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駕崩,新帝繼位的流程大抵就那麼一套,冗長繁雜,磨人心性。但不舒服的時間一拉長,確實能無意識地剝掉許多人的偽裝。就比如躲在明華殿側一堵暗墻後的魏道,就在這和副手交頭接耳記小本本。 “嗬,李大人,宋大人,想扣腚了是吧。魏大人,哼,之前重姓還打著我的旗號招搖撞騙。” 當然,這是魏道的計。新皇登基遲到,作為第一靠山的護國公丈夫不見蹤影,任誰都會浮想聯翩。老實說,在太監將那一長串禮教的催眠咒文時,魏道都做好準備會沖出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當庭質疑遺囑和新帝了。 【這麼看,下馬威歸下馬威,後麵管事的刺頭倒是約束的住狗腿。嘖,沒有激進行動的不好抓舌頭啊。】 遠遠望著那已模糊的並非梁沁凝,而是鋯月朝新帝的金色剪影,魏道為自己已本能性地從權力鬥爭出發的思維模式而絞痛。 【到底是父親葬禮的延續,即便那便宜先帝幾次想把沁凝嫁給北蠻...在現代人看來不可饒恕的混事,在古代的道德觀念裡也是沖不淡對父親的哀思吧...我將凝凝就這麼推舉大位真的對嗎?對,我想過的,仔細想過的,隻有皇位,能保證這個王朝裡不會有人再對她有非分之想,皇位成王敗寇,梁禧膝下這些孩子滿眼權力的不在少數。一個沒有母家靠山,先帝在時就多次被議的女孩怎麼能在新帝手上熬過去。嗬,或者讓凝凝接著當新帝拿我的把柄?做夢。】 【可也不對,如果截道呢?把她劫出關外,就像她和我幻想過多次的,當對遊俠戀人。不,她18年來,後宮從不允許她練武,那幫混賬甚至還曾藥過她。而且劫出去,我的預期壽命恐怕也會下降...凝凝不笨,不怕說不通話。可這天下大亂武力為王的古代,嘖,煩。】 1:【權力不會讓她開心。】 2:【可穩定後的權力會在你死後也保護她。】 1:【我現在就能保護她。】 2:【你在軟弱,你在偷換概念。這又不是什麼係統,古武,仙俠文。第一次騎槍沖鋒差點被紮個對穿的痛感忘了?】 1:【我還為走馬燈裡沁凝的占比比前世老婆孩子大自責了好一陣。】 2:【得了吧,過奈何橋到底忘了不少事。老天仁義,自己隻記得一點前世家庭的大概,不然也不好開始新生活。】 1:【說的是。】 2:【人生信條,永不後悔。】 1:【嗯,永不後悔。】 “伍長,抱歉打斷。您看戶部田大人。” “田大人,嘖嘖。”順著副手所指的方向望去,選定獵物的魏道抿了抿唇,靜步走出暗墻。 【田大人,要怪就怪自己勢利眼還沒耐心先分辨下形勢吧。】 ...... “哎呦!” 繼位儀式禮畢,就在殿前重臣們對著新帝三跪九叩結束,扶著膝蓋打算起來的時候,一聲清脆的哀嚎和更為清脆的屁股蹲,摔破了大殿的肅靜。 “是哪個不長眼的暗算我,我,我,魏,魏,魏,魏公?” “嗯,是我。”魏道像是生怕田青苗不清楚是自己踢得他,慢悠悠地收回了自己的左腳,還頗為挑釁地蹭了蹭地,像是靴子上沾了什麼臟東西。 “魏國公,不知下官何故招惹了您。陛下乃新皇嫡女,遲來尚有可諒。國公在典禮結束後才遲遲來到,不先向先皇請罪,反倒為何來踢小臣一腳。” 【調教的不錯,開幕戲來火力偵察的都會扣帽子。】魏道心裡對這個還不知底的對手微微贊嘆。看著麵前的老頭連忙想起,一把又給他摁回了屁股蹲的姿勢。