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把孩子送進育嬰堂就有活路了?你既願將孩子送走,還不是盼她今後有條生路?孩子在裡麵遭到虐待,這是你願意看到的結果?” 再三勸解不成,夏書恩忍不住將自己親眼所見的真相說了出來。 北風呼嘯不歇,加上怨憤鬱積,他說出這句話時,胸間中氣充盈,遠遠傳到了周邊不少過路人的耳朵裡。 男人站定腳步,錯愕不已,“什麼?育嬰堂虐待孩子?你怎麼知道?” 其餘人也紛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詢問夏書恩。 在他們心裡,育嬰堂可是本地的善心之所,怎會出現這不可思議的醜聞? 夏書恩也不便將三人調查的結果當下公布於眾,隻反問諸人:“你們都親眼看見孩子被收養,可有誰再看到過孩子露麵?哪怕出現在這街上?他們過得如何?育嬰堂可從未對外公開過。” 眾人不禁交頭接耳,有人說以前看到過幾次,麵上看著還過得去;也有人如夢初醒,從未在意過孩子後來如何;亦有人指責夏書恩在胡說八道。 夏書恩朝育嬰堂的大門望了一眼,心念一動,對眾人高聲道:“既然大家都不了解孩子過得如何。正好天寒地凍,咱們進去一起看看孩子,若真有孩子吃不飽穿不暖的境況,那這育嬰堂便是名不副實。” 人群中不少人都一齊呼應,大家夥舉步走向育嬰堂,還未上得臺階,那扇厚重的大門“吱呀”一聲開啟,從裡麵走出兩個身穿貂衣錦袍的人來,正是梁潤昌與郭慶。 梁潤昌對著眾人憨厚一笑,一揖為禮,“適才,諸位鄉親的話,梁某都聽見了。想我梁某經管這育嬰堂雖然時間不長,但育嬰堂做過何事,可都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清清楚楚瞧見的。” 他凝視夏書恩,“這位公子初來乍到,想是對梁某和育嬰堂有諸多誤會,才會當眾說出汙蔑之語。不過梁某行得正,不怕被人議論。你不是想來看看這的孩子過得如何嗎?” 他話音剛落,身後走出十餘個不到十歲的孩童,身上衣衫皆新,裹得粽子一般,見了梁潤昌都一齊圍在他周圍,稚嫩的叫著“乾爹”。 梁潤昌和善的拍拍孩子們的小腦袋,噓寒問暖,都顧不上再搭理門外眾人。 郭慶走下臺階,麵向眾人道:“孩子們在這兒過得如何,鄉親們都親眼看到了吧。我家老爺不止忙於照顧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還時不時地大發善心為鄉親們免費施粥。 我時常勸著他,光是錢莊的生意和育嬰堂的諸多瑣事都夠讓人勞累的了,可他就是放心不下對鄉親們的惦念。 這人嘛,出了名難免會有個把人出於嫉妒之心來詆毀,我們梁大善人雖說不在意幾隻蒼蠅。 可是鄉親們吶,好人行善累也就罷了,若是傷了心,日後還會有誰再來為大家夥做善事?” 他這番夾搶帶刺的苦口婆心之語,倒也贏得眾人齊聲喝彩,起初那些對育嬰堂有所懷疑之人,現在紛紛將矛頭對準了夏書恩。 “我就說梁老爺這麼好心的大善人,怎會做出喪良心的事?原來是有人存心挑撥!” “嗬,這麼個大冷天,居然還能見著活蒼蠅!” 一時間,育嬰堂門前叫罵聲不絕,但夏書恩充耳不聞,雙眼不轉瞬的凝視圍在梁潤昌周圍的孩子。 這些孩子嘴上雖然叫著梁潤昌“乾爹”,可是臉上卻沒有絲毫發自內心的幸福神情,像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般,木然回應梁潤昌的問詢。 人群中一張熟悉的小臉引起夏書恩的注意,他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小桃?” 梁潤昌身軀一震,一臉錯愕望向他,不知他是如何得知這小孩的名字。 小桃望見夏書恩,臉上先是一陣興奮,張開了小嘴。 此時梁潤昌俯身將手搭在她肩頭,笑問她:“小桃,這個人你認識?可不許撒謊?” 他雖是麵帶微笑而語,可小桃的雙目卻充滿了驚恐,不停搖頭:“不!不!我不認識這個人!” 其餘孩子亦滿臉惶恐,紛紛退後,仿佛十分害怕與夏書恩說話。 梁潤昌走出幾步,對眾人道:“今日天氣寒冷,梁某特地為鄉親們準備了熱乎乎的臘八粥,還是同以前一樣,供大家免費品嘗,感謝鄉親們對梁某的信任。” 眾人站在門前多時,頭上、身上早落滿了雪花,一聽梁潤昌有熱乎乎的粥飯送上,登時把夏書恩撇下,爭先恐後的到一旁排隊領粥去。 夏書恩不禁一呆,欲將快速離去的眾人叫喊回來,可是微微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孩子們被嬤嬤領回育嬰堂,郭慶引導眾人領粥,育嬰堂門前隻剩下身心俱寒的夏書恩與滿臉得意之色的梁潤昌。 “難為夏公子這麼冷的天還惦記著育嬰堂,要不要也去那邊領一碗臘八粥來暖一暖身子?” 夏書恩雙目布滿紅絲,握緊雙拳,“你休要得意過早,育嬰堂不查清楚,我決不離開楓陽縣!” 梁潤昌笑聲中充滿得意之情,“以卵擊石之舉,接下來的好戲,梁某拭目以待。” 此時大地落得白茫茫一片,夏書恩孤身立在雪地裡,幾乎就要為雪色融為一體。 他微微抬頭,愣愣的望著從天上撲簌落下的雪花,心亂如麻。 忽然眼前一片紅色,一把玫紅色的紙傘遮住了頭頂落下的雪花,身後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要看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也該找個暖和的地方,在這算什麼。” 夏書恩一怔之下回頭,顏溪月手舉著傘,沖他盈盈而笑。 兩人一同進了客棧,幾杯暖酒下肚,顏溪月看他神色稍緩,卻始終眉頭深鎖。 “這兒的人對梁潤昌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我們沒有確切的證據來證明育嬰堂的偽裝,他們自然不會相信。” 夏書恩手裡捏著空空如也的酒杯,輕嘆了口氣:“這個道理我時常對天辰說,可我今日又何嘗冷靜了?” “辦法總會有的……” 兩人正說著話,旁桌卻有客人吵了起來:“掌櫃的,我不是第一次上你這喝茶來了,上回漲價也就算了,怎麼今日還在漲?你乾脆搶錢算了!” 掌櫃不住地向客人作揖賠禮,“對不住了客官!實在不是我想漲得這麼貴……別家也漲了,我這連成本價都要虧了……” “哼!”正為夏書恩和顏溪月添酒的店小二愀然不悅。 兩人一見此景,便問店小二漲價究竟為何。 “你們不知道麼?前一陣子紫雲街的路麵塌了,縣衙說沒錢修路,這不,稅又增加了幾厘,這錢還不是大家一起承擔了? 要說最慘的還是臨街那幾家店鋪,店裡的生意沒法做了不說,可稅卻還要照交不誤。” 夏書恩疑道:“徐大人不是已經答應了會幫助受災百姓重建房屋,也會重修路麵,怎麼又開始下令收稅了?” 提起徐知縣,店小二頓時冷笑:“他會有這等好心?隻有他從別人的嘴裡扣好處,旁人莫想沾上他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