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入海 　　一 　　王栩等人被留在了博興一帶繼續暗訪，這日晌午，他帶著兩個手下到了廣饒的一家酒樓，正埋頭吃喝時，一位模樣清秀的公子背著一個包袱進來，坐到了王栩等人的鄰桌。 　　王栩向那公子抱拳示禮，公子還禮，那公子像是十分饑餓，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飯菜，可是等結賬時，他翻遍了自己的身上和包袱，竟拿不出一個錢來。那公子隻好對著店小二尬然一笑道：“壞了，我的錢袋忘了拿了，你方便不方便跟我一起去取！就在城東那家李二郎久住【1】。” 　　“這麼遠，這會子小的沒有空閑啊，要不客官還是先找找身上有什麼值錢的物件，押在我店裡再說吧！”店小二為難道。 　　那公子下意識地往自己頭上去摸，可是猛的又縮回了手，啞然失笑道：“若我是個女子就好了，還有釵環給你先押著！” 　　“您身上不是有這件玉佩嗎？”店小二指著公子身上的一件龍鳳紋玉佩道。 　　公子看了看玉佩，隻好為難地從身上摘了下來，叮囑店小二道：“好，這玉佩就先押在你這裡，一定給我看好了，我去去就回！” 　　說著公子轉身就要下樓，王栩一直在旁邊悄悄看著呢，這時他突然站起來向著那公子喊了一聲：“慢！” 　　“兄臺有何見教？看我還不夠狼狽嗎？”公子回頭對王栩苦笑道。 　　王栩向店小二道：“這位公子欠你多少酒飯錢，一並算到我們這桌！”說著，他就掏出了一錠五兩的銀子遞給了店小二。 　　王栩從店小二手裡取過了玉佩，雙手交換給公子道：“愛物奉還！” 　　公子感激不已，忙謝道：“兄臺高義！兄臺家在何處，小可定當登門拜謝！” 　　“一頓飯錢，值得什麼！”王栩一擺手，“不過有一事鄙人想向仁兄打聽！來，請借一步說話！” 　　王栩將公子請到了酒樓角落的一張空桌子上，公子麵色突然有些緊張，他和王栩對麵坐下了，不無張皇道：“兄臺想問小可什麼？” 　　王栩一笑道：“我們隻是行商到此，雖常販賣些絲綢、布匹之類，可對其他營生也頗有興趣！比如這製燭、製墨的石脂水，請恕鄙人莽撞，不知仁兄可有門路？” 　　公子一下子蒙住了，忙道：“兄臺開的什麼玩笑？小可隻是鄉野之人，哪知道什麼石脂水！” 　　“哦，這樣啊，看來鄙人真的是冒失了！”王栩往公子左側的胳膊肘處一指，“那敢問仁兄這衣服肘處沾的可是石脂水？” 　　原來王栩在公子與店小二談話之時，突然注意到這醒目的一處油跡，根據他剛剛掌握的鑒別本領，他斷定這恰好正是他在辛苦打聽的石脂水。 　　那公子驚訝地看了看自己的左側的胳膊肘處，那裡確實有一片非常明顯的油汙，隻是自己一直沒留意。他的臉色突然一變，道：“我，我不認得這東西！” 　　“那仁兄是在何處沾染上的？” 　　“我不知道！”公子突然站了起來，拱了拱手，“我要走了，麻煩兄臺告知居處，小可定當厚報！” 　　王栩向著樓梯處做出一個請的動作，灑然一笑道：“仁兄請自便！” 　　“好吧，青山不改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說罷，公子轉身下了樓。 　　一位手下兄弟立即湊近了王栩，小聲道：“爺，要不要跟上去？” 　　王栩點點頭，吩咐道：“先看看吧，千萬不要打草驚蛇！那是個女子，一會兒我讓翠姑來替你！” 　　“女的？小的還真沒瞧出來！” 　　“看樣子這姑娘也沒少走了江湖，老練著呢，連你等都被她騙過了！”