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旅行進行到第三天,一切逐漸變得索然無味。 伍言默默地看著太陽從地平線升起,在天空中劃過一道漫長的弧線。他已經不那麼在乎這輛車究竟會開往何處了,也不那麼在乎這輛車到底會不會停下了,反正照目前的勢頭看,這趟旅途就仿佛永遠沒有終點。 就算列車有朝一日真的在某個地方停靠了,下車的也隻會是兩具屍體。 經過漫長的心理鬥爭,他還是決定不要吃掉最後的罐頭和餅乾。再堅持兩天吧,他在心裡說,兩天後如果火車還是不停,他就得想辦法跳車了,真到了那個地步的話,這剩下的一丁點食物將為他提供最後一搏的體力。 於是,伍言整整一天都在極度饑餓中度過。為了節省體力,他始終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流逝,當他從午睡中醒來時,最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發生了—— 東西又被偷了! 這次不是一兩個罐頭的事了,整個背包都不見了! 好哇,好你個劉小夕……記吃不記打是吧?看來今天這輛車上有人得吃點苦頭了。 伍言麵色陰沉地走向第二節車廂,太陽穴突突直跳。劉小夕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一個勁地往後躲,腳底打滑險些摔倒。 “你你你你你想乾啥?”她一邊後退一邊擺出戰鬥架勢,眼神中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意味,“你想對我做什麼?” “什麼也別說了,你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伍言麵無表情地逼近,把拳頭捏得哢哢作響,“說吧,你身上哪塊肉比較結實?你今天必須挨一頓狠揍才行,然後咱倆好好談談怎麼做一個守法兒童。” “我怎麼了呀!”劉小夕護著臉大叫。 “現在道歉已經晚了!” 咚。 沉悶的響聲,伍言的拳頭停在劉小夕腦門前兩寸處。 什麼動靜? “喔……”劉小夕從手指的縫隙中偷看。 “別出聲!”伍言連忙沖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剛才那是什麼聲音? 好像是從車頭那邊傳過來的…… 車上有其他人?! 伍言的大腦皮層一陣過電,麻木了一上午的神經終於清醒過來。 他示意劉小夕待在原地別動,踮起腳一步一步朝車頭走去。剛回到第一節車廂,他就已經確定車上除了他們之外肯定有第三個人……或者說,第三個東西。 因為駕駛室的門是打開的,而他分明記得,在過去的兩天內這道門一直緊閉。有什麼東西把門打開了——難不成這車上有人?可他明明把每節車廂都檢查過了,應該沒有能藏人的角落才對。 咚。 又是一聲悶響。伍言止不住一抖,從這個距離已經可以看見駕駛室內的情況了,可是……根本沒人啊。 是老鼠? 伍言稍稍鬆了口氣,步伐放鬆了些。他走進駕駛室一看,確實沒人,駕駛座上是空的,隻是他的背包被扔在那裡,包裡的罐頭散落一地——剩下的一盒和之前被偷走的幾盒都在。 罐頭怎麼在這兒?難道……不是劉小夕偷的? 如果是被老鼠偷走的話,那這老鼠的力氣也未免太大了些。不過,它好歹沒有膽大到敢和伍言當麵對峙。伍言十分謹慎地把包撿起來,盡量不碰到任何儀器,結果他轉身剛準備走,卻發現包的背帶被卡住了。 劉小夕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他身後,正瞪大眼睛看著這邊。 “你先回去,別在這兒待著。”伍言揮揮手讓她走,同時又用力扯了一下背包。 “怎麼了伍言哥?”劉小夕好奇地問。 “沒什麼,好像哪裡卡……” 伍言的話說到一半,剩下的卡在嗓子裡沒說出來——當他回頭看劉小夕的時候,他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影子。 那影子隻是在他餘光裡短暫閃現了一下,隨後便消失了。回頭一看,駕駛座上依然空空如也,可他的包卻還是卡著拿不出來。 伍言再次轉頭,影子又出現了!雖然隻是短短一瞥,但他依稀看到那是個男人的身影,一個矮個子的、穿灰色工裝的男人…… 還沒來得及看清,影子再次消失不見。 伍言的心跳開始加速,他緩慢地轉頭,一點一點地朝駕駛座看去,就在駕駛座剛好進入他視野的時候,幾乎在眨眼之間,工裝男的影子重新出現在他餘光中。 那是一張什麼樣的臉,伍言實在無法形容,他隻能說,就在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他從小到大所有的噩夢都想起來了。 慘不忍睹,隻能這麼說,慘不忍睹。隻有最慘烈的交通事故才能造成那種結果,然而,經歷過那種程度事故的人,也根本不可能還活生生地站在這裡。 