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溫，這位就是吉昂家族的卡特琳公主。” 　　演出結束後，阿瑪麗女公爵便請來卡特琳公主，介紹給斯溫。 　　陪侍在女公爵身邊的佛可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著，剛才的演出無疑是一場巨大的事故，落幕之前他聽到很多貴族在質疑卡特琳公主的演奏，認為這個十七歲的少女是亂彈琴，根本不夠水準擔任第一小提琴手。 　　“剛才的演奏很精彩。”斯溫由衷的為卡特琳公主鼓掌。 　　“我也這麼覺得，這是這段日子我聽過最好的樂曲演奏了，不再是沉悶的老調重彈，我終於感受到了藝術應有的激情，角色的臺詞不再是溫溫吞吞的陳述故事，而有了發自內心的吶喊，這才是鮮活的人物！卡特琳，我很喜歡你的演繹！” 　　阿瑪麗女公爵也誇獎著，不知是真的喜歡剛才的演出還是僅僅因為出於對卡特琳公主的寵愛，揉了揉女孩光滑的臉蛋，就好像母女一般親昵。 　　佛可僅把這當作是出於禮貌的應付，還自以為配合的陪笑了兩聲。 　　“我隻擔心這樣的變奏會讓觀眾們認為我是在胡亂演奏。”卡特琳公主謙虛的答道。 　　“如果有人這麼說，那他一定是沒有鑒賞能力的附庸風雅之徒，根本不懂得藝術真正的吸引人的地方！你說是吧，斯溫？” 　　“正是如此。” 　　隨著女公爵的話語所指，斯溫和卡特琳都轉過目光，對上了彼此的視線。 　　一身無袖潔白曳地禮裙的卡特琳公主提起裙擺，低腰行禮的姿態優雅端莊又不卑不亢。她的脖頸細長，背挺得很直，就像是一隻高貴的天鵝，並不會輕易向別人低頭。 　　“您能喜歡是我的榮幸。” 　　兩人對視片刻，那雙眼眸美麗且堅毅，讓斯溫仿佛看到了這個女孩的堅強內心的一部分。 　　“女公爵大人，或許我們應該把空間留給兩位年輕人？”佛可朝阿瑪麗女公爵打了個眼神，女公爵稍稍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還有一些客人需要我去打個招呼，抱歉，先失陪一會兒。” 　　女公爵與佛可離開了，而房內的仆人們依舊靜靜立在角落，這些人顯然不隻是來伺候兩位貴賓的。 　　斯溫和卡特琳公主都清楚這一點，但他們還是微笑著目送佛可離開。 　　“我一直聽說傑裡柯家族都是傑出的巫師，斯溫爵士您也是嗎？” 　　“從十二歲開始，我在蘇克森魔法學院學習了六年，直到兩年前畢業才算是成為了正式的巫師。”斯溫拿起手邊的酒瓶，紳士的先詢問了一下卡特琳公主是否需要。 　　少女輕輕點頭，道謝後從斯溫手中接過酒杯。 　　“那想必您掌握了不少魔法，一定是位很優秀的巫師吧？” 　　“您過獎了，實際上我在蘇克森的六年時間內，學習的大多是基礎知識，比如符號學、魔法史、惡魔學等等，這些課程並不直接教授魔法。魔法是很危險的力量，如果不能精準且謹慎地掌握這股力量，巫師就像是暴露在惡魔麵前的可口甜點。”斯溫拿起一枚水果塔咬了一口，紅艷的果汁沾在他的嘴唇上，“所以，每個巫師學徒在學習魔法之前都必須紮實基礎，學完三年的基礎課程之後才被允許自由選擇魔法。” 　　“原來如此。”卡特琳公主認真的傾聽著，“您一定花了很多苦功在魔法上吧？” 　　“這方麵，其實我和您是一樣的。”斯溫端起酒杯，微笑著向卡特琳致意，“您的琴藝如此出色，一定在小提琴上也花耗了許多的時間和精力，所以才能有今天這樣的精彩表演。” 　　“您真的覺得我今天演奏得很好嗎？”卡特琳公主也端起酒杯，讓酒液沾了沾自己的嘴唇。 　　“精彩絕倫，堪稱完美。” 　　卡特琳公主灑脫一笑。 　　“但現在外麵肯定有許多人在批評我胡亂變奏，打亂了演出的節奏。” 　　“穀地領安全的環境讓這裡的生活過於安逸了，太多人竟不會欣賞您這樣的藝術。我出身北加爾地區的利維坦島，習慣了海浪波濤和嚴酷寒冬的環境，倒是很喜歡您曲調中那種酣暢淋漓的意境。” 　　斯溫放下酒杯，眼角餘光掃過房間裡背手而立的幾名仆人。 　　“我建議您到花園河穀之外去看看，不同的風景或許對您的弦音會更有幫助。” 　　卡特琳公主眼睛微微亮了一下，目光正好與斯溫對上。 　　