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溉泰拉莫斯領豐沃土壤的韋農河主要有三個源頭，北韋農河、韋農河和白河。其中最北部的北韋農河本是泰拉莫斯領與冷杉領的邊界線，自從四十年前，溫斯頓伯爵從厄普蘭茲家族手中割占了宴灣地之後，泰拉莫斯領就不得不提心吊膽的麵對北韋農河上遊的新鄰居。 　　河木鎮就坐落在這條讓泰拉莫斯人提心吊膽的邊界線上，這是個普通的林業小鎮，常駐人口隻有四百人，比下遊圖爾家族的雙橋鎮規模要小很多，但所控製的土地麵積卻大好幾倍，因為河木鎮的北邊就是麵積廣大而人煙稀少的狼歌森林。 　　管理這座鎮子的是斯特林·佩贊特，馬格努斯侍從官布蘭德·佩贊特的哥哥，出身於低級貴族的佩贊特家族。這位斯特林爵士已經在河木鎮當了三年的執政官，乾得一直不錯，不過今年對他來說是個巨大的挑戰，因為宴灣地人人都知道，要開戰了。 　　雖然還不知道傑裡柯家族的敵人是誰，可不斷抵達宴灣港的運兵船清清楚楚的告訴大家，戰爭一定會爆發。 　　即使是河木鎮這樣的邊緣小鎮，也躲不開戰爭的影響。斯特林三月份就接到了來自宴灣城主約翰·方納爵士的命令，開始招募士兵、囤積糧食，如果歐內斯特伯爵的目標是南方的泰拉莫斯領，那河木鎮毫無疑問的就會成為戰爭的最前線。 　　風聲鶴唳的緊張氛圍使得鎮民都繃緊了神經，即使到了晚上也得睜一隻眼睛睡覺。 　　而這個晚上，鎮內突然集結的軍隊更讓所有人都沒法入睡。 　　約翰·方納帶著宴灣城的士兵趕到河木鎮時已是晚上九時，隊伍打著火把，如同一條張牙舞爪的火龍一樣，進駐這座小鎮。 　　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麵的約翰很快看到了橋頭上的斯特林，借助明亮的月光，他發現斯特林身邊還有另一個人，宴灣地最大產糧區維廷的執政官，斯特拉頓·傑裡柯男爵的次子羅伯特·傑裡柯。 　　這一下，傑裡柯家族安排在宴灣地的三駕馬車都聚齊了，而看看鎮外星星點點的火光，約翰可以肯定，宴灣地的大半兵力今晚應該也都聚集在了這座不起眼的小鎮。 　　約翰打馬靠了過去。 　　“斯特林爵士，看來你還給羅伯特爵士送去了求援信，究竟是什麼樣的危機需要我們兩人一起來解決？” 　　說這話的時候約翰眼睛雖然是看著斯特林·佩贊特，但話語卻似有若無的指向了羅伯特。在宴灣地的權力架構中，斯特林年紀輕資歷小，隻能算是前線的哨兵，並不足以和另外兩人平起平坐；而在約翰和羅伯特之間的分工很明確，作為利維坦領最善戰的兩名將領之一，約翰負有保衛宴灣地的軍事職責，而羅伯特則主要作為文官管理傑裡柯家族珍貴的產糧區維廷。所以按理說，當宴灣地遭遇危機時應該是由約翰率兵處理，羅伯特不應當插手。 　　斯特林和羅伯特都聽出了約翰語氣中對羅伯特越權的隱隱不滿，年輕的斯特林不想和官場前輩兼半個上司的約翰關係鬧僵，馬上想要解釋，卻被羅伯特按住肩膀。 　　“實際上，是我讓斯特林給您送去的求援信。” 　　約翰一挑眉毛，坐在馬上俯視著羅伯特和斯特林。 　　“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事情其實很簡單，斯溫爵士在護送約洛殿下前往德維德斯的途中遭遇了襲擊，遇襲的地方就在泰拉莫斯領境內，而且是離開莉莉魯姆後沒兩天就遭遇了襲擊。” 　　這個消息倒是讓約翰有些意外。 　　“斯溫爵士和王子怎麼樣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約洛殿下沒事，斯溫爵士可能受了些傷，但應該不嚴重。這些消息是我父親手下的密探收到的，他花了三天晝夜不停趕到維廷，我已經放出信鴉通知島上的伯爵大人了。” 　　羅伯特的父親斯特拉頓是歐內斯特的情報總管，負責管理利維坦領所有的密探，羅伯特會最先收到消息並不奇怪。可約翰心裡卻警惕了起來，密探從南方的泰拉莫斯領來，最先抵達的應該是河木鎮，就連約翰的宴灣城也比維廷的豐收堡要近，可傳遞消息的密探沒有選擇告訴自己或是斯特林，斯特拉頓一家對利維坦領情報係統的管控似乎太過牢固了。 　　約翰不露聲色，隻把這件事悄悄記在心裡，和之齊名的泰特斯·萊斯利不同，約翰·方納是個很有城府的人，他知道該如何保守秘密，又該如何利用秘密。 　　“那您為什麼要我帶著部隊來支援河木鎮，危險並沒有來到宴灣地吧？”約翰在馬上緊緊盯著羅伯特，但他的餘光也在悄悄打量斯特林，他心裡有了點猜測，隻是不知道佩贊特家的兒子在其中又參與得多深。 　　“您覺得誰會有那麼大的膽子襲擊斯溫爵士和約洛殿下的車隊？”羅伯特反問道。 　　