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暮雨!小暮雨!”費水滿臉通紅,呼哧帶喘一路狂奔,攜十餘名精銳踉蹌撞進小寨。 “老費!別急!怎麼了!”李暮雨定神細看,見歸隊的人們神色不定,唐威和夏瓊也不在其列,內心不由得湧起一陣不安。 “早上我們進山!發現那倆分開跑了!然後......”費水上氣不接下氣,迎著眾人疑惑地目光,忙不迭講起了事情始末。 費水表示,他們循著新鮮的痕跡,一路追到某處淺塘附近,發現夏瓊早已在此等候,而逃亡者的足印也在那裡分了叉。其中一串腳印朝北延伸,鉆進了山林的更深處,而另一串則筆直向西,通往綿延山林的彼方。其中朝北的腳印又大又深,向西的腳印又小又淺,顯然齊亂刀去了北邊,馬落姑娘則去了西邊。 夏瓊是青藤最強者,又擅長隱匿與追蹤,便獨自向北去追齊亂刀,留費水與唐威等人去找馬落。沒有夏瓊在前麵放標記,追蹤難度提高了一個檔次,眾人也不得不適當放慢速度。尋尋覓覓之間,他們繞過了一座山丘,進入地勢相對平坦的區域,而那串足跡也在一條河邊徹底斷掉。 “下水就沒轍了,找不到痕跡了。”李暮雨倒也沒太失望。 “問題不在這兒!”費水使勁抹了把汗,繼續講後麵的事。 按費水的說法,他們當時正在猶豫,尋思是否應該繼續追蹤,忽見西邊平原盡頭黑影攢動,便找了隱蔽的地方暗中觀察,隨後發現那是好大一隊人馬。那支隊伍以男性為主,攜輜重自西向東走來,少說也得有千八百號人,而在隊首的那麵大旗上,則繡著霸氣外露的“司馬”二字。 “司馬?九天幫?”言鸛瞬間聯想到來者何人。 “這幫人怎麼來了?”康國已露出不解的表情。 “這是全家老小齊上陣吧......”童奕聰瞇起眼睛。 “他們的目標是哪兒?”聶宸淵謹慎地問道。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們往東走呢!”費水被一串問題砸懵圈,當即嚷嚷著擺了擺手。“不知道九天幫啥路子,我們也沒敢去接觸,就尋思先回來報信兒。唐威小子找夏瓊去了,說讓咱們見機行事。” 費水嗓門大得離譜,聲音傳遍整個西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青藤諸人新逢大戰,要麼在慢吞吞地善後,要麼乾脆坐在地上偷懶,原本正處於神經放鬆的狀態中。待聽聞九天幫突然出現,一百多號人不禁麵麵相覷,各自陷入疑惑與迷茫之中。 「九天幫是偶然逛到這邊?」 「還是要來這個寨子?」 「準備對七色石下手?」 「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 「或者目標不是七色石......」 青藤諸人思緒飛揚,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 可短短片刻後,一百多張臉孔卻陸續僵硬。 隻因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某些話。 “什麼烙魂啊......什麼九天幫啊......都有我們的人......” “司馬日天那兒......就說你們破壞世界和平......鼓動他們找機會來乾架......” 周允媚臨死之前,曾經當眾大放厥詞,號稱能影響各大組織,而青藤諸人原本也沒太在意。可在這個節骨眼上,那些言辭卻重現腦海,像木棍般不斷攪動著他們的情緒。 九天幫漂泊不定,喜歡在西部郊區遷徙,這是人盡皆知的情報。 