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9天幫的夜晚(1 / 1)

楊檮心裡明白,金軒給大家吃的靈藥,絕非根除饕餮欲的良方。   那所謂的凈魂丹,是賈梟鳴的傑作,真正的名字其實是固霾丹。   固霾丹的主要作用,即是暫時吸附靈霾毒素,能短時間降低饕餮欲癥狀,卻無法真正意義上降解靈霾。倘若沒有定期補藥,靈霾毒素便會再度擴散,引發更加強烈的饕餮欲癥狀。   雖無法根治饕餮欲,但固霾丹好歹能治標,所以常被拿來緩解血欲之心。可在某次研究中,賈梟鳴卻意外地發現,倘若同時吸入特製藥引,則會立刻瓦解固霾丹的藥效,並爆發性地激活人體內的靈霾毒素。   如果服藥者中毒尚淺,便幾乎沒有危害可言。   然若靈霾積累量超標,則會產生致命的毒效。   鷹巢便是打的這個算盤。   楊檮非常清楚,賈梟鳴為此傾盡所有,勉強湊齊了三百枚固霾丹。至於金軒也不負所托,靠演技忽悠了九天幫眾,同時編造了不存在的凈魂草,又將固霾丹神話成降解靈霾的特效藥,讓司馬日天等人一步步地掉進了圈套。可由於九天幫人數眾多,即便將三百枚固霾丹拆分,也隻能覆蓋六百餘名成員,所以金軒也為此準備了一些套路。   按照原本的計劃,金軒應該率隊進城,將其中五百人帶離駐地,並讓另外六百人同時服藥。九天幫會因此一分為二,其中五百人與獸群對耗,最後大概率會損失慘重,至於留守河畔的六百人,則會在某天受到楊檮的關照,被一舉激發體內的靈霾毒素。屆時鷹巢主力也會出擊,大舉進攻河畔的九天幫眾,便能用最小的代價完成收割。   金軒打得一手好算盤,卻沒想米罡從中阻撓,隻允許三百人進城尋藥,甚至就連那三百枚固霾丹,都是由六百人分批次服用的。與此同時,司馬日天還特意強調,本次進城盡力而為即可,遇到危險切不可貿然深入,如此便又給金軒的計劃增添了難度。然既已走到這一步,計劃勢必還要繼續下去,而金軒那邊的種種不順,則給楊檮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   入夜。   天氣晴朗,西風陣陣。   已經快到休息的時間,然河畔依舊熱鬧非凡。   米罡閑來無事,便拎上鴨頭杖,準備趁睡前巡個場。   這條河東西流向,兩岸搭了不少茅草屋,以供九天幫成員落腳。米罡自東部下遊起始,沿河水北岸緩緩上溯,見夜晚的營地人來人往,倦意在火光的照耀下無可遁形。   “沒多少了!抓點兒緊!”   “嗯!早弄完了早收工!”   “等會兒找崔婆婆吃夜宵去!”   河流下遊的空地上,三個小夥子正在劈柴。   哢啪脆響此起彼伏,其間摻雜著歡聲笑語。   米罡見狀停下腳步,站在稍遠處側耳傾聽。   “多虧了金大哥,這血欲之心徹底沒了。”小劉腰臂同時發力,將最後一根木料使勁劈成兩半。   “他可真是慷慨,那麼多凈魂丹,說分就給分了。”小謝將柴火堆得整整齊齊,隨手抹掉臉上的汗水。   “嗯,這種覺悟不一般,他當首領我心服口服。”小王伸了個懶腰,四仰八叉坐到地上。   三個小夥子歲數不大,平時的關係也都不錯,可在饕餮欲的影響下,卻也難免出現些摩擦。猶記得初夏時,因為某件雞毛蒜皮的瑣事,小劉和小謝還曾大打出手,多虧小王在旁勸架才沒釀成大禍。如今吃了金仙給的藥,他們徹底擺脫了血欲之心,彼此間的情誼也變得更加深厚。   “說實話,我當初留在幫裡,隻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小劉仰望夜空,回憶著入夥後的心路。“至於拯救世界什麼的,我其實沒太當回事兒,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   “嗨,那也比我強多了,我最開始純粹是為了抱大腿。”