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女公爵大人突然會來?” 離開古藤大廳後,氣得胡子都打顫的佛可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怒火,大聲對巴德吼了起來。 “我、我也不知道……”被佛可怒火無辜波及的巴德縮著脖子,又是委屈又是無奈。 一聲怒吼將心內鬱氣發泄了不少,佛可稍稍冷靜了些,他深吸一口氣,主動向部下道歉:“抱歉,我剛才太生氣了。斯溫·傑裡柯是個巫師,今天的失敗就是因為不了解他的巫師手段,你去好好查查,女公爵大人到底為什麼會突然到古藤大廳來。” “是,我一定盡快查明!” 巴德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為佛可·火狐感到幾分悲哀,佛可不是不夠忠心,也不是沒有手段,但感性的阿瑪麗女公爵就是偏袒斯溫,這位宮相再有本事又能如何?至於巴德自己,就更加無能為力了,他隻是一個小小的騎士而已,佛可·火狐這樣權傾蔓穀城的宮相都拿自家女主人沒辦法,更何況是他呢。 花瓣上還掛著朝露,充盈了蔓穀城的鮮花享受著清晨,大概也隻有它們沒被昨晚的刺殺事件影響到。佛可走在朝氣蓬勃的花朵間,卻是滿身的疲倦。 “這一次沒能成功解決掉斯溫·傑裡柯,之後可就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了。女公爵已經乾涉這件事,萬一卡特琳公主醒了……” 佛可想得太過入神,不由便自言自語起來:“對了,還有那個毛諾·德洛,如果他能指認自己的主人,那斯溫·傑裡柯可就百口莫辯了!” “可毛諾·德洛是斯溫·傑裡柯的手下,斯溫既然派他去花泉宮,應該就是有信心這個手下不會出賣他吧?” 佛可白了巴德一眼。 “這種事情,難道不還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種臟活累活總是我來做……巴德一邊點頭,一邊在心裡腹誹。 “去做你的事吧,等會兒我還得去見女公爵大人,不能讓她對傑裡柯的話先入為主。女人一旦心軟了,什麼樣的道理都聽不進去。” 把手頭一堆焦頭爛額的雜事處理完之後,將近中午的時候佛可才有時間前往玫瑰塔,正在用餐的阿瑪麗女公爵順勢邀請了自己的宮相。 因為佛可爵士一副要談正事的模樣,孩子們沒有出現在餐桌旁,隻有安德魯侯爵作陪,偌大的餐桌不免顯得空蕩了許多。 午餐很豐盛,什錦菜湯作為開胃菜,然後是小牛肉片和茄汁鱸魚,牛肉來自冷杉領亞爾斯的優質牧場,鱸魚則是本地出產的河鮮,此外還有蔬菜烤鵪鶉、羊肉糜餡餅,烤牛排作為主食,餐後酒則是窖藏的白葡萄酒,七個菜的大餐,卻隻是公爵家族的日常午餐。 然而佛可·火狐麵對這些珍饈美味,卻全然沒有心思去品嘗。 “我明白您對斯溫爵士的寵愛,他是卡洛塔夫人的孩子,但我必須說——雖然這話不好聽——他姓傑裡柯而不是帕維爾,對花園河穀來說是個外人,您應當對他保持親切而不親密的距離。” 佛可的話雖然拐彎抹角,但中心思想很直白:不能信任斯溫·傑裡柯。 正用銀匙品嘗魚湯的女公爵籲了一口氣,無奈放下了湯匙。 “您為什麼就這麼肯定,斯溫這孩子一定和卡特琳的遇刺有關呢?” “他剛來沒多久便發生了這樣的事,難道還不值得懷疑嗎?”佛可苦心勸說著,“女公爵大人,傑裡柯一心想要把我們卷入戰爭的漩渦,破壞穀地領的和平與安寧。帕維爾家族沒有實力從戰爭當中獲利,先代們一直遵循孤立主義的原則,就是為了保護花園河穀的安寧,不能上傑裡柯的當啊!” 論口才阿瑪麗女公爵自然不是佛可的對手,被說得啞口無言,隻能對著麵前的盤子沉默不語。她到底是不願意相信斯溫會是壞孩子,但又發自內心的信任火狐家族和佛可本人的多年效忠,這時左右為難,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看出妻子的為難,安德魯侯爵開口了。 “佛可爵士說的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斯溫爵士是卡洛塔夫人的孩子,又是來自傑裡柯家族的貴客,我們也不能毫無證據就懷疑他吧?” “我正在加緊調查,已經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佛可還想解釋,安德魯侯爵卻笑著舉起了酒杯,佛可不得不停下話語跟著端起酒杯。 “這些事情您無需解釋,我和阿瑪麗當然都是信任您的。”安德魯和佛可輕輕碰杯,“但在有切實證據之前,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為好,不然以後恐怕不好處理和傑裡柯家族的關係。佛可爵士,請您試想一下,加入今天的事情被歐內斯特伯爵知道了會怎麼樣?” 佛可張嘴想解釋,安德魯侯爵卻沒給他這個時間,繼續說了下去:“這樣吧,我下午正好要去花泉宮看望卡特琳公主和約洛王子,順道去與斯溫爵士聊聊。而在您找到證據之前,就請不要再和斯溫爵士發生沖突了,好嗎?” 安德烈侯爵與佛可對上目光,兩人用眼神短暫交流一番,最後佛可點頭認可了安德魯的提議。 作為女公爵身後的男人,安德烈的話舉足輕重,宮相也需要尊重他的意見。 在斯溫出發來花園河穀之前,馬格努斯就告訴斯溫要盡可能拉攏這個人。可盡管安德烈同斯溫有著姑父和外甥的親緣,但作為紐帶的血緣關係卻來自帕維爾家族,自從斯溫到穀地領之後,兩人並沒有多少來往。 安德烈預想過,自己和斯溫的會麵不會有多麼親切,甚至可能有些尷尬。 但沒想到會這麼尷尬。 斯溫沒有待在他的住處,而是去了花泉宮探望卡特琳公主。安德魯侯爵到花泉宮時,年輕的傑裡柯正坐在卡特琳公主的病床邊,照顧著昏迷的公主。 他和卡特琳公主關係很好?這兩人不是才認識嗎? 如果坐在這裡的是約洛王子,他可以理解,但斯溫的出現讓安德魯侯爵一時有些弄不明白狀況。 躊躇的安德烈侯爵站在緊閉的門口,猶豫著該如何開腔,反而是斯溫先主動開口邀請:“過來坐吧,安德烈侯爵,正好我有些話想和您聊聊。” 房內的氛圍太過壓抑,安德烈侯爵看了看沒有別人的房間,找了一張離斯溫較遠的位子坐下。 “沒想到您也在這裡,您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斯溫給發燒的卡特琳公主換了條毛巾,似若隨意的閑聊著:“說起來,阿瑪麗女公爵是我母親卡洛塔的姐姐,但夏洛特小姐卻比我小十多歲呢。” “我和瑪麗的前兩個孩子都夭折了。”說到自己夭折的孩子,安德烈侯爵不由嘆了口氣,“好在上主垂憐,夏洛特和她的弟弟妹妹健康存活了下來。” “夏洛特小姐原來還有可愛的弟弟妹妹啊。”斯溫好似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臉上驚訝的表情在安德烈侯爵眼中顯得格外刻意,“您有幾個孩子?” 安德烈侯爵詫異的看了斯溫一眼。 “三個。除了夏洛特以外,我和阿瑪麗的幼子吉安今年四歲,小女兒莫妮卡還在繈褓中。” “不對吧。”斯溫咧開嘴角,露出滲人的笑容,“您不是還有一個女兒,正好和您妻子同名,也叫做瑪麗,難道是我弄錯了?” 聽到斯溫叫出自己私生女的名字,安德烈侯爵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背後直冒冷汗。 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安德烈侯爵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很清楚斯溫是要要挾自己。於是安德烈侯爵放棄試探和隱瞞,直截了當地問道:“你要什麼?說條件吧。” “您不必緊張,姑父。” “姑父”這個稱呼在安德烈侯爵聽起來格外刺耳,但他還不得不擠出笑容表現出姑父的模樣來。 “我隻希望您能勸說女公爵,請她接受我的提議,遵照盟約和傑裡柯家族站在一起,僅此而已。我對您和女公爵都沒有任何惡意,現在和您這樣說話也完全是出於無奈,希望姑父能原諒我的不敬。” 這種說辭安德烈侯爵見得多了,基本上陰謀家在欺騙別人的時候總會用“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我也是為了你好”這樣的話語使對方放鬆警惕。但眼下即使安德烈侯爵覺得自己識破了斯溫的謊言,卻也拿對方沒有什麼辦法,畢竟自己的致命把柄可就攥在對方手上。 “我有些搞不懂,刺殺卡特琳公主的到底是不是你?”侯爵的餘光落在卡特琳公主身上,在他天真的妻子眼中,斯溫是個可愛的好孩子,但現在安德烈侯爵隻看到了影影綽綽的食腐烏鴉在聒噪著自己的野心。 斯溫斷然否認:“當然不是。