“您的提議很有意思，但我的弟弟約洛年紀還太小，他可沒辦法離開我。” 　　“這倒也是。不論如何，家人終究才是最重要的。” 　　“感謝您能體諒我。” 　　“不必客氣——您介意我享用一點煙草嗎？” 　　一般來說女士都不喜歡煙草的味道，斯溫特意詢問了一聲，在得到卡特琳公主否定的答復後，他抬手招呼仆人過來。 　　“勞煩幫我拿一些煙草來，最好是凱尼萬斯貨。” 　　仆人俯身領命，走出房間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去為斯溫取煙草，而是找到了正在和賓客聊天的佛可·火狐。 　　“抱歉。”佛可笑容不變的向對方致歉，然後帶著仆人來到劇院的角落。 　　不過一轉身的功夫，佛可臉上就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笑容。 　　“說吧。” 　　仆人將剛才斯溫和卡特琳公主的談話原模原樣的告訴了佛可，佛可默默聽著，聽到斯溫邀請卡特琳前往花園河穀之外時，他的眼皮不禁跳了一下。 　　“我知道了，去拿點凱尼萬斯煙草給他吧。” 　　打發仆人離開之後，佛可再度換上笑臉，回到歡樂場中。 　　房間內，年輕男女繼續熱烈的聊著話。 　　“我也有個弟弟，比您稍小幾歲。”斯溫擦著煙鬥，繼續和卡特琳公主閑聊著，“可惜和我不太親密。” 　　“這是為什麼呢？”卡特琳公主支著腮饒有興致的聽著。 　　“我的伯父歐內斯特伯爵沒有男嗣，所以過繼了我的弟弟萊恩作為繼承人，再加上六年的學院生涯，這個弟弟自然和我不太親近。” 　　苦笑了一聲，斯溫正要點燃煙鬥，卡特琳公主已經劃燃了火柴。斯溫怔了一下，低下頭由著對方給自己點煙，然後輕聲道了謝。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為了家族的安泰，總得有人付出和犧牲。” 　　似乎是有所感觸，卡特琳公主不禁感慨了起來。 　　“我很佩服這樣的人。”斯溫看著卡特琳公主，笑容很難琢磨。 　　“我也一樣。”卡特琳公主琢磨著斯溫意味深長的笑，臉上笑容沒有動搖破綻。 　　“還有一樁事情我得告訴您。” 　　“請說？” 　　“前段時間我父親和阿蘭斯·佩薩男爵見過一麵，提到了我弟弟萊恩的婚事。我父親很喜歡傑裡柯家族能與吉昂家族締結更親密的友誼，所以……他向阿蘭斯男爵提出了聯姻的建議。男爵同意了，但出於對您的尊重，他委托我問問你的意見。” 　　公主放下酒杯，臉上已沒有任何表情。 　　一位十七歲的少女，高潔的純白玫瑰，突然得知自己要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孩，哪怕卡特琳是公主，早就有為家族奉獻婚姻和幸福的覺悟，這個時候的心情也難免會失落，會遺憾。這時候卡特琳明白了斯溫剛才笑容背後的涵義，為家族而付出的人是誰，犧牲的又究竟是什麼。 　　從小時候開始，卡特琳就知道自己的婚姻將來必然會成為政治的犧牲品，她也早已做好了這樣的覺悟。但現在她依舊對這樣的婚姻感到不滿和憤怒，不是因為要嫁給素未蒙麵的傑裡柯，而是對阿蘭斯·佩薩沒有征詢自己的意見就敢答應這樣的條件。 　　對於自己的婚姻，卡特琳公主的意見無關輕重，但吉昂家族的態度至關重要。或許很多人都會告訴她阿蘭斯·佩薩是對吉昂家族忠貞不二的忠臣，但卡特琳公主不需要一個獨斷的忠臣。 　　斯溫觀察著卡特琳公主美麗的臉龐，默默等待著高傲的太陽會做出什麼樣的答復。 　　在漫長的沉思後，卡特琳公主給自己的酒杯斟滿了酒，再度露出笑容。 　　“和您談話很愉快，斯溫爵士。” 　　“我的榮幸。” 　　卡特琳公主同斯溫輕輕碰杯，彼此的心思隨著酒波流轉進入了對方的腹中。 　　晚間阿瑪麗女公爵安排了盛大的舞會，這是蔓穀城的傳統，這片詩與戲劇的國度喜歡歡聲笑語，在欣賞過美的藝術之後，必然需要一場合適的社交活動供人們討論那些動人情節。同時這場舞會也正好讓女公爵有機會把自己的外甥介紹給領內貴族，雖然穀地領的貴族們未必會真心樂見一位巫師的到來，但得罪不起傑裡柯家族的這些人場麵上還是必須給予熱烈的歡迎。 　　斯溫牽著卡特琳公主的手，緩緩步入舞池的中心，進入眾人矚目之下。