聽了小劉的話,小謝露出赧然的笑容。“說句大不敬的話,剛認識幫主的時候,我都以為他腦子進水了。”   “最開始我也這麼想過,可後來慢慢發現吧,幫主他是個真人。”小王盯著月下的河流,聲音如水般平靜。“他是真想救人性命,扭轉這淒慘的世道。雖然聽起來很荒誕,可他真的就去做了,真的在一步步拯救世界。”   「嗬......」   米罡靠著一個草垛,聆聽著三人的閑話,完全沒有要去打擾的意思。   麵對這樣的陳述,她非但沒有任何不悅,反倒有種難以描述的欣慰。   對多數失蹤者來說,拯救世界這四個字,要麼存在於藝術作品中,要麼存在於幼童的純真視界裡。米罡心裡很清楚,大家作為當代社會人,早就過了懵懂的年紀,習慣於理性思維與適度疏離,也更難相信不計回報的付出,抑或是童話故事中的英雄主義。大夥加入九天幫的初心,想必主要還是為了生存,至多也不過是為了報恩。   然泠雨是個大熔爐,憑借嚴酷的生存環境,將同道中人狠狠綁在一起。在生死的壓力麵前,心靈的壁障寸寸崩裂,“豪豬的距離”也不復存在,集體主義思想蓬勃隨之復蘇。迎著這樣的契機,人們的身心開始共鳴,而司馬日天的那腔熱血,也猶如一劑返老還童的靈藥,不斷感染著每一個九天幫眾,令那種本該留在童年的希冀再度復蘇。   英雄夢重燃之際,瘋狂便開始傳染,曾經的妄言也變成了箴言。人們以部分理智為代價,獲得了堅固的生死之誼,以及對抗艱難困苦的沸騰熱血。如今的九天幫四處奔走,以自己的生命為籌碼,踐行著救人救世的理念,也因此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用自己的方式影響著廣大失蹤者。無論是誌在歸鄉的人,還是準備隨遇而安的人,就算對此不能完全認同,也往往會由衷地豎起大拇指。   瘋子們身體力行,讓英雄走出童話故事,降落在這片失落的廢土。   那個人類團結的未來,也打開了一條門縫,朝真實世界投下虛影。   「不錯......」   米罡念及此處,嘴角揚起一抹淺笑,旋即繞到草垛另一側,從小夥子們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溜走。朦朧的月色之中,執杖的黃發女子孤影獨行,從河流下遊緩緩走到中遊,但見某處空地上炊煙裊裊。   “吃不掉這麼多吧?”孫大媽捧來一大盆肉,卻猶豫著沒敢下鍋。   “沒事兒,多準備點兒,別讓孩子們餓著。”握勺的崔婆婆微笑搖頭。   九天幫以男性居多,可由於幫眾基數龐大,女性成員依舊超過百人。基於體質上的差異,除了米罡這樣的異類外,多數女性成員極少參與戰鬥,日常的工作也以低風險勞動為主。   切肉擇菜,洗衣煮飯,皆是尋常俗務。   力所能及之處,也會乾些重活,或者醫治傷員。   盡管生活艱辛,卻很少有人抱怨,畢竟總好過直麵危險。   “三十年代末啊,我那會兒初中剛畢業,就被派到農村基層鍛煉。”崔婆婆年近七十,精神卻依舊矍鑠,回憶過往則更是滔滔不絕。“當時鄉下條件差,大夥兒頓頓吃糠咽菜,住的都是破木頭屋子,茅房臟得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結果臨老臨老,來了這麼個破地方,還不如鄉下條件好呢。”孫大媽咧嘴一笑,既像是在打趣,又像是在自嘲。“一輩子本本分分,沒招誰也沒惹誰,都該頤養天年了,怎麼就遭了難了呢......”   “我倒是覺得啊,咱已經挺走運了。”崔婆婆把肉下了鍋,用大勺子攪和幾下,便找了塊石頭坐下。“多虧了這些孩子,幫著遮風幫著擋雨,咱這些老家夥才能好好活著。”   “嗯,皮歸皮,神經歸神經,倒都是好孩子。”孫大媽擦乾凈雙手,在崔婆婆身邊並排坐下。“拯救世界啥的,我看純屬瞎胡鬧,不過既然他們喜歡,那就由他們折騰去吧,隻要都好好的別出事兒就行。”   