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泠雨眾生相:世外桃源(上)(1 / 1)

七月,泠雨。   已是盛夏時節,驕陽播撒著滾滾耀光,將整片大地炙烤得滾燙,也使氣溫飆升至全年的頂點。酷暑已至,水氣自湖塘河溪表麵蒸騰,自由歡快地漂浮於天地之間,讓整個泠雨地區彌散著潮意。   光照強烈,水分充足,正是滋養生命的環境。   林木亭亭如蓋,勁草肆意瘋長,大地盡目青鬱。   赤狐於林間輾轉騰挪,拚命追趕著前方的野兔。   河貍趴在泥濘的岸邊,懶洋洋地享受著日光浴。   鵜鶘漂浮在碧水中央,張著嘴捕食肥美的河魚。   整個泠雨地區生機盎然,一切都顯得欣欣向榮。   這是野生動植物的天堂,可對人類來說未必如此。   東部遠郊,一名男青年躺在破炕上,透過漏頂的天花板仰望天空。他的雙腿有些浮腫,眼球裡也充滿了血絲,顯然好些天沒有得到充足的休息。縱然被熱得滿身大汗,他卻不敢將衣服完全敞開,因為身邊的蚊蟲實在太多。便是手邊還有半包壓縮餅乾,他卻不敢一口氣吃個精光,因為那是他僅存的口糧。   南部近郊,一名年輕女孩蜷在山洞裡,兩眼空洞地盯著外麵的密林。此時洞外一片安靜,女孩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思緒便飄回了遙遠的故鄉,先是想起了家裡的空調和浴缸,隨後則被一股臭汗味拉回現實。望著幾天沒洗的臟衣服,她再也控製不住情緒,霎時間淚如泉湧。   西郊月亮湖畔,一名老人橫臥樹下,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不遠處的湖麵。古稀之年的他本就力衰,幾天前又不巧得了重病,此時看上去已經行將就木,縱使天地間滿是盎然生機,他體內的生機卻在緩緩消散。老人雙目渾濁,眼瞳裡倒映著湖麵的波光,至於那臨終前的最後思量,恐怕也會隨肉身的死亡一道消弭。   北部城郊邊界,幾名旅者連滾帶爬,正魂飛魄散地逃往城外,身後則是十來條兇神惡煞的霍茲犬。一名旅者腳底打滑,直挺挺地摔在草甸上,另外一人下意識停步搭救,卻在下個瞬間被犬群徹底淹沒。慘叫聲共嗚咽沙啞,骨裂聲與犬吠齊鳴,落在幾名幸存者的耳中,令那些驚懼的麵容扭曲變形,可是卻沒人敢因此停下腳步。   身陷泠雨,慘劇每天都在上演。   死於饑餓、死於脫水、死於病痛、死於兇獸之口。   與舒適的現代都市相比,泠雨無疑是一片人間地獄。   當然某些地方除外。         太陽湖畔。   太陽湖位於東北部近郊,因輪廓酷似太陽圓盤而得名。   如果拿一張泠雨平麵圖,會發現其位於城區的右上角。   至於遙遙相對的月亮湖,則位於城區的左下角。   與月亮湖類似,太陽湖的麵積很大,周邊水係十分發達,各類自然物資也相當豐富,而在太陽湖的東南側區域,則有一片狹長的棗核形河穀。整片河穀南高北低,東西方向間距最寬處不足千米,某條太陽湖的支流剛好途經此處,將河穀內的土地滋養得異常肥沃,繼而孕育了適合人類定居的環境。   踏入北側穀口伊始,橫貫南北的河流便盡收眼底。   河畔豎著兩架高大的水車,兩岸盡是肥沃的耕田。   耕田外圍的角落裡,建著數十間低矮的木結構平房。   儼然是一座小小的村莊。   其時已至盛夏,耕田裡一派繁榮之象,稻米之類的穀物尚未成熟,木架上的絲瓜和茄子卻已出落得飽滿水嫩。田間有男有女,正手持農具在地裡勞作,有人身著新製簡陋麻服,也有人還穿著被綁來泠雨之前的舊衣。   這些人大多細皮嫩肉,少有風吹雨打後的滄桑,手頭的動作也有些笨拙,顯然以前極少從事農耕工作。饒是如此,他們卻始終無怨無言,任憑如雨的汗水浸濕田壟,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喊苦喊累。   沿著田邊繼續由北向南,小村裡的景象便清晰可見。   木製的小屋成排而建,隱約可見做工粗糙的家具。   年邁的女子坐在老式織布機前,將亞麻悉心織成整齊的布匹。   屋簷下的木桶盛滿不知名的油脂,樹旁的空地上曬著不少石猿毛皮。   村子東邊的工坊裡,矮壯的木工赤膊上陣,將木棍打磨成光滑的圓柱,再把鐵製的矛尖裝於棍首,便製成了一把鋒利的長矛。另有年輕人途經此處,將推車上的石料卸下半數,又執著地碼成整齊的石堆,這才心滿意足地繼續前進。   就是這樣一個村子,雖然看上去有些簡陋,卻充滿了濃濃的煙火氣。   此時北側的穀口處,一群漢子三五成群,正浩浩蕩蕩朝小村走來。   這些人披著短衣,手持各色冷兵器,身後背有巨大的麻袋。   他們身上多有新傷舊痕,乍一看宛如獵戶模樣,仔細觀察又並非如此。   