隻是慘戰剛剛落幕,對方便突然來到附近,則實在巧得有些離譜。 青藤諸人念及此處,沒來由地感到不安,小寨也隨之騷動起來。 某時某刻,聶宸淵轉過身子,看向不遠處的一眾俘虜。 那雙眼睛冷峻犀利,充斥著攝人的目光,似乎是在審視。 “不是我們!不是我們!”有老翁讀懂了這道目光,著急忙慌地解釋道。 “跟他們不熟!之前還掐過架!”一名大嬸隨之醒悟,趕緊在旁邊補充。 “雨薇,你們跟九天幫有聯係?”李暮雨沒理別人,徑直望向白雨薇。 “就像之前說的,麵兒上沒有聯係,但齊亂刀有自己的消息網。”白雨薇未曾猶豫,直接脫口而出。“不過這麼重要的事情,應該會交給得力乾將,而不是我們這些老幼。” “嗯,有道理。”李暮雨輕輕點頭,並未對此表示懷疑。 “現在情況不明,咱們怎麼辦?”柳琴憂心忡忡地問道。 “還能怎麼辦,躲著點兒唄。”李暮雨聳了聳肩膀。 九天幫素有俠名,又與荀焱楓等人有舊,按理說應該很好相處,至於李暮雨唐威和二人,由於得過兩位幫主的好處,實則一直想找機會親自登門致謝。然此時情況太過敏感,對方的意圖不得而知,偏偏靈能奇兵還不在場。青藤諸人為了以防萬一,也沒人願意貿然接觸對方,隻想盡快躲開這尊龐然大物。 “唐威小子還挺有先見之明,說要撤退的話別等他倆。”費水扛起戰斧,望向西部的山巒。“等他找到夏瓊,就繞道往回走,雙流河穀匯合。” “挨屋去叫人,問話都先停了,收拾東西準備跑。”李暮雨雙臂高舉,使勁拍了拍手。“物資別想著全裝走,撿那些比較重要的。” 根據費水的說法,九天幫帶著輜重,行軍速度相對緩慢。假定對方的目的地是小寨,則大約需要兩到三個小時,而如果再考慮吃飯和休息,恐怕時間還會更長一些。 饒是如此,青藤諸人仍舊如芒在背,被迫重新緊繃起了神經,輕鬆的氣氛眨眼間不復存在。李暮雨則當機立斷,馬上叫停了俘虜審訊,向全體成員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為保證行軍速度,青藤諸人輕裝上陣,隻帶最有價值的東西。 譬如適量的食物,繳獲的靈兵與材料,以及陣亡同伴的遺體。 趁大家準備的功夫,核心成員圍成一圈,就情勢進一步交換了想法。 “會不會是齊亂刀叫來幫忙的?”費水不確定九天幫的意圖。 “說不通,齊亂刀要未卜先知,就不會被咱偷襲了。”淩飛迅速否定。 “要麼就是有矛盾,上門來揍七色石的。”康國已提出另一種可能。 “九天幫喜歡瞎溜達,也沒準兒是剛好路過。”楊恭無端猜想道。 “不管什麼動機,假定有威脅總沒錯。”童奕聰建議盡快遠離。 “暮雨,想什麼呢?”見李暮雨有些走神,趙霜便問了一句。 “我是在想,我跟唐威剛來泠雨的時候,就得過那兩位幫主的好處。”李暮雨拇指反復屈伸,腰間橫刀來來回回出鞘。 “你該不會想說,九天幫是值得信賴的吧......”聶宸淵品味著言外之意,朝李暮雨投去認真而凝重的目光。 “我自己的話,還願意去試試,可咱這麼多人呢,我沒那膽子去冒險。”李暮雨不再玩弄刀鏜,橫刀便穩穩落回刀鞘裡。 “沒錯,越純粹的好心人,就越容易受蠱惑。”聶宸淵聞言放心下來,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 “對了,也給他們點兒時間,收拾收拾隨身物品。”李暮雨抬起右手,指向不遠處的俘虜們。“受傷的可以坐車,沒受傷的都徒步,有力氣的幫著推車,然後咱回去的時候......” “欸臥槽!抓住他!” “......嗯?!” 李暮雨還未說完,便被一聲大喊打斷。 待他猛然扭頭,見一名哨衛急得跳腳。 幾百米外的西邊,則有俘虜倉皇逃竄。 