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這次眾人一共救出了六個人，除了一個是堡主抓來的附近村民，其餘五人全是跟葉明非一樣的遊俠，他們都是奔著烏家堡的惡名和強固來的，沒想到都未能安然脫身回去。 王栩又讓堡主領著他去看了自己存放石脂水的倉房，當他看到滿滿一屋子的石脂水時，便問那堡主道：“你們存放這麼多石脂水做什麼？” “回大爺，照明、取暖都可以用啊，主要就是夜間做火把！也是防備有大股、大股人馬來襲，用這個可以做火攻，好歹抵擋一陣！”堡主老實地答道。 “這些東西都是從哪裡買來的？” “陜西！” 王栩沒有看到跟石脂水在一起的銅，也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看來烏家堡沒有必要再待下去了。 本來那些被關的遊俠執意要燒了烏家堡，如此節外生枝，王栩擔心朝廷會怪罪，他還是說服了眾人，給這位已經被重傷的堡主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得知這些人全是遊俠，王栩真是喜出望外，因為就在飛廉臨走之前，曾告知王栩要盡量跟那些遊俠接觸，並且在適當的時候報出自己的名字來，所以王栩在領著眾人出堡後，一麵走一麵問他們道：“敢問諸位好漢，你們可認得一個叫熊飛廉的好漢？江湖人稱‘三公子’。” 這些人自然非常警惕，懷疑飛廉是闖了什麼禍，所以都搖頭說不知，曉書愣過片刻道：“從來、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 “是嗎？熊飛廉也曾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漢啊，隻是這兩年安分了，實不相瞞，小弟乃是熊飛廉的結拜兄弟！”王栩拿出了一把劍，“諸位請看，這就是我們結拜時熊大哥贈送給我的，他的佩劍！” 葉明非接過來看了一下，正要說話呢，曉書給哥哥使了一個眼色，明非隻得誇贊道：“好劍，好劍！” 王栩再三詢問，曉書隻得道：“好吧，我就直說了吧，我認識飛廉大哥，可他平生最不喜官府之人，又如何與你結拜？” “妹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熊大哥本就出身於宦門，前些年他還做了浛洸縣尉呢！隻是因為私放盜賊，被上司罷了官，在家種了兩年地，如今受到朝廷重用，在忙著追查一樁案子呢！”王栩麵向了眾人，“這個官府裡有好官也有壞官，對吧，譬如不才，諸位覺得是壞官嗎？” 眼見王栩自己承認了乃是官府之人，這些平素恨官入骨的遊俠不由一驚，紛紛疑惑道：“你等不是梁山泊好漢嗎？” “梁山泊好漢怎會有這陣仗？看看這些人使得家夥，哪是我們平常能見的，再看看他們個個不茍言笑的模樣，哪像我等快意恩仇的江湖之人！”曉書指指點點道。 王栩與皇城司兄弟們麵麵相覷，王栩沒有混過江湖，根本摸不清這些遊俠的心理，隻是想著自己救了他們一命，他們應該百般感激和親近才是，沒想到人家倒開始警惕、疏遠起自己來。 王栩有些後悔過早坦露身份了，於是隻得一笑道：“人生在世，隻求無愧，在不在官門，又有何妨？何況為國殺敵，難不成還要單打獨鬥不成？實不相瞞，熊大哥之所以看重小弟，皆因小弟乃是西軍出身，因為立了寸功，才跟熊大哥一同被派了一樁差事！不管怎麼說，我等也是冒險救過諸位的，如今心知諸位見多識廣，特有一事相請教，所以還請諸位能以實相告！” 葉明非跟妹妹及眾人嘀咕了幾句，道：“好，我等也敬你是個真漢子，又於我等有救命之恩，他日定當厚報！如今你要問什麼事，就直說吧，若是不背俠義，我等必定知無不言！” 