為首的漢子身材高大,一張長方臉黑中帶黃,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他生有厚實的嘴唇,兩隻小眼睛炯炯有神,而在那肌肉發達的手掌裡,則握有一把烏光鋥亮的金屬長鎬。   “丁哥!晚上吃頓肉唄!”有半大男孩竄上前來,朝那高大漢子提議道。   “老規矩,等過兩天的。”丁憶將長鎬扛在肩上,頭也不回地說道。   “咱們囤的肉也不少啊,犯得著這麼節省嘛......”男孩顯得悶悶不樂。   “別太慣著自己的嘴,這些怪物的肉不是啥好東西。”丁憶如是說。   這支隊伍實力不俗,最弱者也有血欲初期,對付惡犬巨蜥不在話下,便是遇上石猿也能取勝。可在領隊丁憶看來,不管大家再怎麼強,與兇獸搏鬥終歸存在風險,更何況兇獸肉塊本就有些問題。既然耕作已能滿足大半食物供應,那麼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應當盡量減少外出狩獵。   “丁憶!回來啦!”   道路旁邊不乏耕作者,見丁憶率眾回歸河穀,紛紛放下農具揮手致意。他們的笑容無比真誠,感激之情同樣溢於言表,因為正是眼前的這些人,用自己的身軀築起壁壘,將危險擋在了河穀之外,於這片地獄開辟出世外桃源,使他們能安心勞作踏實過活,而不必擔心哪天會死於非命。   “來來來!擱地上!趕緊喝口水!”   丁憶等人剛回到村中,便有婦孺們迎了過來,先是遞上清水與吃食,隨後接過裝有物資的麻袋。這些麻袋揣滿了戰利品,此時經由婦孺們的分揀,則很快便被齊整歸類。   金屬礦石運至工坊。   麻草和巨蜥鱗片扛到紡織間。   瓜果野菜和兇獸肉塊抬進倉庫。   珍貴草藥和稀缺靈晶則被單獨收納。   大家各司其職,一切井然有序。   至於丁憶其人,則已脫離狩獵隊,來到村子的最南側。   不遠處的前方,是一片開闊的空場,空場中央站著一位老者。   老者年逾花甲,可精神卻矍鑠至極,身形比年輕人還要挺拔,眼窩中的一對雙目深邃而有神。他負手立於空場中心,麵朝著北方沉默不語,仿佛身處另外一個次元,麵前的草坪似是浸滿了水,背後的土地卻顯現出灼燒的痕跡。   “這趟出門怎麼樣?”遠遠望見丁憶走來,老者聲若洪鐘般開口。   “沒人受傷。”丁憶知道對方不關心收獲,便隻撿了緊要的事情說。   “那就好,不累的話比劃兩下?”聽到丁憶的回答,老者舒眉展顏。   “是,師父。”丁憶躬身抱拳,就要往老人的右側走去。   “不用勉強。”老人輕輕搖頭,邁步走向空場的正北方。   丁憶低頭稱是,徑自來到空場的西南角。   踏入空場的瞬間,莫名的氣場便籠罩了他的周身。   那是種強烈的支配感,仿佛這方天地擁有獨立的規則。   他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也知這感覺正是源於自己的師父。   “小憶,準備好就可以開始了。”   老者平靜開口,足下滿是泛潮的綠草。   至於對麵的丁憶,則踩著堅硬的沙石地。   師徒二人遙遙相對,周圍的空氣寂靜無聲。   直至某時某刻,丁憶深深吸了口氣,毫無保留地運起靈能,隨後則有淡紅色的靈紋浮現體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些紅紋淡若粉黛,仿佛再稀釋些就能回歸透明,便是血欲期異能者即將突破桎梏、於體內凝結靈元的征兆。   “請師父指點!”   丁憶彎腰躬身,左掌平伸覆於地麵,向地表源源不斷地注入靈能。地表的沙石原本堅硬粘稠,被注入靈能後便逐漸鬆軟,而丁憶也於某刻舉起長鎬,暴喝著狠狠砸進泥土之中。   “哈!”   丁憶一鎬碎地,緊接著奮力揮臂。   大量沙石便飛離地麵,呼嘯著襲向遠處的老者。   脫離了丁憶的控製,飛沙走石恢復了原本的硬度。   再配上揮鎬時的靈能加持,儼然成了致命的沙石彈幕。   若是血欲初期的人受此一擊,怕是不死也要落得重傷。   可麵對著恐怖的沙石彈幕,老者眼中卻沒有絲毫波瀾。   “霜障。”   老者沉聲低語,將手掌平舉於胸前,渾厚的靈能自掌心噴薄而出,於他麵前的空氣之中彌散開來。夏日的空氣潮熱無比,此時卻迅速開始降溫,空氣中的水分化作冰晶,繼而凝成若霧似霜的壁障。   沙石彈幕須臾而至,狠狠砸在霜障之上,脆物的碎裂之聲劈啪作響。霜障阻擋了大部分攻擊,卻仍有些碎石越過阻礙,倔強地直奔老者的麵門。老者見狀不驚反喜,自腰間抽出一柄拂塵,輕鬆將那些碎石拍到遠處。   “師父留神了!”   丁憶一擊未果,非但沒有絲毫氣餒,眼中戰意反倒越來越濃。   寬闊的空場上,師徒二人相對而立,戰鬥逐漸變得激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