“好啊田大人,您倒惡人先告狀了。您是當陛下和在場的朝廷柱石們眼睛都是瞎的嗎?您說說,我是怎麼踢您的,一個跪地行禮的人又是怎麼能這樣腿朝前坐在地上的!” “你!分明是你陷害我!” “田大人指得是明華殿的石板會聽我話,還是我這條腿有妖法,能把一雙跪姿的腿隔著石頭扳直。” 照理說,田青苗剛剛那個偷懶的動作甚至連蹲都算不上,甚至如果隻是被看到,也可以用老胳膊老腿,跪姿不標準多擔待哈哈打過去。不過很可惜,他遇到的是有前世醫學記憶和今生超強肉體的你,在所有人的眼睛都垂到自己的膝上準備起身的時候,魏道左手隱在兩人的身形中將老人提起,左腿迅速沿著腿窩和小腿跟腱處踢去,人造了一個完美的蹲久腿麻後的屁股蹲。 更何況,田青苗本就是最後那13人,今天是一定會被魏道和梁沁凝抓成靶子立威的。隻能說,尊敬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尊敬,進了狩獵區還不收緊尾巴。 “魏公,算了算了,田大人可能隻是一時聽錯,起的快了。而且魏公,田大人有一點沒說錯,您本就遲來,雖為朝堂禮儀著想,還是先向陛下請罪吧。” “是啊魏公,陛下也望眼欲穿地等著您來呢。” 嗯,打配合的來了。 “趙大人,孫大人,這話我就聽不懂了。田大人分明是在指責陛下,還要讓陛下屈尊與微臣一同請罪呢。真是天大的威啊,陛下到場,需要田大人你來定罪,又要田大人你來諒解嗎?” “你這是強詞奪理!” 該搭的詞已經唱完,沒管身後還在辯解的老人,你無視百官的竊竊私語,徑直向前,邁上高臺。王朝至高,雙龍拱日的頂冠下,那為親父離世沁紅的眼底,為曠野未來緊繃的唇角,和切實麵對幾百具即便跪伏在地,也早已將自己從一位花瓶公主,視作美味獵物所投來的饑餓後發白的雙頰,終於因為你的到來掛上一點血色。 “陛下!臣自太廟出發,一刻不敢歇息。然日暑馬疲,未能及時趕回,請陛下降罪!”魏道單膝跪下,在自己寬大身軀的遮擋下,握住了那雙在你踏上殿時,就偷偷從禮袍中伸出白嫩指尖的小手。 好冷。 你頓了頓,看著眼前人不眨眼不張嘴,隻是直勾勾地看著你,五根手指緊緊地纏了上來,似周身已經凍僵,要從你身上先攝足溫暖。魏道清楚這剛被自己從深宮裡拉出來,正安全感盡失的姑娘,恐在腦裡過了幾遍自己已經設計拋棄她,打算借著這場女帝登基遲來,第一托孤消失的劇本完成昨天自己被以公主之身嫁入權臣府邸的羞辱大戲。 “謝陛下!”先假裝謝恩起身,魏道迅速俯身貼向梁沁凝耳邊低語,“我的傻女皇,又想讓臣推翻來推翻去了?” 這沉浸在悲哀和拋棄幻想裡的女帝,再過去大半個時辰的儀式裡當然有瞎想過你會今天篡權奪位的劇本。可那不是晚上那種反復篡位奪宮! “你還要不要臉了!”感受到魏道熾熱的呼吸打在耳邊,女皇尋思從心理到身體上回想起了各種各樣,從另一個角度十分恥辱的回憶。害怕你又對著自己嫩珠般鮮敏的耳垂咬上來,身著華服,又不能在朝臣麵前失禮,梁沁凝隻得在七尺身軀的遮蔽下,小小地歪起自己的腦瓜,繼續道:“都在下麵看著呢!” 可愛捏。 戰場上躲矢避箭練就出的順風耳當然能聽到背後那些嘰嘰喳喳的聲音,甚至還能分清幾個‘正義大爺’正想以魏公猥褻陛下的借口高聲嗬斥,又被魏道自己安排的氣氛組迅速以夫妻之間,陛下都沒說什麼,你個老幫菜湊什麼熱鬧給壓下去。 