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按照飛廉的建議，他本人先帶著皇城司的人馬去往青州探查一番，張叔夜則等在汴京候命。何執中采納了這一建議。 　　為了避開他人的注意，飛廉一行人故意化裝了分開行走，而且是分為了水陸兩支人馬。水路從汴京乘船經五丈河【1】到梁山泊，從梁山泊再改走陸路。水路安逸些，但如今水淺也慢一些，飛廉就想著安排隊伍中所有女子走水路，畢竟女子走陸路還有諸多不便。 　　哪知那黃瑛偏不乾，非要跟著飛廉一起走陸路，她辯解道：“臨行前梁都知專門吩咐了小女子，說一定要在熊指揮使身邊多看多學，我如何敢違逆梁都知的意思！” 　　飛廉一愣道：“路上這麼冷，你一個女子家的，細皮嫩肉的，騎在馬上都給凍壞了，何況還有那顛簸之苦！咱們到章丘匯合，還不成嗎？” 　　“這些就不勞指揮使大人操心了，何況如今恁倒是對待我們女子這般體貼了，是不是有些晚了？” 　　飛廉覺出她話裡有話，想是她已聽聞到自己的家事，於是心虛道：“你什麼意思？我熊飛廉向來光明磊落，也沒做過對不起任何人尤其是你等女子的事情！” 　　黃瑛有些不以為然地看了飛廉一眼，又指了指自己的一身男裝道：“這就好，這就好！隻是如今指揮這般區別對待，到底有些不合時宜！此番辦案，指揮若是心裡總有男女之別，我看是難成事的！從此刻起，指揮就將我等視作男子就行了，該怎樣就怎樣，不要另眼相看吧！” 　　“好吧，這可是你說的！” 　　飛廉不敢輕信別人，就將熊勉帶在了身邊，他們二人多年來一同出生入死，也有了很多默契。那黃瑛則挑了一個身手不俗的丫頭作伴，這丫頭名叫銀環，今年隻有十七八歲，一路上熊勉像照顧女兒一樣，她也就稱呼熊勉為“大叔”了。 　　四個人騎著馬由陸路而行，飛廉賭著氣，非要黃瑛告饒不可，所以一路緊趕，累得、凍得那熊勉和銀環叫苦不迭，可那黃瑛將身上裹得緊緊的，好似不懼風雪，偏偏就沒有叫過一個苦字！ 　　初十的這天晚間，四個人在開德附近的一家驛站中歇腳，隻聽熊勉向飛廉抱怨道：“三爺，這是催命呢！你看看俺這腿襠，都磨破了！” 　　熊勉脫下褲子就給飛廉看，飛廉笑道：“那個小黃鶯兒，非跟爺較勁，我就是要她來求我！” 　　“爺啊，你們兩個鬥氣，何苦叫俺和銀環丫頭跟著受罪呢！” 　　“明日你們叔侄就慢一些，爺跟那小黃鶯兒走在前麵，我就不信她是鐵打的！” 　　過了一會兒，熊勉從外麵打洗腳水回來，道：“俺剛才碰見銀環丫頭了，她也磨破了腿，剛上了些藥！到底是女孩子家家的，哪比得了咱們皮糙肉厚的！” 　　“那小黃鶯兒怎麼樣了？”飛廉急忙問道。 　　黃瑛被何執中臨時封了一個司庫，掌管著隊伍一應錢財出入賬目，熊勉因而道：“黃司庫看著沒什麼事呢，說來也真怪，她倒是像慣熟騎馬的！” 　　飛廉納了悶了，到了第二天上路時，他特意往黃瑛身上瞧了瞧，沒瞧出什麼異樣。飛廉愣在那裡，又等著看黃瑛上馬，黃瑛不免有些窘道：“指揮使大人這是做什麼，看得小女子怪不好意思的！” 　　飛廉尬然一笑道：“我看你馬術不錯，這一翻身上馬的動作，乾凈漂亮，想來是有名師指點過吧？” 　　黃瑛包裹好了，當即翻身上馬，那動作著實如行雲流水，若非穿得有些厚實，那騎在馬上的英姿定然還可增色不少，但見黃瑛明眸含笑道：“指揮眼力不錯，等閑了我可以教一教指揮！” 　　盡管黃瑛掩飾著，但眼尖的飛廉還是注意到她的褲子有些特別，靠內的一側分明更臃腫。這一下飛廉全明白了，當即翻身上馬，勒馬笑道：“好啊，我知道司庫的針線也不錯，順便也給我縫一件你身上這般方便騎馬的褲子吧！” 　　黃瑛爽然一笑，道：“不瞞指揮說，我家是開藥鋪的，汴京馬道街‘黃太丞家’便是，我自幼跟隨父祖到各地販藥，旱路、水路也都是慣熟的，這騎馬還不是小事一樁嗎？” 　　難怪這黃瑛在馬上如此能撐，不過飛廉更好奇了，湊近了道：“哦，那說起來，我還去你家藥鋪買過藥呢，找書苑 wwｗ．zhaｏshuyuan.cｏm 可是從來沒見過你啊！這麼說，你也算是半個醫家了，對吧？那為何、為何又、又是眼前這般光景呢？” 　　黃瑛策著馬慢走著，回身對飛廉肅然道：“這個可不能跟指揮說，事關朝廷機密！” 　　飛廉對眼前這個女子越發好奇了：她看起來也有二十多年紀了，姿色可謂中上，家世也至少小康，想來是嫁人了，可如何又來拋頭露麵、還跟著自己去舍生冒死呢？莫非是她脾氣不好，沒有嫁出去？或者是她這種叫汴京百姓又怕又恨的察子【2】，沒人要嗎？ 　　以前民風淳樸時，已婚女子還會盤起發髻來，可是如今風氣越來越壞，尤其是這汴京，女子不僅開始“服妖”，連發髻也越來越隨心所欲，飛廉的二嫂有事沒事也愛妝扮，沒點矜持、賢淑的樣子。黃瑛身份特殊，她是否盤髻，都不能作數，所以飛廉明麵上也看不出什麼。 　　飛廉便讓熊勉悄悄地跟銀環打聽，那銀環是皇城司的新人，她也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有一點，飛廉能確信，這黃瑛定然沒有生過孩子，至少家裡沒有孩子，不然她一定會記掛孩子的，不會如此賣力！ 　　黃瑛的眼神中帶著暖色，嘴上冷可心裡卻熱，這不像那些心硬、心冷的女子，所以她若真有孩子，又是這等中人之家，指定不會在各處亂跑的。 　　【1】五丈河是當時的重要水運交通線，主要用途是運送山東穀物到京師。另外，在宋代時期，梁山泊一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內陸湖，號稱“八百裡水泊”。 　　【2】又稱“邏卒”，類似便衣特務，“察子”是百姓俗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