這個答案的問題約翰在一秒內就能想到不下於十個，傑裡柯家族樹敵眾多，吉昂家族也被不知多少人惦記著，可能的襲擊者太多。不過從現今的局勢出發，把範圍局限到泰拉莫斯領，約翰第一個想到的還是河對岸的巴奇尼家族。 　　“您覺得會是誰呢？”約翰心裡有了猜測，可他並不說出來，反而去問羅伯特。 　　羅伯特對約翰的謹慎用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作為回答，賣關子的說道：“真相不在於它到底是什麼樣，而在於人們認為它是什麼樣。” 　　雖然約翰·方納不是巫師，但他馬上就確定了羅伯特的想法：不管究竟是誰做的，就認定是巴奇尼在背後指使，先拿下這個世仇，把戰爭發動起來再說。 　　宴灣地所有人都知道要打仗了，作為歐內斯特伯爵最信重的兩名將領之一，約翰當然也清楚這一點。戰爭對他們這些軍人而言就意味著軍功和榮譽，意味著更高的爵位和更多的封地，約翰當然也期待著建功立業。 　　然而這個男人能夠有今天的地位，恰恰是因為他軍人之外的一麵。 　　“這是斯特拉頓男爵的意思嗎？”約翰掃了眼斯特林，佩贊特家是馬格努斯的家臣，如果這並非羅伯特自作主張而是有人授意，那就會牽扯到利維坦領三大重臣中的兩位，更要命的是這兩位還都姓傑裡柯。 　　“送給我父親的信還在路上。”羅伯特很淡定的回答道，從他的表情上看，約翰也無法判斷這句話是為了撇開斯特拉頓的關係而做的偽裝，抑或確實出自羅伯特自己的獨斷。 　　認真想了想後，約翰開口道：“羅伯特爵士，您是伯爵大人的堂兄弟，應該知道伯爵大人不喜歡超出計劃的意外。” 　　“這不是什麼意外，而是本就在計劃中的事情，伯爵大人上個月就開始集結部隊、準備糧草輜重了，他隻是缺少一個開戰的時機，而我們現在做的就是為了解決伯爵大人這一煩惱。” 　　約翰深吸了口氣，顯然羅伯特不會聽從他的勸告，即使宴灣城的軍隊不參加，羅伯特也一定會帶著他的人越過北韋農河向巴奇尼家族發起攻擊。約翰完全可以想象羅伯特這麼做的原因：他是家裡的次子，幾乎沒可能繼承到斯特拉頓曼蘭男爵的爵位，直到現在他僅有“維廷執政官”的職位，而無正式的爵位，哪怕為了自己的前途，他都必須要抓住這次的機會立下功勞，隻有這樣做，他才有機會在歐內斯特伯爵征服泰拉莫斯領後，於那片豐沃的土地上獲得一座屬於自己的城堡，而不是再做什麼執政官。 　　“您打算夜襲吉拉德爾？” 　　“不隻是吉拉德爾，我還想拿下福寧地區。”羅伯特指了指鎮外的星星點點的火光，“我從維廷帶了八千人過來，您知道的，當年先伯爵將維廷一半的土地賜封於在灰皇冠戰爭中立下功勛的騎士們，那時候每家都有足夠的土地，隻擔心耕種土地的佃戶不夠；而四十年後的今天，維廷的貴族人口比當初多了四五倍，貴族們的土地和財產經過分割繼承也越來越少。吉拉德爾的土地是挺多，但對我們來說還太少，拿下福寧，所有人都會像稱頌先伯爵那樣稱頌歐內斯特大人！” 　　約翰沉默了，這或許也是歐內斯特伯爵必須要發動戰爭的重要原因之一，找書苑 www.zｈaoshuｙuan.com 羅伯特的這番話徹底說服了他。 　　“如果要拿下福寧，用斯溫爵士遇襲的理由可不夠。”約翰終於下馬，走到了羅伯特與斯特林身邊，站在橋頭眺望南岸的廣袤土地，“第一步是夜襲吉拉德爾，解決巴奇尼家的軍隊，但不能解決巴奇尼家族。” 　　羅伯特和斯特林齊齊看向約翰，兩人都是一臉的詫異。 　　“我們要給阿爾·巴奇尼一個逃跑的機會，讓他往南逃去賜福城，或者逃去東麵的亞森港，那樣我們就有理由追擊了。” 　　“然後用包藏巴奇尼的理由拿下那些土地！”羅伯特腦子動得很快，馬上理解了約翰的戰術意圖。 　　約翰點了點頭。“一定要快，不能給泰拉莫斯人太多反應的時間。我們集結部隊的動靜很快就會傳到河對岸，我現在就出發！羅伯特爵士，您兩個小時後再過河；斯特林爵士，麻煩您為我們提供後勤支援。” 　　羅伯特對約翰獨自敲定戰術布置沒有任何異議，他可是利維坦領最傑出的名將，約翰·方納這個名字就值得羅伯特無條件的信任。 　　而做了一整晚透明人的斯特林也點了點頭，這時候他才有機會表現自己的存在。 　　於是作戰計劃就這麼迅速的決定了下來，約翰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直接騎上了戰馬，給副官下令集結部隊準備出發。 　　夜幕下，約翰打出了方納家族的海蛇旗幟，黑暗匍匐在蛇鱗上，猩紅的信子嗅著獵物的氣味。而傑裡柯家族的月烏鴉旗則高懸於河木鎮，食腐的烏鴉靜靜矗立於月光之下，等待著盛宴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