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安全!可以紮營!” “原地休息!做好警戒!” “照顧好傷員!注意多補水!” 頂著炙熱的驕陽,男男女女魚貫鉆入廢墟,先是安頓好了負傷的同伴,隨後便就著陰涼開始午休。領隊的蔡裊忙前忙後,連半刻清閑都沒撈到,直到大家全都吃上午飯,才尋了個角落啃起生肉,而眉宇間的陰霾始終揮之不去。 遙想幾天以前,蔡裊受司馬日天之托,攜大部隊進城尋找凈魂草。在金仙的引導下,三百餘人深入泠雨城區,本以為能很快完成任務,孰料非但沒找到那種靈藥,反而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挫折。 泠雨城區極為危險,兇獸數量遠超郊區,且不乏實力強橫的個體。九天幫眾雖然擅長狩獵,卻主要以低級兇獸為主,且先前總有司馬日天撐腰。在缺少獅吼功的情況下,他們屢次與獸群交戰,受傷與減員時有發生。 過去的一天裡,他們先是遇到了天煞,隨後不慎闖入下水道,與海量克托尼撞個滿懷,也由此造成了嚴重的損失。蔡裊見陣亡人數過半,大量傷員又行動不便,於是迫不得已中止了任務,率領殘兵敗將原路撤向城外。 “蔡哥,喝點兒水吧。”金軒湊上前來,殷勤地遞上水瓢。 “謝了。”蔡裊向金仙點頭致謝,接過清水一飲而盡。 “蔡哥,你沒事兒吧?”金軒略顯擔心地問道。 “不要緊。”蔡裊輕輕搖頭,隨口敷衍了一句。 “都怪我......要不是......要不是我攛掇進城......”似是猜到了蔡裊的心思,金軒的眼睛逐漸變紅,聲音也泛起了哭腔。 “怎麼能怪你呢......你是為了幫大家......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蔡裊想安慰金仙一番,奈何自己情緒也不高,最終以一聲輕嘆收尾。 不覺間日頭初斜,九天幫眾避過氣溫峰值,便架上負傷者啟程開拔。順著來時清理過的道路,大家心懷警惕地勻速前行,沿途倒也極少再遭遇戰鬥。待到黃昏時分,他們終於離開危機危險的城區,並與楊檮在城郊邊緣不期而遇。 見楊檮孤身前來,眾人不禁倍感訝異,待對方說明情況以後,方知司馬日天心裡不踏實,於是便派幫中首領來城區接應。這樣的解釋漏洞百出,然九天幫眾非但沒人懷疑,反而如釋重負地徹底鬆懈下來。 其時天色近晚,而眾人已是筋疲力盡,便隨便選了個地方紮營。楊檮聽過戰損情況後,先是痛哭流涕好一陣子,隨後則以放鬆散心為由,攜金軒來到稍遠處的一幢廢樓旁邊。 “怎麼樣?”金軒左顧右盼,待確認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問道。 “那邊解決了,隻剩這邊了。”楊檮言簡意賅,將情況說與金軒。 “曹爺怎麼吩咐的?” “讓我幫你鏟除後患。” “哦,這樣啊......” 金軒作為鷹組首席,很了解掌門人的性情,先前見楊檮單刀赴會,便大概猜到了曹鷲的意圖。待聽了具體情況後,他更篤定自家老大是想一石二鳥,借機將楊檮和九天幫殘部齊齊鏟除。 “趕在他們回去之前,得把問題給解決了。”金軒領會了曹鷲的意思,表麵上卻不動聲色。 “等這件事兒完了,還請金兄幫我美言幾句。”麵對曹鷲的高徒,楊檮絲毫不敢怠慢,於是卑躬屈膝地祈求道。 “放心,隻要你辦得好,曹爺不會虧待你的。”金軒擺了擺手,表示自己要想想計策,示意楊檮先行返回隊中。 楊檮依言行事,獨自返回臨時落腳點,見蔡裊坐在一塊石頭上,盯著天邊的暮光怔怔出神,於是便拎了兩截石猿肉塊,裝作若無其事地湊了過去,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 “這一趟下來,沒找著凈魂草不說,還損失了這麼多兄弟......”念及此行的慘烈結果,蔡裊禁不住連連搖頭。 “早知道這樣,就該聽副幫主的,一千多人一塊兒進城......”楊檮拍了拍蔡裊的肩膀,同樣開始長籲短嘆。 “幫主交給我三百多號弟兄,最後隻帶回來一百多個。”蔡裊仰望著傍晚的天空,眼角有霧氣逐漸升騰。“我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我害了大家啊......” “要按你這麼說,那我豈不是罪大滔天了......”楊檮聽罷哭笑不得,就隻一個勁地搖頭。“我要沒把金仙帶回來,又怎麼會有這檔子事兒......啊!!!” 楊檮下半段話還沒說完,突然毫無征兆地驚叫,隨即拔腿狂奔起來。 誤以為遭遇敵襲,眾人急忙抄起兵刃,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絕塵而來。 “把這叛徒給我拿下!” 九天幫眾正自迷惑,米罡的聲音便已響起,其間飽含著濃烈的恨意。 不過數息時間,嬌小的女子便追上楊檮,展開了狂風暴雨般的攻勢。 