王栩微笑道。 　　【1】“久住”係宋代旅館的名稱。 　　到了暮色四合的時候，一位手下來到王栩等人暫居的皇城司暗寮的家中，稟報道：“翠姑剛剛傳來了消息，晌午時指揮讓盯的那個姑娘剛才被一幫人給擄走了！” 　　王栩不免詫異道：“哦？看來這姑娘還真不簡單！不對啊，她不是住在這城裡嗎？光天化日還有人敢強行擄掠？” 　　“反正翠姑是這麼說的！她已經跟過去了，請指揮示下！” 　　王栩想著那姑娘身上也許有什麼重要線索，他也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如此猖狂，於是下令道：“趕快叫齊了咱們的人手，趁著城門沒關，趕快出城！若是城門已關，大夥也想辦法出城去！按照翠姑留下的標記，到她那裡會合！記住，不要空著手！” 　　王栩帶著手下三十多人最終在城東十幾裡外的一處名叫“烏家堡”的大莊園外聚齊，這莊園是用磚墻圍起來的，周遭還有注滿水的壕溝，墻頭上點著火把，有不少護丁看守著。這一看就是地方豪強之家的派頭，難怪如此行事霸道，也不知這姑娘如何沖撞了這位堡主，說不定是這堡主看上了姑娘想要強行霸占也未可知。 　　王栩派了一個善於攀援的兄弟進到了堡中打探，不一會兒堡中就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犬吠之聲，那前去打探的兄弟也回來了，稟報道：“堡中有很多條狗，不能暢行！不過屬下已經打探到那姑娘的下落，此刻她已被脫得身上隻剩一件褻衣，掛在一棵大樹上吊著呢！看這架勢，她不會被吊死，也得凍死！” 　　世間居然有如此歹毒之人這般殘忍地對待一位姑娘，以前王栩也隻是聽說過而已，並不敢置信，如今他就要親眼見證一回大宋治下豪強的兇蠻與威勢了。 　　那狗叫聲讓堡中緊張了一陣子，及至狗叫聲停住了之後，堡中的看守們又恢復了散漫之態。王栩被氣得狠狠地砸下一記重拳，於是他下令道：“都蒙好麵，今晚咱們就練練兵，砸了這烏家堡，盡量不要殺人，教訓他們一頓即可！” 　　王栩很快帶人打進了堡中，堡中雖有護丁百餘人，可根本不是皇城司這些精兵強將的對手，大部分人都被打傷、打暈了，其餘的人隻好跪地求饒，還有幾個想去搬救兵的也被截住了。倒是幾個武教習還算是練過些拳腳的，他們護送著堡主準備到密室躲藏，可還是沒能來得及。 　　不過一炷香的工夫，王栩等人就控製住了堡中的局勢，也將那姑娘從樹上解救了下來。那姑娘穿好了衣服，來向王栩道謝，隻見尚有些驚惶的她打著寒顫，伏地一拜道：“大俠救命之恩，小女子沒齒不忘，敢問大俠名諱，日後定當厚報！” 　　“晌午你欠了我一頓飯錢，晚上就欠了我一條命，如果想報答我，就跟我講幾句實話吧！”蒙著麵的王栩笑道。 　　姑娘一下子就愣住了，她也有些江湖經驗，但見這些人身手不凡、號令嚴明，而且像是有男有女，她不禁起了疑心，竭力鎮定道：“兄臺原來是朝廷的人，隻是小女子何德何能，叫兄臺這般上心！” 　　王栩也吃驚於這姑娘的明敏，看樣子她也就十八九歲上下，個頭倒高，一襲青衣穿在身上，越發顯出矯捷的身姿，隻是剛才的慘遇讓她的發絲還相當淩亂。王栩快然一笑道：“從一開始我就跟姑娘講明了，就是這石脂水的事！我等正是為此而來！” 　　“哦，那看來不是巧合了！” 　　“什麼意思？” 　　“你說什麼意思？昨晚上我來過這烏家堡，石脂水定然是在這裡蹭上身的，難道你們不是已經打探到此中情形了嗎？” 　　經姑娘這樣一說，王栩頗有些意外之喜，忙讓人去細細查看堡中石脂水的情狀。