放眼整個九天幫,熱血之輩是中堅力量,至於一眾老弱婦孺們,則讓這個大家庭多了些柔軟的人情味。對中老年人來說,奔波的生活很是辛苦,可她們卻始終咬牙堅持,在做好保障工作的同時,也為男人們毫無保留地送上溫暖。   對於這些女人來說,幫中的大小男人們,便如家中的兄弟與孩子。對於他們的偉大抱負,她們其實並不太感冒,實則更加關心他們的安全。在這熱血烏托邦中,她們的存在好似雨露,滋潤著勇者們的心田。   「真好......」   米罡遠遠望著兩人,心頭漾起陣陣暖意,忽然想去蹭一口熱湯,可最終還是悄默聲離開現場。逆著淙淙流水的方向,她從河流中遊緩緩走向上遊,與同樣在巡邏的麻曙撞了個照麵。   “副幫主,你也沒休息吶!”見米罡迎麵走來,麻曙端正抱拳。   “嗯,隨便巡一圈兒。”米罡擺了擺手,示意麻曙不必多禮。   “今天我帶班,北邊巡過了,一切正常。”麻曙報告了情況。   “好,那你今天費心,我就不去轉了。”米罡聞言點了點頭。   由於天煞莫名現身,米罡近日來始終警惕,便囑咐麻曙提高戒備,如遇可疑情況務必及時發出警告。說完正事以後,兩人又簡單閑聊幾句,米罡便準備回去休息,卻被麻曙揪住了袖子。   “連著好多天熬夜了,估計今天也早不了。”麻曙指了指河對麵。   “喔。”米罡望向河流中遊,見南岸附近的某處,有間茅棚亮著燈火。   九天幫遊蕩度日,平日很少搭棚造屋,可鑒於本次停駐時間較長,便在河流兩岸支了些簡易茅棚。至於麻曙所指之處,正是他們的議事營帳,亦是司馬日天的臨時住所。   “副幫主,你勸勸他吧,讓他早點兒休息。”麻曙弱弱地建議道。   “他呀......”米罡的臉抽了一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露出稍顯古怪的表情。   “天天這麼操勞,身體該扛不住了。”麻曙又補了一句。   “......”米罡抿了抿嘴唇,也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在斟酌言辭。   “幫主這個人吧,對誰都特別好,可唯獨不考慮他自己。”麻曙沒留意米罡的反應,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臉上泛起神往與崇拜。“他這個樣子吧,有時候讓人挺心疼,但也特別讓人佩服。”   麻曙今年二十五歲,在泠雨裡生活近兩年,是九天幫中的元老級人物。遙想前年秋末,他被司馬日天和米罡搭救,隨後便順理成章地入了夥。這個小夥子心思單純,遇到事情從不寒苦喊累,歷次戰鬥也總是身先士卒,深得幫眾們的敬仰與愛戴。得益於勤奮與出眾的天賦,他的修為在幫中名列前茅,今年春末更是晉入靈元期,成為幫中最年輕的首領。   常言道每個男孩心中,都曾經有一個英雄夢,而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英雄夢往往會深埋心底,隻有極少數人才能成為真正的英雄。麻曙曾經以為,自己會成為那個的前者,可在認識司馬日天以後,他卻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追隨在英雄的左右,感受著英雄的氣魄,他化身為英雄的擁護者,對英雄懷有超乎想象的景仰,隻覺英雄渾身都閃耀著華彩,是集人性光輝於一身的偉大存在。   “嗯,好。”   對於麻曙的心思,米罡自是心知肚明。   她起初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選擇保持緘默。   就隻朝對方點點頭,便施施然走向河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