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幽暗密林(1 / 1)

無比漫長的一夜,伍言一整晚都睡不安穩,時常被不知從何而來的詭異叫聲吵醒。即使偶爾進入睡眠,他的夢境也充斥著鮮血和烈焰,當他從夢中驚醒時,後背已不知不覺浸滿了冷汗。   天色還沒放亮,伍言一瘸一拐地走出車廂,他實在是渴得受不了了,嗓子裡像是有火在燒。好消息是,林子裡起霧了,濃重的霧氣在樹皮上結成一層細密的水珠,這倒是相對乾凈的飲用水來源。   伍言跪倒在柏樹下,虔誠的目光盯著樹乾良久,他伸出舌頭,試探性地舔了一口。甘甜的水珠帶著一絲樹脂的香氣,他開始時汲取這些水分,如同千百年來在同一塊樹皮上汲水的昆蟲一樣,它們都是依賴著這片樹林才得以生存。   太陽升上樹梢的時候,劉小夕也醒了。她無言地站在伍言身後凝視許久,一句話不說,學著他的樣子抱住旁邊另一棵樹開始舔。伍言往東邊舔,她就往西邊舔,二人合力之下,方圓幾十米的樹皮很快被舔得一乾二凈。   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他們都覺得這種行為該適可而止了。兩人重新在車廂前聚集,心照不宣地沒有對此事做出任何評論。這點水分總算是讓他們不至於被活活渴死,但這不是長久之計,他們必須思考下一步計劃。   他們目前的處境是:被困在一片荒山野嶺中間,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不知道自己在哪,沒有穩定的庇護所,沒有武器和工具,沒有野外求生相關的知識。   物資情況:隻剩下幾盒罐頭和一兩包壓縮餅乾,沒有水。   交通工具:沒有。   生存下去的信心:沒有。   基於此分析,他們下一步的選擇其實不多。   一,待在車廂裡等待救援,這差不多相當於等死。   二,憑直覺在樹林裡求生,有萬分之一的概率他們能夠覺醒原始野性本能,最終成為兩隻傲行於這片樹林的哺乳動物,剩下的萬分之九九九九概率他們會迷路,然後體力耗盡等死。   三,沿著鐵路往回走,運氣好的話,他們能在渴死或者餓死之前穿越這片深山老林,回到之前經過的某座城市。如此一來,他們就可以補給物資,重整旗鼓,東山再起了。   唯一的風險是距離,他們不知道城市離這裡多遠,可能遠在天邊,也可能就近在眼前。如果不能在天黑之前找到相對安全的庇護所的話,他們的處境就會十分不妙。   伍言看了一眼身邊的劉小夕——這家夥也是個大麻煩,一個四年級的小女孩,能堅持走多遠?她有足夠的體力支撐長途跋涉嗎?   還是說……把她丟在這兒算了?   那樣做的話,這麼一個小孩獨自一人在野外,肯定活不了。   伍言搖了搖頭,有點為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可怕。他當然沒有照顧這個孩子的義務,但也不至於在這點困難麵前就放棄人性。他得帶上劉小夕,至少得給她一個選擇的權利,至於後麵怎樣就到時候再說。   “喂,你還走得動嗎?”伍言蹲下來,直視著劉小夕的眼睛,問。   劉小夕似乎沒明白什麼意思,懵懵地點了點頭。   “你聽好,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伍言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說,“第一個選擇是跟我走,我打算沿著鐵路往回走,說不定能找到城市,但是可能要走很久,途中會發生什麼也不好說。”   “或者,你也可以選擇留在這兒,我可以給你留點吃的,應該夠你吃一兩天,之後也許……”   “我跟你走。”劉小夕打斷了他。   伍言沉默了一會,“你得想好,我也不知道往回走得走多久,也許一天兩天都到不了,要是你走不動的話,可別指望我背你。”   “沒關係,我自己能走。”劉小夕盯著他說,“你去哪我就去哪。”   伍言看著她認真的眼神,這雙小學生的眼睛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狠勁。他明白這家夥是吃定自己了。他收回目光,忽然感覺心中輕鬆了許多,退一步講,如果自己注定走不出這片樹林的話,黃泉路上有個伴也不是什麼壞事。   “好吧,那我們馬上出發。”   伍言撐著膝蓋站起身,麵向山外升起的朝陽,臉上的汗毛清晰可見。他簡單檢查了一下背包裡的物資,最後再望了一眼霧氣彌漫的森林,低頭沿著鐵路向前走去。   劉小夕緊跟在他身後,兩隻手縮在校服袖子裡,腳下的運動鞋沾滿了泥巴。   。。。   幽暗的柏樹林仿佛永遠沒有盡頭,越往深處走,林子反而越密,厚重的白色霧氣沉積在地表,能見度不足數米。伍言本以為太陽升起後霧氣就會消散,但事實上,他現在連太陽都看不見了,周圍完全就是白茫茫的一片。