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有號角聲無端響起。 哨塔上緊接著豎起大旗。 號角節奏適中,信號旗為黃色。 代表未知勢力接近,是敵是友尚不可知。 “幫我組織一下人手。”李暮雨正自欣賞佳人,聞聲卻立刻警覺起來。 “嗯,你先去北門。”韓晴聞言輕輕點頭,快步朝基地南側走去。 李暮雨告別韓晴,快馬加鞭來到基地北側,見不少青藤成員聽見號聲,正在陸陸續續聚攏過來,而原本在訓練的三十餘人,則乾脆擺好隊列嚴陣以待。戰陣的最前端,唐威和聶宸淵並排而立,正謹慎卻不緊張地盯著不遠處。 百餘開外的地方,站著七八十號人。 隊伍前端有兩男一女,應是這支隊伍的領袖。 中間的男子滿頭紅發,生著輪廓鮮明的麵龐。 左邊的男子體格矮壯,拎著一麵厚實的盾牌。 右邊的女子胖胖乎乎,一張臉極具異域風情。 “那邊的朋友!敢問怎麼稱呼!”李暮雨注目片刻,朝對麵隔空喊話。 “靈能奇兵的荀焱楓!帶大夥兒路過此地!”荀焱楓見狀抱拳行禮。 “青藤的李暮雨!還請上前一敘!”李暮雨拱手回禮,攜唐威聶宸淵上前。 李暮雨留心觀察,見靈能奇兵規模較小,其中成員既無明顯敵意,又多有奔波後的疲憊之相,顯然隻是途經此地的旅者。他隻略一思忖,便覺對方應該威脅不大,於是悄無聲息地散了戰意,擺出一副笑臉相迎的姿態。 青藤諸人對麵,荀焱楓同樣謹慎審視,見對方紮根於河流東岸,光是露臉的成員就與己方人數總量相當。放眼對方的戰陣,其中男女精神煥發,眼神中卻沒有盲目的殺意。 「跟那個七色石不一樣。」 荀焱楓既有判斷,戒備之心也消了大半,便攜肖遙懷絡梅上前。 六人相隔幾米站定,逐個自我介紹一番,便算是初步認識了。 其時天色漸晚,荀焱楓等人寒暄片刻,便準備在附近安營紮寨。 “我們在河下遊紮營,不會影響到各位的。”荀焱楓心有分寸,深知對兩大群陌生人而言,保持一定距離是個明智選擇。 “遠來是客,我們還有一棟空樓,各位可以先住那兒。”李暮雨欣賞荀焱楓的態度,對靈能奇兵又多一份信任,索性邀對方來基地裡入住。 有過七色石那一遭,荀焱楓多少心存顧慮,便以不便叨擾為由婉拒,李暮雨見狀也無意勉強對方,於是提議兩撥人馬共進晚餐。肖遙先前暗中戒備,一直用力捏著盾牌,此時才逐漸放鬆下來,至於始終都沒有露麵、全程都在暗處虛拉弓弦的言鸛,也慢條斯理地將利箭收進箭袋。 雙方首領陣前閑談,氣氛顯得輕鬆融洽。 兩夥人各自看在眼裡,也不知不覺放下戒備。 隨著彼此間交流的深入,互動正往好的方向發展。 直到某時某刻,李暮雨心有所感,轉過臉望向斜前方。 視線所及之處,一名男子正死死盯著他,宛如一口即將噴發的火山。 “呼......呼......” 男子高逾兩米,體形中等偏壯,此時胸膛正急速起伏,周身肌肉也緊繃到有些顫抖。視線交匯的瞬間,李暮雨的記憶倏忽湧起,繼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唐威也同樣看見了那人,臉上頓時浮現出意外的表情。 “屈貢,你們認識?”肖遙看了看李暮雨,又瞧了眼背後的屈貢。 “......”名叫屈貢的男子眼眶欲裂,咬牙切齒地沒有出聲。 “啊,認識。”李暮雨偏了偏頭,麵色不變地回答道。 “嗨!咋不早說......” “屈貢,怎麼回事兒?” 荀焱楓心思敏銳,此時見屈貢麵色陰沉,本能地感覺事情不對。 他借問話的機會轉身,拽著肖遙懷絡梅退後,與青藤諸人拉開距離。 李暮雨看在眼裡,卻沒有什麼表示,似乎也沒準備采取任何行動。 屈貢依舊沒有說話,目光始終鎖定李暮雨,仿佛認為這樣便能瞪死對方。 場麵變得古怪起來。 兩方人馬各自不知所措。 懷絡梅把右手揣入懷中,似是握住了什麼東西。 陰影中的言鸛再度抽箭拉弦,將反曲弓緩緩舉起。 “你,要不要報仇?” 過得片刻功夫,李暮雨率先開口。 此言一出,僵持的氣氛隨之突變。 荀焱楓的眼神驟然淩厲,肖遙第一時間舉起盾牌。 唐威把鋼棍狠狠杵進地麵,聶宸淵不動聲色地按住劍柄。 激鬥一觸即發。 可屈貢還是沒有說話。 空氣依如先前那般沉默。 “想報仇的話,再找機會吧。” 李暮雨環視四周,最終拋出這樣一句話。 屈貢沒有回應,眾人滿頭霧水。 “到底出過什麼事兒?”荀焱楓嚴肅開口,頗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之前打過一架,殺了他們兩個人。”李暮雨言簡意賅地回答。 “為什麼?” “你問他吧。” 李暮雨徑自轉身,攜青藤成員返回基地內部。 偌大的草甸之上,隻剩靈能奇兵諸人麵麵相覷。 ...... 暮色降臨。 青藤基地內燃起篝火。 根據最初的安排,此時本該有一頓豐盛的宴席。 