兩側的矮崖之間湍流而過,河水拐角處激起一個個漩渦。斷橋坐落於矮崖之上連接兩岸,但在歲月的無情摧殘下,如今隻剩下兩側橋頭與河水中冒出尖頭的橋墩。這座石橋與他的建造者一同伴隨古老帝國而分崩離析了。 維克托的頭腦飛速運轉,他看向了斷橋在河道中殘留下的數道石墩,突然有了主意:“雷,想想野戰工程課上講解過的,我們可以用繩索渡河。” 見到眾人疑惑不解,維克托從馬背行囊中拿出一捆麻繩,開始為眾人詳細解釋起他的渡河計劃。 “河水雖然湍急,但是幸好還有殘留的橋墩,水流會在這些船型橋墩後留下一個渦流。渦流中的水流速較緩,是一個相對低壓的安全區域,我們可以利用它作為渡河的中轉點。” “我的水性應該是最好的,因此由我來帶著繩索先泅渡過河。一旦我在矮崖上的高處係好第一道繩索,你們就把火槍彈藥綁在繩上送過去。” “另外一個重點是我會沿著水流方向的斜角,在第一道繩索下遊係好第二道繩索,這是一道泅渡的安全繩。大家一定小心水底可能存在的暗流,如果被水壓沖倒,不要忘記你們的身後還有第二道安全繩,關鍵時刻它能保命。”維克托用樹枝作筆,在地上簡單比劃起來。 “最後,你們跟著德·拉圖爾少尉,排成一個菱形隊形,借助第一道繩索渡河。”維克托冷靜地下達了成為隊長後的第一道命令。 雷諾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已經明白了維克托的主意,雖然有些風險,但隻要巧妙利用繩索與渦流,也未嘗不是眼下最佳的渡河方案。 向眾人下達了渡河命令後,維克托毫不猶豫地脫去累贅的衣物,斜挎一大捆麻繩便小心翼翼地爬下矮崖。 雙腳入水後,他立刻感受到一陣涼意透過骨髓直傳大腦。不過好在阿爾勒南部溫和的冬季氣候,雖有些微寒,但也能很快適應。 幸虧不是森堡那寒冷刺骨的河水。 維克托腦海中突然一閃而過家鄉的冬日景象,激得他打了個冷顫。 一米又一米,維克托艱難地在水中遊動,急促的水流令他無法全力向前,隻能迎著水流,以一種近乎螃蟹行走的方式慢悠悠的向對岸遊動。而岸邊的雷諾焦急不已,眼看著維克托在水中起起伏伏,手心裡攥出了汗。 不過河道中遺留的石墩可以讓維克托在途中借力,總算是有驚無險的抵達對岸,爬上了矮崖。 用水手式繩結係牢繩索後,維克托招了招手,雷諾便將火槍彈藥綁上繩索送了過去,其餘眾人也依次扶著繩索開始渡河。 雷諾在菱形隊當中打頭陣,當他迎著水流向前泅渡時,其餘三人則依靠繩索站立不動,由雷諾所創造的渦流會共享給身後三人。這樣一來,四人每次隻有一人前進,輪換交替,不多時總算全員順利抵達對岸。 阿爾勒軍校立足於野戰經驗教訓,為見習軍官們量身定製了‘野戰工程學’,教授年輕軍官們如何構建野戰工事,利用手頭一切可用工具來克服不利的地形因素。 而新時代的戰爭藝術需要將領對各種地形善加利用,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因此如何對河流進行勘察,從而分析出最佳渡河地點以及渡河方式也成為軍校的必修課。維克托將河流勘察與工兵技術中的繩索技巧結合,活學活用地上演了一場索渡實踐。 擺脫了第一道危機後,眾人還未歇下一口氣,維克托看了看頭頂高懸的日頭,接著下達了第二道命令:“先生們,冬泳結束了,現在我們必須加快速度,穿插到渡口敵人的側後方,畢竟接下來的路就隻能依靠我們的雙腿了。” ——————————— 在荒林中前行沒多久,維克托一行便來到另一處小道前。 此刻他帶著眾人蹲伏在荒林中,而雷諾則去小路上四處打探偵查。 突然傳來的幾聲石頭敲擊聲打破了荒野的寂靜,維克托知道這是雷諾發出的安全信號。 “雷,有什麼發現?”維克托帶人從掩護中鉆了出來。 雷諾的神色有些嚴肅:“我發現了一些馬糞和蹄印,看蹄印應該是有一個騎手朝著渡口淺灘處行進。另外馬糞外邊已經乾了,裡麵還暖和著,距現在應該有些時候了。” 看到雷諾不自然地甩了甩手,維克托也沒有多問。 “很可能是個探子,但是行進速度不快,一定是還未發現我們。”雷諾指了指道旁泥坑中的小碎步蹄印,接著分析道:“我覺得這個哨探很可能是回去換崗的。” “也就是說過一會還會有人再來。”維克托仔細思索一番,看向了正趴在地上作側耳聆聽狀的雷諾。 兩位見習軍官相視一笑,默契地在心中打定了一個主意。
第一十章 半渡而擊與索渡奇謀(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