望著眼前的情景,九天幫諸人震驚不已,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直至蔡裊率先行動,方才緩緩包圍過去,卻也沒人貿然插手。 “快動手!這人投敵了!不是你們兄弟了!” 米罡扯著脖子尖叫,手中鴨頭杖舞成殘影,與楊檮的鋼刀急速碰撞,不斷發出叮叮當當清脆金鳴。奈何其本就有傷在身,此時戰鬥力大打折扣,竟無法碾壓修為稍遜的對手。在兩人打鬥的同時,蔡裊則始終盯著戰局,大腦也隨之急速轉動起來。 楊檮作為幫中首領,雖然具有一定威望,卻遠不如米罡值得信賴。對於九天幫成員來說,即便是兩者各執一詞,他們也更傾向於相信米罡。更何況蔡裊看得分明,即楊檮隻顧抵擋與逃竄,全然沒有含冤的驚怒與激辯,於是心裡很快就有了判斷。 盡管有些難以接受,蔡裊卻也沒再猶豫,咬牙切齒地趕去協助,也由此帶動了其餘幫眾,對楊檮瞬間形成合圍之勢。麵對米罡的猛烈攻勢,楊檮原本就捉襟見肘,待蔡裊等人加入戰鬥,則很快被一群猛男掀翻在地,隨後又被牢牢綁在附近的大樹上。 “金仙呢?!”米罡舉起鴨頭杖,抵住楊檮的喉嚨,目光似刀鋒般寒冷。 “樓後邊......”楊檮不敢動彈,就隻轉了轉眼球,瞥向不遠處的廢樓。 “嗯?!” 米罡聞言振臂一揮,攜一眾精銳沖向廢樓,卻隻見到一片淩亂的痕跡,從廢樓腳下一直延伸向城裡。她將感知力延展到極致,亦未發現異常的人類氣息,想來是那金仙發現形勢不妙,趁自己鎮壓楊檮的功夫跑遠了。 “......” 米罡盯著地上的足印,不聲不響地沉吟良久,秀氣的拳頭幾度開合,而後毫無征兆地發出尖叫,隨手甩出一道恐怖的靈能沖擊。沐浴著飛舞的煙塵,她恨恨地跺了跺腳,沒再去追趕罪魁禍首,扭頭返回臨時落腳點。 此時的楊檮蔫頭耷腦,身上捆了好幾圈粗繩,被人們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米罡見狀撥開人群,緩步走到楊檮麵前,凝視著對方不言不語,似是要在那張臉上尋出個答案。 眾人先前未曾留意,此時才發現米罡蓬頭垢麵,清秀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白裡泛黃的薄衫表麵,滿是深淺不一的斑斑血跡,顯然是經歷了驚險的死鬥。至於那頭漂亮的長發,也似遭受過烈火燒灼,發梢被烤得焦黑卷曲。 “為......咳咳......為什麼......”米罡本就滿身舊傷,先前與楊檮大打出手,此時禁不住咳嗽連連。 “我巡邏的時候,讓他們給抓了,被他們下了藥......”楊檮眉眼低垂,細聲細氣地說道。 一問一答之間,對話便告結束。 楊檮精神有些恍惚,都沒再費心思扯謊。 米罡也沒繼續發問,就隻仰頭嘆了口氣。 “副幫主,到底出啥事兒了?”蔡裊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們被鷹巢打敗了。”米罡沉吟良久,方才悠悠開口。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頓時引發了一陣驚呼,嘈雜的騷動瞬間響徹城郊。米罡倒也沒太著急,等同伴們各自恢復安靜,才完整地復述了前因後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迎接她的則是死寂般的沉默。 仿佛被切掉了聲帶,九天幫眾各自喑啞,站在樹旁的人們呆若木雞,靜坐安歇的輕傷者宛如雕塑。至於躺在樹下的重傷者,則一動不動地仰麵朝天,也不知是失去了意識,還是根本不想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沉默被窸窸窣窣的輕響打破。 那是哽咽之聲,沉重的吐息之聲,以及揪心的啜泣之聲。 隨著時間的推移,輕響逐漸化作嘈雜的喧囂。 那是哀嚎之聲,近乎癲狂的笑聲,以及刀劍出鞘的摩擦聲。 “老子宰了你!”一名腰纏布條的中年人陡然暴起,揮刀砍向動彈不得的楊檮,旋即則被蔡裊死死箍住。 “別著急。”米罡按住中年人的肩膀,通過摩挲讓對方平靜下來,隨後則猛地給了楊檮一掌。 “嘔哇!”楊檮挨了一記重擊,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緊接著被米罡封住靈元,整個人的氣息驟然委頓。 “副幫主......”蔡裊困惑地望著米罡,也不知是想詢問處置意見,還是僅僅對未來的道路感到迷茫。 “去見幫主,再作打算。”米罡閉目思忖片刻,用鴨頭杖杵了杵楊檮,麵無表情地下達了指令。 九天幫眾疲憊不堪,原本沒再打算挪窩,可聽到米罡的命令後,卻毫不猶豫地立刻行動起來。架上難以活動的同伴,壓上半死不活的楊檮,又隨手拎上乾癟癟的行囊,百餘人背對著殘陽的餘暉,不聲不響地朝西南方向走去。 夏日熏風拂過,遍地碧草折腰,颯颯之聲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