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雨東南部近郊。 烈風於天地間嚎啕呼嘯,結冰的河畔蒼茫一片。 本是萬物沉眠的季節,青藤基地裡卻生機勃勃。 工匠們始終堅守崗位,在工坊裡辛勤地做活。巡邏隊員們不畏嚴寒,踩著齊膝深的積雪認真巡視。由於天氣的原因,狩獵和耕作早已停滯,可通過下半年的不懈努力,各類戰利品早已積累得盆滿缽滿。 木柴與石料摞成小山,穀物與肉類堆了滿倉。 空曠的基地廣場中心,擺了數以百計的大冰塊。 東樓一層的樓梯拐角處,整齊碼放著一桶桶魔章油脂。 若從這裡的樓梯往上爬,便是供眾人起居的東樓二層。 今年盛夏時節,青藤諸人途經此地,便在河流東岸紮了根。如今過去了大半年,青藤的發展蒸蒸日上,成員數突破二百五十大關,而東樓二層的這間老舊禮堂,也被能工巧匠徹底修繕一番,搖身變成了舒適的居住場所。 遙想獸潮結束以後,狩獵任務隨之終止,壯小夥們便化身伐木工,砍了好些木料拉回來做通鋪。如今凜冬已至,青藤諸人不用再睡地板,而所有的窗子也被重新加固,再沒有出現無故漏風的情況。得益於有序的狩獵活動,青藤的毛皮儲備極為充足,猴皮被褥早已成為了標配,眾人再不必僅靠一條薄毯勉強入眠。至於新趕製的油爐,也均勻地分布在大廳裡,日夜不停地持續釋放著熱氣。 由於外出任務中斷,傷員與病號相應減少,除了趙霜父親的房間外,其餘幾個單間便經常會空出來。按照青藤的規定,在沒有傷病員的時候,大家可以申請入住單間,同時支付一定量的積分,所以當時間移至相對清閑的年關,找柳琴登記預約的人便多了起來。 待到某個傍晚,終於輪到一對青年男女入住。 “哧啦......” 李暮雨點了根柴火,引燃一隻微型油爐,柔和的光芒便充斥了房間。 趁房間升溫的功夫,他端起腳邊的木盆,準備去樓下洗漱一番。 為了解決供暖問題,青藤工匠們加班加點,趕製了一大批清潔油爐,並根據需求設計了不同的型號。譬如大廳放大型油爐,單間裡單獨設微型油爐,洗漱間還架設了蒸燒裝置,用以保證冬季的熱水供應。 在國內的時候,李暮雨便不修邊幅,來泠雨以後更是變本加厲。可在這個晚上,他卻一反常態地好好沖了個澡,用粗製肥皂把渾身上下搓了個遍。負責燒水的漢子心領神會,朝李暮雨投去賊兮兮的目光,隨後則被掌門人賞了個白眼。 李暮雨洗澡洗半天,又換了一套新衣服,這才慢慢悠悠地往樓上走。 待他回到二層大廳,則見韓晴揪著一隻油爐,正自叮叮當當地忙個不停。 “怎麼了?”李暮雨忙不迭湊了過去,站在韓晴身後探頭探腦。 “清一下過濾網。”韓晴沒有回頭,一麵專心工作一麵出聲回應。 魔章油脂富含能量,原本是絕佳的燃料,可燃燒過程卻並不環保,往往伴隨著靈霾含量超標的毒煙。所幸在韓晴的牽頭之下,青藤取得了技術性突破,造出了無汙染的清潔油爐,冬季供暖問題才算有了保障。 這些日子以來,韓晴每天都很上心,時刻關注著油爐的狀況,長此以往也就總結出維護規律。譬如過濾網兩天清一次,又如靈繪塗層半個月一補,至於油料則需要經常性地補充。 “還挺費油的,單這一個爐子,一天就一桶油。”得益於燃燒的油爐,東樓二層的溫度很是舒服,以至於韓晴身上都熱出了汗。 “不吝,咱存了不少油,一冬天都有富餘,可勁兒用就完了。”李暮雨抬起手背,幫戀人拭去鬢角的汗珠。 “這章魚油倒挺不錯,燒的時候不光有靈霾,還能產生不少靈氣的。”韓晴不停刮劃過濾網,指尖上沾了不少油汙。“現在把靈霾一過濾,就隻剩對人體有益的靈氣了。” “那敢情好,咱這層樓成氧吧了,躺床上喘氣兒都能提高修為。”