王栩向眾人一一拱了拱手，道：“諸位多年行走江湖，可曾在哪裡見過那石脂水與銅是在一處存放的？” 這一問讓眾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個個的都不知如何作答，倒是一位曾在軍中待過的遊俠不禁笑道：“這守城用的猛火油不就是石脂水煉製的嗎？那猛火油櫃好多不就是銅櫃嗎？這物件也隻在軍中才有！” 王栩也好，飛廉也好，他們都從來沒有往什麼猛火油櫃上麵去想，再說銅比鐵貴，王栩常見的猛火油櫃都是鐵做的，他還沒太留意銅油櫃。可是此時的王栩卻突然想到：銅油櫃畢竟也是有的啊，而且若是製造油櫃的地方附近有銅礦之類的，可就不會舍鐵而用銅嗎？而且銅櫃要比鐵櫃耐用。此外，利用石脂水煉製猛火油，這是朝廷軍器監秘而不傳之術，若是有歹人掌握了此術呢？他們完全有可能私自煉製猛火油啊！ “那再請教眾位，可知這周遭哪裡有銅礦沒有？” “鄒平就有銅礦啊！距此地約有百裡。”葉明非用手指著西邊道。 王栩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想來還是自己想歪了：在這山東之地，怎麼可能有人製造什麼猛火油櫃呢？他們就算鋌而走險造了，那造了又有何用！ 王栩此前已經打探到青州、登州一帶有幾家海商，傳聞他們其中有一家或多家的船隊曾經與遼國通商，王栩不由得懷疑其中可能有私通遼人者，甚或還偷偷帶來了遼人的間諜。可是若說到這些海商有往遼國販售違禁品的話，那地方官府豈能坐視？縱然可以收買一兩個官吏，可如何買得通眾人？ 由此，王栩便放下猛火油櫃的事情不提了。 一行人到了王栩安排的住處，第二天早上，曉書突然跟王栩說起了一件事情：“上個月我打探哥哥的下落，路經渤海縣時，有人告訴我一件事，那人說他在前一陣子曾在土河邊上看到兩艘大船，兩艘大船都是往海邊去的，船上都擠滿了人，總共不下五十六人呢！當時天黑，不過船上有些亮光，他就看到船上好像有人被綁著！不過當時離得也遠，他看得不真切，也就沒去報官！” 莫非兩艘船上押走的是鴻臚寺那些人？那麼他們會被押去哪裡呢？遼國？還是別處？再回陸上恐怕是不太方便，會不會是羈押到了某座島上呢？ 王栩頓時眼前一亮，忙激動道：“妹子啊，你說的這件事對我們很重要，謝謝你！” 王栩又找來那幾個遊俠，問他們道：“敢問諸位俠士，這京東沿海一帶有沒有什麼海島，諸位可知道有哪一座是不那麼尋常的？此事是大家聽到的傳聞也好，若是大家親見的就更好，都無妨，盡可說出來聽聽！” “這還用說，自然是令人人色變的沙門島【1】了！嗬嗬！”一位遊俠笑道。 其他人無不跟著笑起來，王栩知道這沙門島的惡名，隻好點頭道：“嗯，那除了沙門島以外呢？” 眾人陷入了思索，突然葉明非道：“認真想起來，還真有這麼一座反常的島！那青州彌水入海處，向東北約有七八十裡，有一座東萊島，那島方圓五六裡地，本是海商們停駐之所，可是近幾年這個島好像是被某家海商獨占了，還不許周圍船隻靠近！從前很多漁民出海遠了，就在東萊島上過夜，遇上風浪了，就到那裡躲避！可如今他們都登不了島了，為這個他們還曾找過衙門理論，可衙門不管！漁民又找到幾位遊俠同道，連同兄弟也在內，想請我等為他們主持公道！前年的時候，我們幾個就乘著漁船下了海準備登島看一看，可是大家猜怎麼著？” “怎麼著？莫非那島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一位遊俠道。 “我們還沒上島呢，就被人家截住了！” “那為何不強行登島？或者夜間偷渡上去？” “唉，那島上住的好像是軍士，但又沒有著戎裝！