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慶手指的地方被擁擠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除了衣衫襤褸的乞丐外,根本分辨不出誰才是梁大善人。 他自己也發覺不妥,訕笑道:“三位稍待,我這就去請老爺過來與諸位一見。” 看著郭慶小跑過去的背影,薛天辰雙手抱臂,神色間帶著幾分不屑:“這小子花樣還挺多。” 夏書恩抿嘴一笑:“你說的是老爺還是管家?” “沒有老爺發話,一個管家能有這麼多花花腸子?又是施粥,又是在大街上募捐。 ”薛天辰望望排隊的人群,又望望募捐箱,恨不能當場就憑那雙眼睛望出個水落石出。 顏溪月見他對郭慶態度隨意,經商之人最是精明,若被質疑三人是來找茬的,後麵的事便不好辦下去了,因而勸了一句薛天辰:“待會見了梁大善人,你可別像對待郭慶那樣跟他甩臉色。” “這你就不懂了,咱們三人若都對他客客氣氣的,那就沒意思了,要紅臉白臉一起上陣,才能試探點虛實出來。”薛天辰得意非凡的說著,眼望夏書恩,似乎是想得到他的肯定。 夏書恩與顏溪月相顧一笑,算是默認了他的做法。 這時,人群忽然一陣騷動,不斷傳來“梁老爺”、“梁大善人安康”等問候話語,郭慶並小廝分開人群,擁著一位體型肥胖,身著貴服的中年男人出來。 “三位久候,這就是我家老爺。”郭慶請出身後的肥胖男人。 夏書恩等三人也早知這位梁大善人實是一名商人,或胖或瘦倒沒在意,卻沒想到眼前的大善人會如此“富態”。 想到育嬰堂是假傳密旨的盜賊所建,不禁擔憂他是否出於真心在行善。 “在下梁潤昌,聽聞三位特意遠來,為育嬰堂捐助善財,我梁某是定要來親自拜謝,不知三位如何稱呼?”梁潤昌笑瞇瞇的說著話,不時地擦著額角的汗水,神色倒十分和善。 夏書恩上前一揖,向他介紹了三人姓甚名誰,從外地路過,聽聞他的善舉,慕名前來拜訪。 薛天辰有心向他挑釁,陰陽怪氣的問他:“你這又是育嬰堂的主事,又聽說是哪裡的掌櫃,該如何稱呼?” 郭慶微微一怔,梁潤昌倒沒聽出他畫外音,笑道:“適才夏公子稱呼我為‘梁大善人’,梁某不敢當這‘大善人’三個字。 不過是鄉親們抬愛,我梁某說白了,就是太平錢莊的區區一個掌櫃,三位叫我‘梁掌櫃’便可。” 彼此互相認識後,顏溪月悄悄朝門內望了一眼,見裡麵甚為寬闊,對梁潤昌道:“不知育嬰堂內是什麼光景,梁掌櫃可否願意帶我們進去?” 梁潤昌微微躊躇,郭慶忙對他笑說:“老爺放心,施粥的事啊,我派人看著,您盡管放心帶三位來客參觀就是。”聽了這話,梁潤昌連連點頭,熱情邀請三人入內。 顏溪月跟隨梁潤昌走在前頭,走在最後的薛天辰悄聲對夏書恩說了一句:“瞧這老爺,還要看管家的臉色。” 夏書恩望向梁潤昌的寬厚的背影,低聲說:“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 幾人邁步走進育嬰堂大門,梁潤昌引三人步入正廳,廳上懸掛一副金光閃耀“博施濟眾”的匾額。 進得大廳,左首是一座庭院,院內齊齊整整的種了一些翠柏青鬆,長得甚為高大。 即便是入冬時節,花壇裡綠草茂盛,開了一地淡紅色的小花。 穿過庭院便是孩子們居住的房屋,從外看去,房舍窗門都十分整潔,光潔如新。 梁潤昌請三人在一處小亭落座,剛坐下不久,就有下人送上茶果糕點。 夏書恩耳聽得不遠處的假山上流水淙淙,細嗅眼前精致糕點散發淡淡甜香,差點忘了自己是身在教養孩子的育嬰堂。 “看來梁掌櫃不僅心善,對這裡的一草一木也甚為用心,看這育嬰堂內的裝潢,隻怕縣衙都沒這麼氣派和體麵,想必在這裡生活的孩子們一定是其樂融融,衣食皆豐。” 梁潤昌聽他誇獎自己,臉上肥肉笑成一坨,少不得又是一番謙辭。 顏溪月環視四周,不禁好奇:“既然是育嬰堂,怎麼我們進來半天了,一個孩子都沒見到?” 梁潤昌正倒茶的手微一停頓,訕笑解釋:“因貴客到訪,我怕孩子們不懂事,打攪了各位,適才吩咐下人把他們帶到別處去玩了。” 夏書恩心下暗奇,隻覺其中蹊蹺,“梁掌櫃多慮了,孩子們天性愛玩,你要是把他們都關起門來管教,豈不是辜負了‘育嬰堂’三字?” 梁潤昌又是一頓:“這個……”望向身旁的郭慶。 “老爺,您忘了?孩子們都在後堂讀書呢,隻要您吩咐,我叫人帶幾個過來。” “快去,快去,客人們等著呢。” 得了梁潤昌的吩咐,郭慶快步走入內院。 等待的間隙,薛天辰問了一直想問的問題,“梁掌櫃,恕我冒昧,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薛公子但講無妨。” 薛天辰的眼神根本不看向梁潤昌,而是在四周遊走,“我瞧建造這育嬰堂,還要照顧孩子,加上你剛才在門口施粥。 這些善事做起來恐怕是花費不小,而且是有出無進,聽說梁掌櫃是自掏腰包,長此以往,豈不是入不敷出?就沒有後悔過?” 梁潤昌輕鬆一笑:“這位公子所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其實是很多人都問過的問題,不過我的回答每次都是一樣的:我做的這些事從未後悔過……” 大抵天下間的行善之人的理由都大差不差,他自述做善事的緣由無非就是幼年受苦,得一恩人相助,銘記終生,才立誌要幫助窮苦人雲雲。 “至於說花費問題,三位進來之前也看到門口的募捐了,光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所以我召集本縣所有的鄉親們都來做這樣一件善事。還有其他一些富商朋友來替我分擔財力,所以梁某在財力上也還過得去。” 三人意味深長地互相對視一眼,均是半信半疑。 為免被梁潤昌看出破綻,顏溪月不得不稍假辭色:“想不到梁掌櫃幼時還有這麼一段不為人知的辛酸往事,身家富貴之後,卻不忘幫助窮苦之人,這份赤子之心不得不教人敬佩。” 夏書恩又接著問梁潤昌:“請教這育嬰堂一共收養了多少個孩子?” 梁潤昌不假思索答道:“這裡收養的孩子,上至十幾歲的孩童,下至未滿月的嬰兒,總共有一百一十二名。” 正說話間,郭慶領著一位上了年紀的李嬤嬤和八個孩子走了過來,那些孩子看上去都是五到七歲之間的年紀,身上衣服光彩整潔,個個滿臉童真稚氣。 顏溪月牽住一個圓臉女孩的小手,柔聲問她:“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如今幾歲了?” 小女孩眼神呆滯,不回答她的問話,卻隻呆呆盯著她身後的那盤糕點,不停吞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