李暮雨露出淺笑,旋即蹲到韓晴身邊,準備給戀人搭把手。“弄完這個就歇了吧,剩下的明兒再說唄。” “停停停,你別沾手了。”韓晴手上臟得厲害,見李暮雨已經洗過澡,便用胳膊肘頂住了戀人。“小雨哥,你回屋等我吧。我這兒很快就弄完了,過會兒先去樓下洗個澡的。” 於是乎,李暮雨被韓晴轟回單間,躺在舒適的床上百無聊賴。 作為青藤掌門人,他平時俗務纏身,每天都過得忙忙碌碌。 值此隆冬之夜,則終於能安享閑暇,也因此有了回味的心情。 獸潮結束的第二天,李暮雨便當著眾人的麵,與韓晴正式確定了情侶關係。他們的情感基礎本就牢靠,所以在捅破窗戶紙以後,生活則變得格外美妙。兩人出雙入對,毫不避諱地宣揚著戀情,搖身變成了大家眼中的神仙眷侶。 入冬之後,狩獵與農耕告一段落,然工坊的生產卻未停滯。李暮雨便化作學徒幫工,任勞任怨地為韓晴打下手,白天替首席工匠端茶倒水,到了晚上就給戀人捶背捏腿。如此過了幾天之後,李暮雨更加肆無忌憚,竟當眾抱走了韓晴的被褥,將少女的鋪蓋卷擱到自己枕頭旁邊。 每當夜深人靜之時,總有摩挲與喘息聲響起。 周圍的人們聽得真切,卻誰也沒有多說什麼。 大凡身陷泠雨之人,幾乎都會結群生活,與同伴們低頭不見抬頭見,留給個人的空間少之又少。在擁擠的生活中,人們逐漸形成了默契,即盡量無視同伴們的私密舉動。李暮雨和韓晴都算大方,始終沒太遮掩親昵行為,而在這種輕鬆的環境裡,他們的戀愛也幾乎沒有受到乾擾。 隻是話雖如此,若有獨立空間,自然最好不過。 兩人想法一致,便各自花了些分數,預訂了這個安靜的單間。 接下來的三天,他們都可以住在這裡,享受無人打攪的時光。 鑒於排隊人數較多,柳琴曾偷偷找過李暮雨,詢問是否需要走後門插隊。李暮雨對此心懷感激,卻婉拒了柳琴的好意,一來覺得青藤蒸蒸日上,分配規則始終運行良好,沒必要因為這事壞了規矩,二來韓晴也曾有意無意地說過,那是她“提前算好的、很方便”的日子,所以就更沒有必要隨便更改了。 念及接下來的二人世界,李暮雨的心情十分平靜,仿佛一切隻是水到渠成。他閉著眼睛哼著歌,任由情緒徐徐延展,享受著恬靜中隱含期待的美妙情緒。可隻過了片刻功夫,他的眉頭便微微皺起,隻因腦中思潮開始信馬由韁,竟無端浮現出三道不同的身影。 一個栗色頭發的女子。 鼻翼略顯寬闊,眼睛又大又亮,劉海完全蓋住了眉毛。 一個紅頭發的嬌小女子。 容貌嬌嫩可人,身材玲瓏有致,鼻梁曲線挺拔。 超大框的眼鏡,瀑布般的火紅卷發,閃閃發光的寶石手鏈。 一個貌若天仙的黑發女子。 容顏的絕美,體態的曼妙,如繪如畫的峨眉。 凝脂般的肌膚,烏黑的長直發,精靈般的淺灰瞳眸。 “欸......” 伴隨著莫名的悸動,李暮雨隻覺靈魂出竅,不受控製地飄向第一道身影。栗色頭發的女子楚楚凝立,對她投來復雜的目光,婆娑的淚眼如泣如訴。他與那女子對視片刻,露出開朗豁達的笑容,女子的身形便瞬息散去。 李暮雨微微側身,見紅發女子背手墊腳,朝他投以溫暖的笑容。他欣賞著女子的笑靨,旋即張開自己的臂膀,充滿憐惜地將對方摟進懷裡。紅發女子嬌軀輕顫,用側臉枕著他的胸膛,心滿意足地擦蹭幾下,凝視的影像便逐漸模糊。 待紅發女子徹底消失,李暮雨才吐了口濁氣,望向那第三道身影。黑發女子亭亭玉立,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眸中秋水蕩漾起點點漣漪。