反正人馬應該不少，兵械精良，氣足神旺，看著像是禁軍，我等幾個江湖草莽，雖說武藝還過得去，可也犯不著跟這些訓練有素、人多勢眾的禁軍作對啊！當時我等都以為此地已被朝廷辟為一座秘密的兵家要地，可是後來聽說那裡還是不斷有某家海商的船隻停駐，所以覺得這裡麵定然有些見不得人之處！” 王栩從沒聽說過朝廷在什麼島上設立據點，不過這也確實不失為一條重要的線索，王栩於是拱手道：“多謝葉兄的指點，那我等明日就趕往東萊島去看看！我等目前就這點人手，道路也不熟，眾位俠士若是肯來相助，自然是竭誠歡迎的，我王某人也在這裡保證，事完之後，絕不會虧待大家的！” 幾位遊俠還是信不過王栩，準備一起離開，葉明非也有些猶豫不決。那王栩感佩曉書的重情重義，心底很願意跟這個倔強、高傲的姑娘相處，所以心中很想讓曉書一同前去。 王栩於是找到了曉書，對她坦言道：“妹子，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如今我跟熊飛廉大哥正在查辦一件說出來定然令朝野震驚的大案，官家對此案甚為關切，特意責成何相公主理此案，何相公又輾轉找到了熊大哥和我！我自然是賣賣苦力，此案還是要靠熊大哥來破！此案關乎我國家之安危，凡我大宋子民皆當挺身而出，何況你們兄妹還這般富有仁勇、俠義之氣，怎能錯失這一濟世安民的大好良機呢？” 飛廉確實有些破案的名聲，他自己也曾津津樂道於以前破過的幾樁疑難之案，這個曉書還是知道的，所以她猜測著王栩說的應該是真的。曉書被王栩的說辭打動了，於是便去對哥哥道：“這人說的當不是假話，飛廉哥想來是入了他們的夥！何況確有飛廉哥的佩劍，這個做不了假！我信得過飛廉哥的人品，雖則他在為朝廷做事，可定然也是於國於民、於我等有益的！我看咱們還是幫幫這位仁兄吧，就算還他的人情！我可不想欠人家的！” 葉明非點點頭，充滿回味道：“嗯，是這個理兒！飛廉的人品、器識不容置疑，想當年他帶著我等區區幾個人，冒死前去那黑雲寨，一力挑戰‘鎮山虎’，血灑抱犢崮，其英風壯采，猛奪貔貅，終讓那‘鎮山虎’伏首，找書苑 ｗｗw.zhａoｓhuyuan．ｃom 救下了那些被他捆打、勒索的眾人！不過飛廉這家夥也賊得跟個猴精兒一樣，能耍得人團團轉，就說這抱犢崮血戰，也是他乘夜裡裡外外打探了一番，將人家山上喝的水下了藥在先，弄得寨子裡好多人肚子疼得爬不起來，不然我們以一敵百，根本沒有勝算！嗬嗬，幾年不見，哥還真有些想念飛廉了，原本還打算到飛廉的老家仙源縣去打探一下他的下落呢，此番咱們若是幫了這王兄弟，恐怕還能有機會再見飛廉呢！” “是啊，那一回飛廉哥在街上攔住咱們縣那位昏庸無能的太爺大駕，將他訓斥了好一頓，那縣太爺臉上掛不住，就命人打飛廉哥，可這些狗子哪是飛廉哥的對手！這一幕正好被我撞上了，飛廉哥說得有理有據，又義正辭嚴、痛快淋漓，還狠狠地教訓了一番那些狗仗人勢的家夥，圍觀的百姓無不拍手稱快呢！”曉書的臉上像綻開了花，“飛廉哥可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我早就想再見他一麵了，不，是想見很多麵呢！” “哎呀，女大十八變，這五六年過去了，你還長高了那麼多，飛廉恐怕都認不出你了呢！” “不會的，他一定會一眼就認出我來的，因為我時常在夢裡見到他呢，嗬嗬！” 最後，經過一番說服，除了葉明非、葉曉書兄妹，另有兩位遊俠也表示願意跟隨王栩等人前去東萊島。 【1】沙門島，即今長島，又稱廟島群島，“沙門島”為古稱。隸屬於山東省煙臺市的一個群島，全島屬長島縣管轄。在宋代是流放、囚禁犯人的地方，一度因其高死亡率聞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