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年接過判官遞上來的卷宗，簡單翻閱，不由嗤笑一番：“還以為是多大的麻煩事嘞，似這般簡單問題，輕鬆就能決斷。你們六曹吏司，都該免職！看寡人今夜判個清楚明白！升堂！” 　　少時，鬼吏高聲喊道：“人犯均已到堂，請閻君發落！” 　　延年說道：“第一宗，屈殺忠臣案，帶所有人等上來。” 　　判官高聲叫道：“第一起犯人聽點！原告：韓信，彭越，英布；被告：劉邦，呂氏。” 　　延年先喚韓信上來，問道：“你早先為項羽做事，不過隻做了個站大門的持戟郎，項羽根本就看不起你，言不聽，計也不從；你後來投奔劉邦，築壇拜將，威風八麵，又封了王爵。可你偏偏又起了謀叛之心，自取屠戮，怎麼能反告主子劉邦呢！” 　　韓信長嘆一口氣，“閻君有所不知啊，韓信當年受漢王築壇拜將之恩，便下定決定，幫助漢王奪得天下。所以殫精竭慮，心機用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與漢王平定了三秦；後來又在滎陽救駕漢王，俘虜了魏王豹，大破代國，擊敗了趙王歇；評定齊燕，為漢王爭得城池七十餘座；楚漢大戰，拒敵二十餘萬，九裡山擺下十麵埋伏，殺盡楚兵；又派遣六名大將，在烏江渡口逼項王自盡。本以為造下了這般大功勞，本家子子孫孫世享富貴。誰知劉邦得了天下，不僅不念前功，反而將我貶王為侯。 　　劉邦唆使他老婆呂後，與蕭何一起定計把我騙到長樂宮，不由分說，武士們沖上來就我捆綁斬殺；更可惡的是，竟然造出了我意圖謀反的借口！誅殺了我家三族性命。我韓信自思無罪，卻受此慘禍，如今以過去三百五十餘年，仇大冤深，不能回報，伏乞閻君明斷啊。” 　　延年道：“你既然身為元帥，怎能有勇無謀，難道就沒有出謀劃策的人麼？被人哄誘，如縛小兒，你又能怨誰呢？”韓信道：“曾有一個軍師，名為蒯通，隻是他突然離我而去，不知所蹤。” 　　延年叫鬼吏，把蒯通帶上堂來。 　　延年問道：“韓信說你有始無終，半途而逃，不盡軍師之職，是何道理？” 　　蒯通道：“並非如此，是韓信他不聽忠言，才導致這樣的下場。當初韓信擊敗齊王田廣，便打算向劉邦討要一個“代理齊王”的名號，以鎮齊人之心。漢王卻高聲叫罵：‘胯下之夫，癡心妄想，楚尚未滅，便想王位！’當時張良輕輕踩了劉邦的腳尖，低聲勸說：‘這正是用人之際，不要因小失大啊。’於是，劉邦就改口說道：‘大丈夫做就做王，代理王有個啥意思？’這才任命韓信三齊王。” 　　“當時，我就在劉邦身旁，所有事情歷歷在目，我看出來他並對韓信的疑慮很大，將來必定會找理由把他給乾掉。所以，我就找到韓信，勸他反漢，與楚連和，三分天下，以觀其變，在做定奪。不料韓信壓根兒就聽不見去，他說：‘築壇拜將之時，我就曾立下誓言：漢不負信，信不負漢。今日我豈可失信？” 　　“看在老朋友的麵子上，我反復跟他陳述利害關係，誰知道竟然怪我這是教唆謀叛，要與我斷交。”蒯通搖頭嘆氣，“那時節，可把我給嚇壞了，我擔心他把我交給劉邦治罪，當天晚上，乾脆就隻身逃離了，歸田務農，不問他時。韓信後來助劉邦誅殺了項王，果然有了長樂宮之禍，悔之晚矣，可又與我何乾！” 　　延年又問韓信：“你當初不聽蒯通的建議，又是什麼道理呢？” 　　韓信道：“有一算命先生許復，道行極高，我少年時，他曾算出我有七十二歲之壽，功名善終，所以不忍背叛劉邦。誰知受盡刀斧之刑，隻活了區區三十二歲。” 　　延年叫鬼吏，再拘許復來審問。 　　延年問許復：“韓信隻活了三十二歲，你為什麼說他七十二歲善終？你這做術士的，妄言禍福，隻為了哄騙別人的錢財，不顧誤人終身，實在可惡可恨！” 　　許復道：“閻君，容我解釋，常言道，‘人有可延之壽，也有可折之壽’。所以星象家偏有壽命難以推定。按照命理，韓信的確該有七十二年陽壽。