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3節第4節、蹴鞠大賽(1 / 1)

大宋宣和謎案 周明河 6127 字 2024-03-17

三   剛剛回到青州沒幾天,房正攸手下的那位師爺張尚誌便突然來找“顏生”,神秘兮兮道:“顏老弟,你蹴鞠玩得怎麼樣?踢過躍鞠嗎?”   還以為什麼事呢,看來這個張師爺養成了一種搞陰謀的做派,不習慣坦坦蕩蕩。飛廉年青的時候就愛玩蹴鞠,舉凡什麼比賽顛球次數的“打鞠”、比賽時不用球門的“白打”及多人參與拚搶的“躍鞠”等等,他都非常在行,而且他還以踢高、踢出花樣見長。不過他如今不能過於暴露,隻好謙遜道:“還行吧,玩過幾年!”   “好、好,那你有空的時候就往咱家的鞠室去一趟,下個月就是一年一度的躍鞠賽了,青州城的縉紳、商賈大家都會派隊參加,優勝者可是要嘉獎的!”張尚誌興奮道。   鞠是用皮做成的,中間塞以毛發,成為圓球,用腳蹴蹋以為戲樂。蹴鞠古已有之,及至入唐之後,蹴鞠更在於健身,加上製鞠技術得以改進,蹴鞠的形式也變得多樣起來。當今官家愛玩蹴鞠,所以市井出身的高俅之流得以青雲直上,身為翰林學士承旨的李邦彥也因常陪著官家蹴鞠而更受信用。正是在皇帝的帶動下,蹴鞠在大宋蔚然成風,還有了專門靠踢球技藝謀生的藝人,並建立了很多蹴鞠社團,如圓社、打球社,高俅就出身於圓社;因為球變得輕巧了,連女子也加入了蹴鞠的行列,有些身手矯捷的女孩水平也很高。   次日,一來飛廉本人許久未蹴鞠,確實是有些技癢了,二來他也是想再為房家爭點光彩以便立足,於是便將想參與躍鞠賽事的想法跟房正倫說了,房正倫欣喜道:“小生啊,沒想到你還會蹴鞠,那你最近都不要領別的差事吧,就好好練一練蹴鞠!最近這些年獨占鰲頭的都是那張家,張家仗著自己是官宦人家,向來不把我們房家這等商賈放在眼裡,這一次你可要為咱房家爭口氣啊,殺一殺這張家的威風!”   飛廉領命而去,又去向大小姐道了別。黃瑛刻下就住在房家,時常陪著房如仙說笑,為她講解過很多風土人情和掌故,房如仙聽得倒也津津有味,兩個女子一時竟好得情同姐妹。飛廉又將蹴鞠的事跟黃瑛悄悄說了,黃瑛並無什麼異議,隻是一再提醒飛廉注意裝扮,免得被人識破。   “放心,青州一帶我先前隻來過一兩回,且時日很短,也無什麼事跡留下!更不曾欠下什麼風流債!”飛廉笑道。   待“顏生”到了房家的專用的鞠室,看到一幫人正在那裡習練技藝,連那黎小雲也正在一旁湊熱鬧。有一些練習者玩得很別致——他們分為兩隊,每隊有六個人,每個人都有一個固定的位置,隊員們隻能在自己的位置上踢,不能移動;那球門是樹兩修竹,絡網於上,以門為度球;球又逢左右朋,以角勝負。   飛廉按捺不住了,於是找了一個鞠就熱起身來。宋人的蹴鞠技藝比之唐人提高了很多,球也踢得花樣百出,形成了“肩、拍、背、拽、捺、控、膝、拐、搭、鐮”等十種基本踢法;時人還為一些動作取了別稱,如“轉乾坤”、“燕歸巢”、“斜插花”、“風擺荷”、“佛頂珠”、“旱地拾魚”、“金佛推磨”、“雙肩背月”、“拐子流星”等等。   飛廉對這些都不陌生,很快就上手了,所以他踢著踢著就引來了眾人的矚目,連黎小雲也湊了過來。飛廉曉得她派人去過了仙源,此刻人已經回來了,飛廉心裡不免有些打鼓,佯裝鎮靜道:“黎管事女中豪傑,會不會踢?要不要你我二人對踢一場,看這回咱腿腳上能不能勝你?”   黎小雲繃著臉道:“我可不會踢!說實話以前我看你們這些人那麼愛踢這東西,心中是百般不解,這幾年跟著看下來,才覺得有了那麼點意思!男子自來喜獵,這躍鞠尤其是像是圍獵,男子是見獵心喜!不過我平素事多,沒空練這個,隻是偶爾沒人時自己踢兩腳,提提神罷了!”   “沒想到黎管事看出了這麼深的門道!依照咱看,這蹴鞠本來就有很多妙趣在其中,像咱以前在書鋪裡看到一部什麼《蹴鞠譜》中說的,‘腳頭十萬踢,解數百千般’,蹴鞠的花樣太多了,所以大家踢不厭!而且咱家大小姐說了,蹴鞠可以使人精神爽、消日長、度永年,健體安身可美,肥風瘦癆都罷,自然男女老少都歡喜!”   “哦,大小姐真是這般說的?”   “這還能有假?咱來時去跟大小姐辭行,大小姐跟咱說起了這蹴鞠的好處,可真是一套一套的,真是個女才子!