那是名負傷的少年,手綁著滲血的布條,可腿腳卻沒有大礙。 趁大家忙碌的空當,他竟悄悄脫離掌控,悄默聲跑出了小寨。 前麵就是綿延的丘巒,植被與山巖皆能遮擋視線。 倘若再晚個片刻功夫,青藤諸人恐怕未必能察覺。 可終究還是暴露了。 “嘿!” 聶宸淵目光驟冷,如疾風般沖了出去,很快追上了逃跑的俘虜。 眨眼間的功夫,那少年便被揍趴,讓聶宸淵揪著衣領拖了回來。 “這人好像是小馬負責審的!”楊恭瞇起眼睛,將那少年打量一番,而後突然驚呼起來。 “小馬!小馬!人呢!”言鸛一麵環顧四周,一麵聲嘶力竭地呼喊,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用的是那間......哎尼瑪!”費水沖進某間平房,緊接著發出一聲怪叫,抱出來一個滿頭是血的小夥子。 費水懷裡的小夥子,便是大家口中的小馬。 先前被安排負責審訊,不想居然被開了瓢。 見小馬負傷昏迷,青藤諸人登時眼眶欲裂,惡狠狠地盯著那名少年。 “他他!折磨我!他要!”感受著磅礴的殺意,負傷的少年渾身發顫,語無倫次地厲聲喊道。 “老子也特麼要折磨你!”費水麵目猙獰,伸手揪住少年的衣領,像捏小雞崽子一樣拎起來。 “饒了我!饒了我!別殺我!”少年頻頻擺手,喉間泛起哭腔,腦袋如撥浪鼓般晃動。 “哼......”趙霜的表情冷若寒霜,右手變出一根纖細的冰針,將針尖抵在少年的喉頭上。 “我!我告訴你們!我跟!跟司馬幫主老熟了!九天幫就是我叫來的!”那少年見求饒無用,眼中閃過一抹決然,旋即瞪大眼睛開始咆哮。“你們動我一下試試!等會兒不把你們丫......” “老子就動你了!” 費水氣得理智全無,拎起砂缽大的拳頭,直接錘在少年的頭頂。 那少年噗通倒地,抽搐幾下便不再動彈,再一瞧卻是沒了呼吸。 “......” 情況來得突然,去得也極為乾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前後不過短短片刻。 挑釁者眨眼即死,費水兀自喘著粗氣,除此之外則是一片寂靜。 青藤諸人頭腦發懵,繼而開始左顧右盼,目光閃爍地彼此對視。 那些厥詞猶未消散,回響於每個人的腦中,令他們感覺脊背發涼。 過得半晌,則陸續有人麵露疑色,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老幼們。 “沒有!沒有!不是我們!” “我們不知道!跟我們沒關係!” “他瞎說八道呢!別信他的!” 感受著膨脹的猜忌,俘虜們登時緊張起來,不少老幼開始七嘴八舌。 六十多人之中,唯有白雨薇麵色不變,始終沉默注視著情勢的變化。 少女的雙瞳無念無邪,目光中似是帶著審視,緩緩掃向青藤核心成員。 滑過抿嘴的楊恭、輕咬下唇的韓晴、皺眉的康國已和淩飛、以及餘怒未消的費水,拂過雙臂抱胸的柳琴、右手捏著下巴的言鸛、眼皮不停眨動的童奕聰、以及麵容整肅的聶宸淵和趙霜。 最後落在李暮雨身上。 不知何時開始,李暮雨便陷入奇怪的狀態,幾乎對周圍的喧囂無動於衷。他的眼球飛快轉動,時而轉向昏迷的小馬,時而望向喪命的少年,麵色也明晦交替了好幾個來回,明顯是在經歷某種思想上的掙紮。 “這些人......” “咱帶著......” “沒準兒要出事兒......”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李暮雨擠出一句話。 他的聲音有些虛浮,瞳仁也跟著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