但他成年後，殺機太深，虧損陰騭，所以短命，並非是我推算不準啊。” 　　延年厲聲問道：“他那幾處陰騭虧損？你須一一說來聽。” 　　許復道：“當初韓信離開項王，投奔劉邦的時候，途中迷路了，兩個樵夫，指了一條近路給他，韓信擔心項王派人追趕，被樵夫走漏消息，乾脆拔劍把兩個樵夫都殺了。這樵夫本是韓信的指路恩人，天條中最忌負恩忘義，其罰最重，減壽10年，已屬輕罰了。” 　　延年道：“這也的確在理，可還有三十年呢？” 　　許復回答說：“蕭何丞相三薦韓信，漢王將三軍大權交給韓信，特意築了三丈高壇，韓信登壇，漢王劉邦手捧金印，拜為大將，韓信安然受之。” 　　延年道：“臣受君拜，果然折福。還有二十年呢？” 　　許復又回答說：“辯士酈生，勸說齊王田廣降漢。田廣了他的計劃，本打算把70座城都獻給漢王，韓信卻妒忌酈生隻用三寸不爛之舌，奪了頭功。趁田廣沒有防備，突然襲擊。這樣一來，田廣就懷疑是酈生出賣了自己，將他投到湯鼎鍋中烹殺。所以說，韓信雖得了大功勞，卻辜負了齊王降漢之意，也掩奪了酈生勸齊之功。嫉賢妒能，再減了十年。” 　　延年道：“這也說得有理。還有十年？” 　　許復道：“韓信一生殺人無數，尤其是，楚漢相爭於固陵，韓信排下絕機陣，十麵埋伏，殺盡楚兵百萬，戰將千員，項王雖有萬夫不擋之勇，也被逼得匹馬單槍，逃至烏江口，自刎而亡。常言道，“無定河邊骨，尤是春閨夢裡人”，百萬屍骨，便是千萬人家，詛罵咒死，韓信更是難脫乾係。這十年陽壽，縱使魔王鬼侯，也不能容他半分半毫！” 　　韓信聽罷許復之言，尷尬萬分，無言可答。 　　延年問道：“韓信，你還有辯麼？” 　　韓信思量半晌，說道：“當初，是蕭何推薦我做了漢家大帥，後來又是蕭何設下毒計，把我誆哄去長樂宮，指揮刀斧手害了我的性命。至今民間人也常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我的心裡至今不平。” 　　延年長嘆道：“也罷，也罷，鬼差，立即把蕭何帶過來，一同對質，說個明白。找書苑 www.zｈaoｓｈuyuan.coｍ” 　　不大會兒，蕭何來到堂下，還沒有行禮，延年就立即問道：“蕭何，你怎麼能這樣反復無常，明明是你推薦了韓信，怎麼後來又誆殺了他？” 　　蕭何答道：“有個緣故。當初韓信懷才不遇，恰好漢王又缺少大將，這本是兩得其便的好事。誰知道，漢王得了天下，便心生嫉妒，忌憚韓信功高蓋主。” 　　“後來漢王禦駕親征，討伐陳豨造反，臨行時，特別囑付他老婆呂氏，要用心防範韓信造反。呂後心知肚明漢王的心意，不可親自殺了韓信，假托呂後之手。” 　　“漢王剛離開，呂後娘娘就宣我進宮商議，假說韓信謀反，打算將其全家誅殺。我立即勸阻說：‘韓信是我大漢第一功臣，並沒有暴露出謀反的跡象，這樣做，恐怕不得人心。’呂後娘娘大怒道：‘如此說來，你與韓信就是同謀！你如果不設計把韓信拿下處死，待聖駕回來的時候，連你一同治罪。’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嬰孩，自然非常懼怕呂後娘娘的威令，隻得設計，假說陳豨已破滅了，請韓信入宮祝賀，期間，刀斧手將其拿下斬首，皇命難違，實話說，我真沒有害韓信的心思啊。” 　　延年思量片刻，對眾人說道：“韓信之死，看來都是劉邦的過錯啊。” 　　他分付判官，將眾人口詞錄出。 　　“審得漢家天下，大半皆韓信之力；功高不賞，千古無此冤苦。轉世報冤明矣。”延年感慨一番，突然想到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他連忙把卷宗放在一邊，驚堂木拍響。 　　“與本案相關者，彭越，英布，齊上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