如今大小姐眼睛好了,可真是圓滿了!”   飛廉正說著,哪知黎小雲居然悻悻地走了,不過她馬上又轉了回來,高聲道:“上回你差人送我的那兩匹濟南府的錦緞,我還沒謝你呢,多謝你有心了,還記掛著我!”   “哦,那個啊,咱可不敢貪天之功,那是大小姐買給你的,說你對房家有功嘛!連咱也有份!”   “哦,這樣啊,看來大小姐跟從前不一樣了,我還以為是你要收買我呢,那替我謝謝大小姐了!不過這些女人的東西我也穿不著,以後可別讓她送了!”   說完,黎小雲便離開了,沒一會兒張尚誌來了,他眼見“顏生”的基本功非常紮實,便拍板讓“顏生”加入了蹴鞠隊列中。飛廉於是每日勤加苦練,終於找回了昔日的那番熟稔感,隻是到底年歲長了一些,耐力不如從前了。   四   十幾天以後,就到了正式比賽的日子,由於參賽的隊伍多達三十多支,為了加快比賽進程,初賽便采用了一種單球門的間接形式——在兩邊的隊員們中間隔著球門,球門中間有兩尺多的“風流眼”,雙方各在一側,在球不落地的情況下,能使之穿過風流眼多者勝。   比賽的地點位於青州城西郊的一處集市附近,這裡有一處當地享有盛名的佛寺興國寺,周遭設有一處瓦子,因常年有廟會,平素就非常熱鬧,趕上蹴鞠盛事,更是人山人海。飛廉知道,也許會有他曾經的熟人前來觀看比賽,因此為了避免讓人認出來,他可是下足了功夫,還悄悄告知馬擴等人往前麵擠,少給別人近觀的機會。   經過三天的初賽,最後有十二支隊伍進入了決賽,決賽就正經起來了:比賽要在專門的鞠城【1】進行,鞠城的周圍有短墻,比賽雙方都有像小房子似的球門,場上隊員各十二名,雙方進行身體直接接觸的對抗,就像打仗一樣,踢鞠入對方球門多者勝。   非常慶幸的是,房家蹴鞠隊一直沒有跟張家隊交手,所以最終得以有機會在魁元爭奪賽時與張家隊一決高下!   據飛廉了解,這個張家隊伍中最善蹴鞠的便是長房次子張蔭槐。張蔭槐的曾祖父張淄本是一個僅有數百畝田的小地主,可他為人勤儉,又頗善於經營產業,家業得以迅速充實。張淄務實、仁厚,不僅全力支持子弟們從事舉業,讓張家獲得了進一步躍升的希望;還提供了巨大的資財照顧兄弟及侄輩,使他們無饑苦之慮,也為自己在鄉裡塑造了孝悌的楷模形象。   張淄急公好義,熱心公益、樂於救濟,加上他的子侄中出了一位進士、三位舉人,使得張淄在地方上越發成為士紳們的領袖之一。及至到了張淄的孫輩,又連出了多位進士和舉人,其中官位有做到翰林學士、提舉常平之人,再加上那些未能入仕的子弟大力經營商賈,因此張家漸漸成為青州一帶數一數二的世家豪族,比之前宰相趙挺之家也毫不遜色。   張家與房家結怨,一來是因為張家本係官宦人家,盡管房家也給子弟捐了官,可究竟不是科舉正途出身,所以張家麵對房家總是不免帶些傲氣;此外,張家家風還算純正,為官者也多能廉潔自守,甚至張蔭槐之父與蔡京等當政者向來不睦,而房家的所作所為,尤其“扮豬吃虎”的伎倆,張家多少看在眼裡,自然是看不慣的,加上生意上還有些沖突之處,所以張家總想要房家好看。   從內心來說,飛廉當然是希望張家能贏的,可他如今畢竟是“顏生”,所以不能不用盡全力來勝過張家。   就在張家與房家對陣的這日,連青州知府、通判也前來觀賽,球場四周的樹上也都爬滿了人。房家來了幾十口人,黃瑛跟著房如仙也來了,那黎小雲也不斷地給飛廉鼓勁兒,飛廉的精神越發旺盛、鬥誌越發昂揚。   就在開賽之前,房正攸前來對飛廉勉勵道:“顏生啊,這回蹴鞠賽事你踢得甚好,此番若是能為咱房家拔得頭籌,二爺就賞你兩匹好錦緞再加上錢五千!”   “二爺放心,小的一定盡全力!”“顏生”拜謝道。   比賽開始之後,張蔭槐便來糾纏飛廉,這張蔭槐生得高大,比飛廉高出去半頭,明顯具有腿長的優勢,又比飛廉年青幾歲,身手更為敏捷,再加場上的經驗十足,初時確實把飛廉給壓製住了,急得飛廉恨不得給張蔭槐使絆子。幸好飛廉起初沒有輕敵,因為他在自己清閑時曾專門去觀看了幾場張家的比賽,也注意到了張家的一些特點。   眼看賽事進入了不利,經過與其他幾位隊友的商議,房家隊便開始了變陣——從起初的以攻為守型,轉為了以守為攻型,即先將己方的球門守牢,再伺機發動攻勢。   