與前兩道身影對視時,李暮雨尚能保持平靜,然此刻心臟卻開始狂跳,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掙紮。 似是看出這番糾結,黑發女子主動上前,左手托起李暮雨的下頜,右手則指向無盡虛空中的某處。李暮雨順勢望去,頓時愕然瞪大了眼睛,隻因遠方還有另一道身影。 那背影一襲黑衣,挺立於天地之間。 沒有任何言語和動作,卻散發出熟悉的氣息。 溫柔與狂野,恬靜與豪邁,慵懶與專注。 本是幾組自相矛盾的特質,可組合在一起卻和諧無比。 那背影動也不動,似乎在猶豫徘徊,又似是在等待什麼。 望著眼前的情景,李暮雨鼻尖發酸,眼裡驀地漲滿了淚水。 待他艱難扭頭,見黑發女子正自微笑,眸中充滿了包容與理解。 黑發女子彎下腰肢,於他額頭印下一吻,旋即小跑著奔向別處。 待那驚鴻倩影翩然遠去,他才抹去眼角淚痕,飄向視線中彼方。 他來到她背後,伸手抱住了她。 這一刻,他的世界裡便隻有她。 這一刻,她的世界裡也隻有他。 ...... 伴隨著吱呀輕響,木門被緩緩推開。 韓晴走進屋內,反手將門關好。 出浴後的少女披著件大外套,烏黑的短發殘留著點點水珠。 猶如一朵濯水的野花,於素雅中蘊含著嬌艷。 沒有過多的對白,沒有生疏的滯澀。 少女將外套丟在旁邊,一扭臉便鉆進了被窩。 其時夜色已深,窄小的窗口被皮簾所遮擋。 柔軟的大床之上,年輕的男女依偎在一起。 屋內昏暗沉靜,唯有燃燒的油爐播撒微光。 兩張側臉偶爾被火光照亮,更多時候則隱於陰影之中。 “終於有私人空間了。”韓晴側過身子,把胳膊搭在李暮雨胸前。 “還是單間兒好啊。”摟住那條結實的臂膀,李暮雨反復摩挲起來。 “我記得小時候,別人家姑娘都怕黑,可我就喜歡夜裡自己呆著。” “我跟你差不多,夜裡邊兒沒人打擾,我就能安安靜靜琢磨事情。” “真就趣味相投啊......” “這叫習慣一致吧......” “嘻......” “嗬......” 明明是凜冬時節,單間內卻溫暖如春,韓晴隻穿了短衣短褲,李暮雨則乾脆扔開上衣平躺下來。旖旎的昏暗之中,兩人自然而然地抱在一起,溫柔地撫摸著對方的脊背。 微熱的體溫,潮濕的吐息。 指尖的美妙觸感,異性同類的氣味。 充斥著感官的種種信號,令年輕的情侶無比舒適。 “小雨哥,我想問你個事兒。” “嗯?什麼事兒?” “現在問不太合適,你可別不高興。” “不會,你問吧。” “我記得你說過,你之前交過女朋友吧?” “嗯,高中的時候,上大學以後分手了。” “那......除了她以外......還喜歡過別人麼?” “嗯,有的。” “喔,我猜也是。” 對於戀人的疑問,李暮雨雖未提及細節,卻也沒有刻意隱瞞的意思。 韓晴雖然早有預料,可在聽到答案的同時,內心卻仍舊難免有些吃味。 「你喜歡過幾個?」 「她們都是什麼樣的人?」 「你們有過什麼樣的故事?」 韓晴本能地想要追問,卻也知道是自討沒趣,便把嘴邊的話憋了回去。 少女的腦中電光火石,斟酌後決定旁敲側擊,於是便在對話裡下了套。 “那現在呢?還會想‘她們’嗎?” 韓晴平時大大咧咧,此時卻顯得很細膩,憑自己的臆測設定了主語。 李暮雨畢竟是男子,心思沒有女人敏感,於是毫無察覺地坦然應答。 “現在我心裡隻有你。” 這是一個標準答案,在表達真心的同時,也不會暴露多餘的信息。 韓晴聽得還算滿意,卻又不算完全滿意,於是便拐彎抹角地套話。 “那如果......她們也被抓來泠雨......” “呸呸呸!烏鴉嘴!不盼人好!” 李暮雨佯作嗔意,打斷了韓晴的試探,捧起少女的俏臉反復揉搓,旋即又對戀人的腋下和側腹發起猛攻。