可因為某些原因,他們沒能與陌生人共進晚餐。 對於這種結果,青藤諸人雖有遺憾,實則卻早已司空見慣。畢竟泠雨是片蠻荒之地,失蹤者們不受法律約束,加上生存的壓力與饕餮欲的刺激,而由此產生的新仇舊恨簡直數不勝數。 譬如半個月前,聶宸淵領隊外出狩獵,與一個小組織偶然相遇,隨後共同奮戰了一天一夜。聶宸淵有心拉攏,便將對方領回青藤基地,孰料那夥人見到趙霜後,卻登時變得劍拔弩張起來。聶宸淵急忙詢問原委,方知那夥人與趙霜起過沖突,也因此搭上了幾名同伴的性命。 聶宸淵對那夥人有好感,卻不可能因此開罪趙霜,便滿心無奈地送走對方,拉攏行動也以失敗告終。另據趙霜事後回憶,那次沖突起於雞毛蒜皮,雙方當時都有一定責任,卻因互不讓步演變成了絕命拚殺。 身陷泠雨,類似事件時有發生。 縱然細節各異,實則萬變不離其宗。 張三有個朋友叫王五,李四有個朋友叫趙六。 張三為人真誠,縱是王五有些傲慢也不以為忤。 李四待人寬厚,縱是趙六有些自私也不以為意。 張三李四某天不期而遇,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兩人正要義結金蘭,卻發現王五和趙六曾因瑣事互相結仇。 張三和李四都沒有錯,可這樣一來卻也拜不成把子了。 仇怨就像糾纏的絲線,於復雜的人脈中盤繞。 最終擰成解不開的繩結,任誰也無法梳理清楚。 “基本就是這樣,那個屈貢跟李暮雨有血仇。”某個隱蔽的角落裡,童奕聰趴在義兄義妹耳邊輕聲嘀咕。“剛才找柳琴要住處,順便問了一下情況,她就講了個大概其。” “如果當時各退一步,現在就能多批朋友了。”胡鑫不無遺憾地說道。 “大哥你得知道,這種事兒沒有如果的。”宋蕓對此倒想得很明白。 “不僅沒有如果,而且如果是以前,咱們還可以事不關己理客中。”童奕聰繼續壓低聲音,耳語般叮囑起來。“現在咱們既然進了青藤,就必須有自己明確的立場,得堅定不移地站在李暮雨和唐威這邊。” “就算各有過錯,也得‘幫親不幫理’的!”宋蕓迅速心領神會。 “沒錯,回頭找個機會,咱得跟兩位當家表忠心去。”童奕聰竊笑道。 “二弟你這頭腦,真就是走到哪兒都吃得開。”胡鑫拍了拍童奕聰,臉上滿是寬慰的表情。“這才一天的時間,大家就都挺待見你了,就連幾位首領都對你另眼相看。” 來到青藤基地以前,胡鑫一直有些焦慮,擔心己方三人難以融入集體。孰料童奕聰初來乍到,便與青藤成員們混了臉熟,甚至還幫四個新人免了罰,也由此得到了柳琴的“免積分特權”------接下來的三天裡,三兄妹可以住舒適的單間,而不用跟其他人擠在大通鋪上睡。 “不過我猜,二哥以後有的忙了。”宋蕓以手托腮地說道。 “沒錯,想想那幾位老爹今天都跟我聊了啥。”童奕聰點了點頭,隨後對一臉蒙圈的胡鑫解釋起來。“狩獵陣型的意義,分配規則的依據,連‘軍訓’課都變成測驗智商的小遊戲了......大哥你想想看,如果是普通的新人,幾位老爹會一開始就說這些?” “一般新人,大概隻會籠絡感情,講講規矩之類的吧。”胡鑫若有所思。 “要我猜嘛,他們打算利用我的腦袋,好好為這青藤出謀劃策。”童奕聰遮住嘴巴,將嘴唇貼在義兄義妹耳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所以你倆就踏踏實實的,隻要我還對他們有用,咱仨就不會吃虧。” 三兄妹猶自開著小會,另外一些人也沒閑著。 基地東樓外的大樹下,青藤的高層們正在一起議事。 “暮雨,明天再去吧,今天太晚了。”彭肅安開口勸道。 “他們興許一早就走,我怕來不及。”李暮雨搖了搖頭。 “那就多帶點兒人。”聶宸淵於旁建議,卻見李暮雨連連擺手。 “去個蛋!瞧他們丫那德性!”唐威滿臉不耐,一拳錘在旁邊的樹上,震得枝頭綠葉沙沙作響。“咱何苦非得上趕著,乾嗎要跟他們低聲下氣?” “我同意傻大個兒說的!”江白浪猛地跳了起來,用手指著北方無邊無際的黑暗。“咱都準備請吃請住了,他們丫給臉不要臉,還耍上脾氣了!咱還用怕那七八十號人?要我看就應該......哎呦你輕點兒!” “消停點兒,別裹亂。”柳琴揪住江白浪的耳朵,兩眼盯著躍動的篝火,溫婉的麵龐忽明忽暗。“我覺得暮雨吧,怕是不想因為那一個人,就讓大家失去一夥潛在的盟友。” “咱確實不怕他們,可終歸是我造成的問題,不該讓大夥兒一起擔著。”李暮雨站起身來,解下腰間橫刀遞給唐威。“就算不能成為盟友,至少也別成為敵人。如果降低姿態能解決問題,那豈不是皆大歡喜,麵子才能值幾個錢?” 李暮雨站起身來,徑自離開青藤基地,邁入無邊的夜色之中。 望著兄弟的背影,唐威深吸一口氣,露出難以言說的復雜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