飛廉本人則在己方一側的場上忽左忽右地來回奔跑著,不作停歇,使得張蔭槐疲於應付,很快就陷入了懈怠之中。飛廉則乘機爭取了幾次射門的機會,腳無虛發,終於將成績追平。此時場外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連頭戴黑紗的房如仙都激動地向飛廉招起手來,不過她可能還是看不太清楚,所以黃瑛在她身邊為她不停地指指點點。   中場休息的時間到了,那一身短褲短褂的張蔭槐走上前來向著飛廉趾高氣揚地挑釁道:“房家小兒,咱們走著瞧,看我們張家如何將你等邪祟打回原形!”   “如果鞠是用嘴吹的,那我房家一定甘拜下風!”飛廉笑道。   “你的底細,爺查過了,你不是這房家人吧?是不是房家臨時請來的外援?我就知道你們房家專會玩陰的!”   “張家怎麼會有你這樣慣會說嘴的不肖子孫?你不到東邊瓦子裡說書可真是屈才了!是爺們兒的,咱們就好好踢,腳底下見真章!”說完,飛廉便揚長而去。   張蔭槐一時愣住了,他心知這兩年房家越發財大氣粗,而且還學會了邀買人心,加上今年各地旱情嚴重,饑民大量流入青州,結果房家廣設粥棚,獲得了饑民們的感戴。房家又從饑民中挑選出了很多身強力壯者,給他們安排了活計,饑民們更是視房家如天神一般。張蔭槐覺得,眼前這個人恐怕就是被野心勃勃、心術不正的房家所蒙蔽的一位江湖好漢,不久的一天房家一定會驅使這些人為自己火中取栗——可是這又能怪誰呢?   如今朝廷奸佞當道,地方官吏也不作為,以至於數十萬饑民無人聞問,僅靠張家這樣的人家來救濟哪能夠呢!人心被房家奪去,也是時勢使然。   【1】即球場。   下半場開賽後,張家隊果然也變換了陣形,還好飛廉留了個心眼,他也讓房家隊變換了陣形,以至於雙方又處在了一種較為對等的地位上。   鏖戰開始之後,張蔭槐不再追蹤飛廉,而是讓自己處在了最靠前的位置,他想要憑借自己出色的射技來取勝!飛廉也當仁不讓,他主要負責居中調度、控傳一體,使得房家隊更能夠展現出一種總體的實力!   雙方的實力可謂旗鼓相當,這場賽事變得異常緊張,由此也吸引來了更多的圍觀人眾。每當進一球時,場外便會響起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叫好聲!飛廉的體力有些不支了,到底不是當年那個不知疲倦為何物的愣小夥了,他心裡突然有些怕起來,以至於開始走了神!   飛廉的一個失誤,讓張家隊又進一球,飛廉抬眼便看到了房正攸責難的眼神。這時張蔭槐見勢便湊過來打趣道:“怎麼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為房家賣命的滋味不好受吧?”   還沒等飛廉回嘴,圍觀的人群霎時間竟莫名騷動起來,他們的頭都轉向了西南方。飛廉也順勢看了過去,原來西南麵不遠處冒起了一大團黑煙,想來是出現了火情!比賽沒有叫停,飛廉便收回了眼神,準備繼續奮戰,哪知張家場上眾人的眼神裡都流露出一種明顯的恐慌,張蔭槐頓時火冒三丈,上前來咒罵飛廉道:“房家果然都是一幫奸邪小人,竟使出這樣鬼蜮伎倆!”   飛廉被罵得一頭霧水,這時旁邊一位房家隊友附耳告知道:“想來是張家大院著火了!”   飛廉聽罷大吃一驚,他想著可能是房正攸所為,於是轉向他看了一眼,可房正攸的表情並無異常。   火勢沒有擴大,馬知府出來安撫了一番眾人,比賽依舊繼續,可張家眾人的心都被大火牽住了,以至於水準大失。最終,房家以三球的優勢取勝。   雖然取勝了,可是飛廉頗有些勝之不武的遺憾,於是他走到張蔭槐麵前道:“我不知你家裡發生了些什麼,可真的不是我們所為,若是你不服氣,那咱們可以約定時日再戰一場!你放心,如果你們贏了,這顆金鞠我們願拱手讓出!”   張蔭槐一笑道:“好,你跟房家那起小人不同,我暫且認下你這個兄弟了!不過小弟不能不提醒你一句,房家可是不地道,你還是早做打算,離了這是非之地吧!”   飛廉遞了一個眼色,又湊到張蔭槐耳邊悄悄說了一句,隨即大笑著走開了。張蔭槐則氣憤道:“有種的,咱們明年再戰!看究竟鹿死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