頭頂的樹梢隱藏在霧氣中,往腳下看,濃霧就像液體一樣在土層間流動。他必須寸步不離地沿著鐵路走,不然早就迷路了。   對於劉小夕來說,這趟旅途倒更像一場冒險。也許她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真正的森林,碰見什麼都覺得新鮮得很——一會翻翻石頭,一會扣扣樹皮上的苔蘚,一會又跑去土坑裡踩蘑菇。伍言已經警告過她不要亂碰蘑菇,其他的他倒並不怎麼在意,反正他隻要埋頭往前走,這家夥眼看著自己跟不上了就會屁顛屁顛跑過來。   白茫茫的世界中很難把握時間,伍言隻能祈禱自己能在天黑前走出林子。多虧了霧氣中的水分,他倒是沒有之前那麼渴了,但代價是,他現在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鞋子裡也浸了水很不舒服。有時候一滴露水冷不丁地落進脖子裡,涼得他直打哆嗦。   這林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伍言的胳膊上冒起一個個雞皮疙瘩,算了算時候,差不多已經過了正午,可氣溫卻一點沒有回升。雖然也不至於太冷,不過他身上可是隻穿了件短袖,冰涼的霧氣毫無阻隔地貼在皮膚上,他有點後悔自己出發前為什麼沒多帶幾件衣物了。   就這麼一直走著走著,伍言的體力逐漸開始不支。劉小夕看上去也有點累了,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地跟在身後。伍言知道他們得補充點能量了,於是從包裡掏出兩個罐頭,兩人一人一罐分而食之。   吃過飯後,他們沿著鐵路繼續前進。   不知是不是幻覺,霧氣似乎更重了,已經到了稍遠兩步都看不清的地步。為了保證兩人不走散,伍言讓劉小夕抓緊他的褲腿。一陣風吹過,洶湧的白霧翻騰起來,世界被淹沒在一團白色的暗流之中。   這時伍言發現麵前的世界出現了變化:他腳下的軌道不再是平坦的,而是變成了一條通往天上的梯子;四周的柏樹林以瘋狂的速度長高,轉眼間已變得如巨神般高大,它們的樹根從土壤中拔起,圍繞著鐵路揮舞起來;地麵也開始晃動,從那地底深處,有一道古老而空靈的聲音響起——   “伍言哥!”   劉小夕的一聲大喊讓伍言清醒過來,他停下腳步,當他看清自己麵前的景象時,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鐵路……居然斷了……   不,不應該說是斷了,應該說,鐵路就這樣憑空從眼前消失了。   更確切地說,整片大地都消失了,伍言腳下的地麵在他前方半米處突然深陷下去,他無法確認有多深,因為下方的霧氣已經濃重到形成了一片乳白色的海洋。陷下去的區域似乎很大,伍言往兩側看了看,沒有可以繞過去的路,更何況他也不敢離開鐵路太遠。   怎麼回事,鐵路怎麼會突然從中間消失?這根本不可能啊?   要知道,他可是昨天才坐著這趟火車從這裡過來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難道說,這個坑是火車經過之後才形成的?因為地下水沉降或者其他什麼原因?   伍言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拋進麵前的深坑裡,想要通過回聲判斷這個坑到底有多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豎立起來……   根本沒有回聲!   這哪裡是什麼深坑?這根本就是個無底懸崖!   伍言腿腳發軟,連忙往後退了幾步,他剛才的那個位置,哪怕再多往前走一步,就要失足摔下懸崖了。   他越想越後怕,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有餘悸地看向劉小夕——要不是她剛才及時提醒自己,他現在已經在懸崖下摔得粉身碎骨了。不過,那家夥是怎麼提前發現懸崖的?   劉小夕也在他身邊坐下,發梢上滴著水珠,無精打采地說:“伍言哥,我累了。”   “休息會吧……”伍言顫抖著嗓音回答。   這一下,他身上算是一點力氣沒有了。他有設想過自己在樹林裡遇到危險,甚至做好了隨時和從暗處跳出來的怪物搏鬥的準備,可卻完全沒想到自己就這樣在不經意間和死神擦肩而過。   這一切根本不合理,太不合理了,昨天還完好無損的鐵路,今天怎麼會突然變成一座懸崖?   當然,他也明白這個世界早就不和他講道理了。他早該想到這一點的。他還是和往常一樣,憑借常識作判斷,以為自己可以沿著鐵路走回原來的城市,沒想到老天又跟他開了個玩笑,到頭來一切全是白費力氣。   真是要了命了,現在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