我在古藤大廳說的都是真的,昨晚刺殺公主殿下的是宣道會的屠魔人,是我救了公主殿下。” 對於斯溫的解釋安德烈侯爵半信半疑,眉頭皺得老高。 “既然事實真相就是如此,我又能幫你什麼?” “巫師之中有一句誡言:‘真相不在於它到底是什麼樣,而在於人們認為它是什麼樣。’”斯溫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當年在蘇克森學習魔法的時光,“真相到底是什麼樣的,並不是由我來決定,也不是由佛可·火狐決定,在花園河穀,隻有女公爵大人能夠說清楚真相的麵目。” 安德烈侯爵感覺自己隱隱約約摸到了斯溫的意圖,隻是還有一層會霧隔絕著他與真相。 “你到底要什麼?如果隻是想要我吹枕邊風,你早可以用這個秘密來要挾我,為什麼非得把事情搞成現在這個場麵?” 斯溫的嘴角微微勾起,他感覺到安德魯侯爵已經傾向於自己了。 “歐內斯特伯爵不想看到任何人阻撓兩家的關係。” 安德烈侯爵終於明白了,傑裡柯不僅要帕維爾家族的全力支持,還要清除盟友內部的反對意見者,也就是佛可·火狐,這位一直不支持穀地領卷入皇位爭奪戰中的蔓穀城宮相。顯然,傑裡柯家族不希望在與特拉維耶決戰時,盟友內部出現問題,佛可·火狐必須去職! 這件事對傑裡柯家族有很大意義,但對帕維爾家族恐怕就沒有多少好處了,安德烈侯爵鎖眉凝思,不願意輕易答應斯溫。 “穀地領恐怕很難離得開佛可爵士,您不是穀地人,不知道火狐家族對瑪麗的重要性,蔓穀城的政務少不了他,而且短時間內很難找到可以替代佛可爵士的人。” 斯溫好似就等著這句話,不假思索便給了安德烈侯爵自己的答案。 “薔薇鐵壁守將沙利·瓦爾特利男爵可以擔當此任。” 安德烈侯爵一怔,脫口而出道:“沙利男爵是軍人出身,未必處理得了那麼多政務瑣事,又是帕維爾家族的分支出身,他入主中樞身份未免太過敏感了。” 斯溫直勾勾的看著安德烈侯爵,嘴角勾勒出讓人不安的笑意:“正因為如此,才需要給沙利男爵找個助手,幫著男爵熟悉中樞政務同時也能監督他,不是嗎?” 安德烈侯爵怔了一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猶豫著將手指指向自己。 “你是說……我?” “您不願意嗎?”斯溫反問道。 安德烈侯爵怦然心動,一直以來他都隻是站在阿瑪麗女公爵身邊的男人,基本隻能通過女公爵間接施加影響,而現在是一個他走到臺前的大好機會。 斯溫繼續說道:“沙利男爵駐守薔薇鐵壁多年,他能夠治理好這道花園河穀的關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未必不能治理好蔓穀城,隻需要您給予他一定建議,想必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安德烈侯爵愈發心動,但腦袋還是保存了一定理智。 “佛可爵士不會高興的,如果他的黨羽鬧事,可能……” 侯爵沒把後麵的話說下去,但斯溫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佛可·火狐也可能知曉安德烈侯爵的秘密,如果他抖露出來,安德烈和瓦雷家族一樣不會有好下場。 “如果把沙利男爵調入中樞,薔薇鐵壁就需要一位信得過的重臣管理了,雖然離開了中樞,但能夠出鎮一方,佛可爵士也勉強能夠接受吧?他的家族在穀地領,即使他去職了,火狐家的孩子還有機會,他難道不為家族的未來考慮嗎?” 這個建議安德烈侯爵實在想不到該如何反對,既處理了執掌大權的佛可·火狐,又用薔薇鐵壁的職務堵住了火狐一黨之口。他甚至懷疑傑裡柯家族早就想對付佛可·火狐了,不然為什麼斯溫才來到穀地領沒幾天,居然已經如此熟悉穀地領,能把各方派係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辦法了……”安德魯侯爵最終接受了斯溫的提議。 “很高興我們能達成一致。” 斯溫再給發夢魘的卡特琳公主掐好被子,順手擦去了她額頭的汗珠。 看到這一幕,安德魯侯爵終於按捺不住心裡的疑惑,問道:“你似乎很關心卡特琳公主啊?” “啊,這是因為……”斯溫握著公主的手,深邃的目光和安德魯侯爵眼中的疑惑正好對上,“我很喜歡這耀眼高潔的純白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