伍言的背包也不是卡住了,他自己拿著一邊的背帶,另一邊一直被工裝男死死攥在手裡。更可怕的是,似乎是察覺到了對方在看他,工裝男也緩緩抬起頭看向這邊。 下一秒,從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上,發出無比尖利的吼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伍言目眥欲裂,幾乎感受到氣浪伴隨著那聲嘶吼撲到自己臉上。他鼓足力氣一把奪回背包,轉身就往外麵跑,結果還沒跑出駕駛室,就被背上一股巨大的力量撞翻在地。 “伍言哥,你沒事兒吧!”劉小夕見狀驚叫道。 伍言把背包丟給她,大喊:“快跑!往最後麵跑!” 這小家夥倒也利索,撿起背包二話不說掉頭就跑。伍言回頭應敵,可根本看不見工裝男的蹤影,他下意識地往後翻滾,餘光中看到工裝男揮舞著某種工具朝自己砸來,“咚”的一聲悶響後,地板上出現一個小坑。 這一下要是砸實了,非得頭破血流不可!伍言不敢怠慢,全身的神經緊繃到極致,他不敢回頭跑,因為那樣做相當於把後背暴露給敵人,可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也根本看不清對方的動作。 怎麼回事?為什麼餘光裡能看見,直接看卻看不見? 風聲作響,伍言憑借本能閃躲,堪堪躲開攻擊。他趁機向後跑了幾步,退回了第一節車廂,這時又一道攻擊襲來,他躲閃不及,肩膀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啊!” 伍言吃痛大叫,恐懼讓他再也顧不上理智了,他轉身狂奔起來。身後“踏踏踏”的腳步聲傳來,他知道工裝男仍窮追不舍,但麵對這麼一個無法看見的對手,他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 咚! 一記重擊擊中伍言的脊柱,他隻感覺整個後背一麻,隨即雙腿失去了力氣。他已經跑到倒數第二節車廂,再往前也沒有路了。伍言硬挺挺地倒在地上,劉小夕在最後一節車廂那兒看著他,見他這副模樣,小跑著來到他身邊。 “伍言哥……”這妮子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隻是瞪著眼乾著急。 “別過來。”伍言伸手製止。 話音未落,他背上又挨了一下,這一下真是鉆心的痛,溫熱的血液浸濕了後背。 隨之而來的是一股莫名的憤怒,伍言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朝身後狠狠踹了一腳。他感覺自己踢在了一個很實在的東西上,緊接著傳來工裝男倒地的聲音。 我打中他了? 伍言有些驚訝,這意味著工裝男是可以被打中的——也就是說,那家夥雖然肉眼看不見,但卻是有實體的? 這一擊沒有造成太大傷害,工裝男很快鼓起力氣重新襲來。而伍言已經冷靜了許多,他不斷地用餘光觀察,一次又一次勉強躲過攻擊。 這時他心裡生出一個主意。 伍言跳上一旁的座椅,工裝男一擊落空,蹲在地上兇狠地吼叫。他揪住一邊的椅布,然後奮力往下一扯! 呲啦—— 這堪比老古董般的椅布一扯就斷。伍言把殘留著口香糖和嘔吐物痕跡的白布拋向空中,隻見白布飄飄而落,裹住了一個人形的身影。 這樣就現形了! 工裝男的身影在椅布下不斷扭動,此時看去竟也有幾分滑稽。伍言知道僅僅這樣封鎖不住它的行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扭頭沖劉小夕說:“喂,幫我把包裡的二鍋頭拿來。” “二……二什麼頭?”劉小夕在原地瑟瑟發抖。 “算了,把包給我!” 伍言沖過去搶走背包,打開一看——太好了,那瓶酒還在!還有防水火柴!瓶中晃動的酒精此時透露出一種極具致命的危險感。他把酒和火柴拿出來,看著即將掙脫束縛的工裝男,深吸了口氣。 都這種時候了,縱火應該不算犯罪了吧? 轟! 暴烈的火焰以令人驚訝的速度綻開,即便那工裝男在烈焰下發出了慘叫,也根本聽不清了。火勢異乎尋常的兇猛,控製不住地朝四麵八方蔓延而去,引燃了一排排座椅,很快整節車廂都要被吞沒在大火之中。 “你真是個瘋子呀!”劉小夕嚇得快暈過去了。 伍言無視了她,拉起她連滾帶爬地跑向最後一節車廂。火勢用不了多久也會蔓延過來,他得想辦法跳車,或者是最好能讓車廂脫鉤,不然他們兩個也要一起跟著這輛列車陪葬了。 不知是不是運氣,他剛好在車廂的連接處發現了一個操縱桿,這也太巧了!就在車門附近,單獨一個裝置放在墻上,也沒有任何保護措施。這玩意確實有點可疑,他不記得自己之前在這個位置有沒有看到過了,但他現在顧不上那麼多了! “劉小夕,回座位上坐好!” 伍言瘋狂地喊道,他使出吃奶的力氣扳下那根操縱桿。 巨大的斷裂聲從車廂連接處傳來,腳下一陣震動,他失去了重心,腦袋重重地磕在車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