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亮本不是小漫子村人，他媽是。他出生後不久，嫁到莊園裡的母親患上怪病，藥石無效，水米不進，不幸亡故。生父有些家財又年紀輕輕，不久續弦。為避免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外婆力排眾議，將他接回這青山綠水環繞的小村莊，親自照顧。 　　李一亮便與林守中、林守正兩位表哥一同長大，就像親兄弟。一家人踏實勤奮，外婆家境，還算殷實。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舅舅、舅母上山采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竟一去不回，音訊全無。留下老小四人相依為命。多虧周圍鄰居好心看顧，幾位姨媽日常幫襯，日子清苦一些，還算其樂融融。 　　李一亮環顧四周，鮮活的記憶噴湧而出。現在，院子看起來到處都變小、變窄了，因為他長高了。裡裡外外都呈現出溫馨富足的樣子。當今太平年景，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 　　在李一亮的資助下，茅草屋剛翻修一新。守正、守中兩兄弟雖然住在一個大院子裡，卻是各有兩間廂房，分列東西。老太太住的大北屋居中，兼做儲物間，南邊的房子是廚房。飯，是一起在大北屋吃的。 　　進大北屋後，大表嫂便和兩個女兒廝混在一起。 　　老太太拉著李一亮和秦紫芹的手，說道：“咱小老百姓家，也沒什麼可以招待姑娘的，可不要笑話我們才好。” 　　秦紫芹的手宛若無骨。她推開老太太的手，說道：“無妨，反正我是不會吃東西的。” 　　不遠處的大嫂心中不忿，麵露譏諷。她指著大女兒花花指桑罵槐喝道：“我打你個裝模作樣的小蹄子。” 　　花花莫名其妙，跑開了。 　　小女兒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哈哈大笑重復道：“你這小蹄子。” 　　老太太重新拉回秦紫芹的手，訕笑說道：“不吃可不行。俗話說，相逢不飲空歸去，洞口桃花也笑人。別人不知道，可是我們女人，不容易呀！” 　　外婆乾枯的手，讓秦紫芹想起將自己拉扯大的金姥姥。心月山莊一戰，施展天魔洗心術讓她元氣大傷，愈加蒼老，需要修養多年。金姥姥的洞府外，也有一株笑迎八方客的大桃樹，灼灼其華。 　　秦紫芹便任由外婆握住了自己的手。 　　外婆笑瞇瞇和秦紫芹、李一亮說道：“以後跟著我家亮兒，你可不要委屈了人家。”老太太顯然和別人一樣，將秦紫芹當成了未來的外孫媳婦。她慈愛地看著二人，顯然對這外孫媳婦頗為滿意。她語重心長、誠心誠意。 　　李一亮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打算分辯，卻又不知如何開口。而秦紫芹則仿佛沒有聽到，仍舊淡淡然。任由老太太握住她水蔥般的手指。 　　談笑間，二表嫂不停進進出出，很快杯盤齊備。外婆小心握住秦紫芹的手，將她拉到桌前。盛情難卻，在這尷尬的午飯上，秦紫芹象征性吃了兩粒米。這讓大表嫂非常不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秦紫芹並不理會。這無異於火上澆油。 　　好像是為了宣誓主權一樣，大表嫂大呼小叫，呼來喝去，指揮兩個小女孩和二表嫂。吃完之後，她把碗筷一放，嘴巴一抹，領著兩個孩子起身而去。 　　二表嫂則像一群無聲無息的小蜜蜂，忙前忙後。她好像能同時出現在好幾個地方，為大家打飯盛菜、擺放碗筷、吃完後張羅刷洗碗筷。 　　李一亮過意不去，起身想要出手幫忙，卻被二表嫂執意拒絕了。 　　隻見她輕捋耳鬢的頭發，膽怯謹慎地笑說道：“你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快去多多陪陪奶奶和秦姑娘。這裡交給我。別麻煩伸手了。” 　　一邊說著，她下意識偷看大表嫂一眼，轉頭朝李一亮微微一笑。這委屈的笑容中滿是小心翼翼。大表嫂作威作福慣了。 　　李一亮很奇怪。守中守正兩位表哥，向來兄弟和睦，感情極好。怎麼到了兩位表嫂，妯娌之間，居然如此高下立判。一個呼來喝去，一個任勞任怨，簡直天差地別。他滿腹狐疑，來到外婆身邊。 　　老太太正手拉秦紫芹，含糊不清地問來問去。走向遲暮的老人，沒有被秦紫芹排斥。她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偶爾還說幾個簡短的句子。 　　李一亮走上前去，在老太太旁邊坐下。 　　老太太伸手握住李一亮的手，笑得滿臉皺紋，簡直樂開了花。她一五一十問道：“一亮，這六七年了快，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怎麼一點消息也沒讓人帶回來？真的跟變戲法的跑了？” 　　秦紫芹星眸微轉，沉聲說道：“一亮經歷可豐富極了。不如先把你如何進入司天臺的事情，說來聽聽？”想走玄門正道的修真者，無論如何都不會對司天臺無動於衷。 　　秦紫芹也不例外。 　　李一亮聽到秦紫芹稱呼自己為“一亮”，竟莫名心動。他心中某一個角落生起一閃而逝的美夢與熱望。 　　老太太見秦紫芹來了興致，找書苑www.zhａosｈuyuan．com 嗬嗬笑起來，宛如兒童一般天真。她伸手拉過秦紫芹的衣袖，對李一亮說道：“好啊。外婆也聽聽，你們這個歲數的年輕人在忙什麼。” 　　李一亮握著外婆的乾枯的手，笑說道：“這六年多來，多少事情，哪能三兩句話就說完。” 　　秦紫芹瞄了一眼進進出出的二表嫂，二表嫂周身上下都圍繞一團不停操勞的貧寒、老實的烏雲。她白皙的臉因為蒼白而更加寒冷。秦紫芹說道：“這大冬天，左右反正無事，就慢慢說吧。”她手指微動，一點星光從在指尖飄忽而去，黃泥燒製的爐子裡，火隨之旺盛，熱力充盈。 　　圍爐閑話，人生一大暢事。 　　老太太見秦紫芹操作，瞪起雙眼，驚訝問道：“這可是妖…一亮，你們這是學了什麼江湖賣藝手段？” 　　李一亮認真說道：“外婆，你聽我說。這不是江湖賣藝，是求道修真。”他娓娓道來：“那年初夏，我在山上…” 　　不勞動，就沒有飯吃。這是生活教給李一亮的第一課。那一年，十歲的他已經邁入牧羊的第三個年頭。 　　夏日暑氣漸濃，蟬鳴聲聲。村莊裡，草木豐茂，陽光和陰影交雜錯落。午後，李一亮牽繩揮鞭趕四隻山羊，兩黑兩紅，一公三母，朝宛如鋪上綠色地毯的小丘陵而去。 　　四羊一人，邊吃邊走，不久便到達山腰。李一亮躲到山腰歪脖子槐樹撒下的濃陰中，忙著自己的事情。山頂涼風習習，讓人頓覺暢快。更有鶯歌燕舞，狂蜂浪蝶，來來往往，陪伴左右。 　　也能感受到靈魂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