韓晴被撓得咯咯直笑,蜷縮著身子左右打滾,不停向李暮雨嬌聲討饒。 “我錯啦~~~別撓啦~~~” “知道錯啦?” “知道啦~~~” “那躺好了接受懲罰!” “啥懲罰……” “噗!” “哎呀!” 趁韓晴躺平的當口,李暮雨深吸了口氣,飛速掀開戀人的上衣,對準少女的肚臍狠狠吹了口氣。韓晴被吹得奇癢難耐,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一張俏臉被憋得通紅,可念及這是說錯話的懲罰,便隻得任由李暮雨在自己身上胡鬧。 “小晴,你知道麼,有時候我就在想啊......”李暮雨抽了頓風,隨後重新擁韓晴入懷,反復撥攏戀人腦後的發絲。“能在泠雨認識你,是我幾生幾世修來的福分。可如果能讓你不被綁架,能讓你好好呆在家裡,我寧願這輩子都不跟你有任何交集。” “小雨哥......”韓晴莫名感動,鼻尖微微發酸,用前額抵住戀人的胸膛。 “我在國內的親朋好友吧,我希望他們永遠不知道這個地方。”李暮雨把韓晴放平,近距離注視戀人的俏臉,瞳眸中滿是復雜的情緒。“可像你啊,還有唐威、柳琴、宸淵、言鸛、彭哥、白浪、趙霜他們,既然已經被抓來泠雨了,那我大夥兒都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國內。” “嗯,一定會的。” 望著那雙漆黑的瞳仁,韓晴隻覺得好生喜歡。 少女的嘴角不覺輕揚,周身也開始熱意升騰。 “不說這些了,今天晚上是屬於咱倆的......” 李暮雨前臂緩緩放鬆,將重心壓在韓晴身上。 綿柔的觸感於瞬間入腦,令青年的喉頭開始發燥。 他的內心按捺不住地瘙癢起來,就好像有萬千螞蟻在身上亂爬。 “你可不許負我,不然我打死你!” 韓晴的雙頰早已緋紅,嘴上卻仍然不想示弱。 待看到戀人的賊眉鼠眼,則認命般地放棄了抵抗。 “我以後就徹底歸你了,你可別哪天不要我了......” “傻丫頭,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打今兒開始,沒有你和我了,隻剩下我們了。” 李暮雨輕抬食指,拂過韓晴的柳葉眉,旋即緩緩張開手掌,將少女的眼皮緩緩蓋住。他沒有急著要做什麼,隻是靜靜端詳著戀人的臉龐,細細體味著難以言喻的幸福滋味,直到“待宰”的戀人發出不耐煩的哼聲,才慢條斯理地吻在了對方的朱唇上。 溫暖的小屋裡,年輕男女縱情糾纏,貪婪地撫摸著對方的肌膚。 沉睡的渴望早已蘇醒,隨著每一次呼吸不斷膨脹,繼而化作無可抑製的沖動。 “你教我......” “我也不會......” “你不是談過麼......” “當時沒到這份兒上......” “嘻,敢情還是原裝的......” 夜色越發濃鬱,屋內響起喘息。 其間摻雜著嘎吱輕響,以及輕微吃痛的悶哼。 偶爾還有尷尬的嘆氣聲,以及實在憋不住的笑場聲。 一對毫無經驗的男女,於凜冬之夜如願以償地相融。 他們笨拙地付出著自己的努力,也全身心地享受著對方的愛意。 說是大被同眠,實則根本不曾真正入睡。 待到晨曦微露之時,兩人已是筋疲力盡。 他們蜷縮在厚實的毛皮中,心滿意足地看著彼此的臉。 有明媚光芒閃爍,於兩人眉梢跳動,久久都不曾退去。 那是肉身的完美契合,也是心靈的交融並匯,更是毫無保留地相互擁有。 是名為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