他和卡特琳公主都已經換了一身禮服，以與舞會的場合相稱。斯溫穿著霍裡爾人常見的修爾科罩衣，裝飾了華麗繁重的黃金紋絡，又在金紋下以不顯眼的銀線勾勒出月烏鴉的紋章；卡特琳公主則換了一條短裙擺的舞裙，依舊是簡潔的白色，不需要太多的華麗裝飾，這位公主自身的氣質就足以成為全場的焦點。 　　全場的賓客都在稱贊著兩人郎才女貌，但內裡的心思又是千轉百回，宮廷中很少有真正的傻子，大部分人從小耳濡目染的學會了察言觀色、趨利避害，一個傑裡柯出現在蔓穀城，又和吉昂家族的卡特琳公主表現得如此親密，這意味著什麼？ 　　佛可·火狐獨自在場外端著酒杯，身邊沒有攀談的人。 　　一名與舞會格格不入的披甲騎士悄悄走到他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佛可的眉毛不由團簇在一起。 　　“宣道會的人？” 　　“沙利爵士不好阻攔他，隻能放屠魔人進入嘆息之壁，不過派了斥候一直跟蹤著。” 　　眼白多而眼瞳少的三白眼挪向了舞池中的斯溫，狹長的眼眸像狐貍一樣閃爍著狡詐的智慧。 　　“難道是傑裡柯引來的？也隻有這個可能性了，穀地領可沒有什麼東西值得宣道會的屠魔人盯上的……” 　　陡然間佛可的神情定格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 　　“卡特琳二世剛剛駕崩，會不會是為了吉昂家族的那兩個孩子……” 　　舒緩的鋼琴聲在璀麗的燈光下細細流淌，男女的舞步踩著三分拍搖曳生姿，或聚或離，或遠或近，捉摸不定。 　　“您腳步有些僵硬，可以再放鬆一點。” 　　卡特琳公主顯然是舞會上的好手，在熙熙攘攘的舞池中遊刃有餘，反倒是斯溫難得的顯露出幾分拙態，雖然沒有糟糕得踩中舞伴的腳，但舞姿很難稱得上優美。 　　“抱歉，我這北方人的舞步讓您見笑了。” 　　斯溫自嘲了一句，伴著鋼琴曲的節奏順勢摟住了卡特琳公主的腰。 　　“難道巫師們的聚會是像故事中描寫的那樣，變成烏鴉聚集在枯樹上，用神秘的語言彼此交談？”卡特琳公主打趣了一句，眉眼彎了起來，倒顯得不那麼鋒銳了。 　　“如果您有興趣的話，我很樂意邀請您參加一次巫師聚會。” 　　“噢，您會把我也變成烏鴉嗎？” 　　兩人歡樂的發出一陣笑聲，吸引足了周圍人好奇的目光。 　　和丈夫享受著舞蹈時光的阿瑪麗女公爵也將目光投向了這對年輕人。 　　“斯溫和卡特琳的年紀差不多，看起來相處得很不錯。” 　　女人的本性開始作祟，找書苑 www.ｚhａoshuyuan.com 安德烈侯爵隻看到妻子仿佛有火焰在燃燒的眸子，便知道她心裡有什麼打算。 　　“你最好還是別動這樣的心思，如果斯溫·傑裡柯娶了卡特琳，那他就有充足的理由帶走吉昂姐弟，我們沒有立場阻攔。” 　　安德烈侯爵比妻子冷靜理智得多，不會為了自己的一時興起而去撮合這對年輕人，打亂自家的大政方針。 　　被否決了想法的阿瑪麗女公爵嘟起了嘴，神態還和少女時候一樣嬌憨。那流波媚眼看得安德烈侯爵心中一陣悸動，明明是年過四十的婦人了，但在丈夫心中始終是那個初嫁時的模樣。 　　“你的舞步還是和十幾歲時一樣好，就像輕盈的蝴蝶在我腳尖上起舞一樣。” 　　簡單的甜言蜜語輕鬆就勾起了阿瑪麗女公爵的笑容，已經有了三個孩子的夫妻甜蜜依舊，如膠似漆的愛情可比斯溫和卡特琳這對同床異夢的舞伴牢固得多。 　　看風景的人變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斯溫和卡特琳公主目光在阿瑪麗女公爵身上停留了片刻。 　　“帕維爾家族的族語是‘忠貞不渝’，能做得到這句話的夫妻在開放風流的霍裡爾人中卻少之又少。” 　　出身北加爾的斯溫緩緩點頭，他是北方民族萊瑪人，對卡特琳公主的這句感慨相當認同。 　　“女公爵夫婦堪稱典範。” 　　“您忘了，‘忠貞不渝’是帕維爾家族的族語。”卡特琳公主輕笑一聲，熾烈的陽光也變冷了溫度，“可不是瓦雷家族的。” 　　斯溫一怔，看向安德烈侯爵的眼神微微產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