王栩又問姑娘道：“可否請教姑娘芳名？這幫人又因何要對姑娘下此毒手？” 　　姑娘便如實向王栩說了，她名叫葉曉書，隻因昨晚闖入烏家堡打探哥哥下落，今天就被烏家堡的人給盯上了，在客店中被他們強行擄走。後來堡主見她有幾分姿色，欲行非禮，但被曉書咬破了耳朵，堡主一怒之下便將她吊到了樹上。 　　“昨晚上你是一個人來的，還是有其他幫手？” 　　“是我一個人來的，我聽一些江湖朋友說我哥哥來了這裡，不過並未找到我哥哥的蹤影！” 　　王栩心裡不由一震，道：“這裡是龍潭虎穴，你不知道嗎？一個小姑娘就敢來闖，你不怕死嗎？” 　　“以前也怕，現在不怎麼怕了！” 　　“是嗎？為什麼不怕了？” 　　曉書默然，王栩繼續追問，曉書隻得道：“好吧，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那我就告訴你！我兒時有個閨中好姐妹，一起讀書，一起學女紅，還一起學習騎馬，後來我們結拜了盟姐妹，可是她後來被人害了，兇手逍遙法外，為了替盟姐報仇雪恨，我歷盡艱辛，才找出了真兇，並且手刃了他！經過這個事情後，我就不那麼怕死了！”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你還是一位奇女子！請受王某一拜！”王栩鄭重地鞠躬道。 　　曉書淡然一笑，道：“我為盟姐報仇，天經地義，敬我做什麼！” 　　“你哥哥是什麼人？他為何要來這烏家堡，莫非是得罪了這霸道的堡主？” 　　“實不相瞞，我哥哥是一位遊俠，他早就聽聞這個烏家堡惡名昭彰，近年來新興兒的，凡遊俠想要在江湖上立名，都以獨闖烏家堡為第一等事！不過我哥哥也是想要行俠仗義，教訓這個作惡多端的堡主一頓！”曉書麵露憂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哥哥如今下落不明，也不知被那堡主害死沒有！” 　　“這個好辦，把他叫過來一問便知！” 　　“怎麼？你們抓住了他？” 　　“嗯，製住了！”王栩一擺手，“押過來！” 　　曉書一個女孩兒家，被人險些強暴，又被剝光了衣服，遭受到如此奇恥大辱，若非神兵天降，她多半也將小命休矣！此時曉書的心中騰起了一團火，等到她看著那壞事做盡、耳上還纏著白布的堡主被狼狽地押過來時，她便飛身來到了他的麵前，趁著眾人不防備，從靴子中抽出了一把隨身攜帶的匕首，就朝著那堡主的肩上刺去！ 　　那堡主一聲慘叫後，當即流血倒地，口中不斷求饒道：“姑奶奶饒命，饒命！” 　　眾人忙拉住了曉書，她回頭對王栩道：“放心，我不會殺死這個狗賊的，還沒問出我哥哥下落呢！” 　　“你們、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莫非是梁山泊好漢？”堡主捂著傷口問道。 　　“算你聰明！”曉書接口道，“快說，我哥哥葉明非呢？” 　　“葉明非？”堡主思忖了片刻，“他、他在後院地牢裡關著呢！” 　　王栩於是命人給堡主包紮了一下傷口，隨後便押著他去了後院地牢，大家都一起過去了，到了地牢後，隻見裡麵關著五六個人，曉書一邊喊著哥哥的名字，一邊幫著打開了牢門。 　　“曉書，我在這裡，在這裡！”一個原本在地上躺著、渾身臟兮兮的男子起身喊道。 　　“哥！你受苦了，我們來救你了！”曉書一下子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