【您還別說,女皇夫君這身份還真爽。我就俯在這和皇帝咬耳朵怎麼滴吧。你們這幫糟老頭在下麵給我老實站著吃狗糧!】 “陛下回過神的話就先把戲演好,今晚我給你打洗腳水,如果還胡思亂想。”魏道露出了自己的白牙。 “你滾!(小聲)而且你別以為一盆洗腳水能打發朕!”梁沁凝報復似地也涼了涼自己的小虎牙。 “哦~原來陛下是水太少,這麼快就要一桶水裡鴛鴦浴,臣下還有點來不及接受呢。” “你!我是讓你給朕搓——” “好,那鴛鴦浴的事臣就和陛下約定了。”魏道流氓地伸手蓋住了女帝的辯解,“田青苗,田大人,戶部員外郎,是我在後麵抓的典型。其餘都布置好了,暫按原計劃演就行,還都記得嗎?” 你鬆開手,女帝也收回了牽著你的手,點點頭道:“沒問題。” 聽著朝堂下的議論重點已經在有組織的引導下,從田大人儀態不敬和你當眾與女帝的親昵舉動,轉回對護國公遲到的批評,甚至隱隱有了指桑罵槐的傾向。 見你轉身回頭,女帝大大方方地從袍下伸出自己的藕臂,與魏道十指相扣道:“有一點諸位大人倒沒說錯,朕與先皇確實期待著魏公何時到來。” “陛下,魏公,此事可有隱情?”OK,你安排的捧場很到位。 “陛下,您莫不是諸位皇親重臣還未知?”魏道故作驚訝地問到。 “一點家裡話,朕不忍愛卿們與朕共憂。”女帝垂眸,悲春傷秋地搖了搖頭。 “可臣下正是為君上分憂啊!求陛下莫要攔我,如不言,臣也不好再回太廟,麵見先帝。” “諸君皆知,先皇陛下自登基以來,17年間嘔心瀝血,積勞成疾。天亦感念先皇之病疾,辰時早遣天使,扶陛下早登極樂。然先皇素以孝治天下,上天又豈忍先皇路上,飽受未與摯愛嫡子道別之苦?正今日辰時,先帝紫氣金光之尊於夢中攜當今聖駕遊於雲上,體己關切,交代朝政諸多事宜。” “陛下夢醒,本意即刻起駕太廟。然今日朝會,繼位大統亦先皇之遺願,祖宗之法度。為夫,吾欲為妻分憂。為臣下,更不忍君上兩孝隻可則其一之苦,故特在府上求請先皇陛下允吾為家臣代陛下先行祭拜,先皇陛下宅心仁厚,出上簽允。” “孽畜不通人性,暑熱犯懶,臣回府必定多加鞭笞!” “陛下!臣素聞魏公座下,純血寶馬日行千裡。魏公騎術亦冠絕我朝,僅坐騎中暑恐不符實。” 魏道心中一笑:【很好,又是最後排。是我這個平日囂張跋扈的相國,沒立刻懲處田青苗,新朝換代之際要收斂了。還是覺得新帝能製住我了。這新京可不在川蜀!】 而前排無論同黨非同黨的都為背後這個聲音捏了把汗,站的遠看不清就閉嘴吧,君不見聖上和魏公的袖子都快纏一塊了嗎! “哦,臺下何人?” “微臣山南參將,田莫。” 前排:得了,還參將,怕不是整天在大帳抄文件把眼抄壞了。嘖嘖,魏公又和陛下咬耳朵了,等著和你叔挨整吧。 “渝州府田家,田莫是田青苗他侄子,你要是不爽,胡蘿卜大棒演完,我派人給他們弄明白。”你在女皇耳邊低聲道。 “哦?能讓魏相不痛快的大才我為何要整~?”梁沁凝麵上閃過一抹薄笑,旋即正色道:“說的不錯,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畜生偷懶,魏相鞭笞自己的坐騎。魏相騎術不精,朕作為家主,罰你十鞭,朕亦親自執罰,小懲大誡,諸公認為如何?” “陛下聖明!” 這倆人都當朝商量起情趣了,在場的聰明人早就弄明白護國公和皇帝的利益交換早已進行,這次遲到也隻是借著朝堂一直有的,魏道打算取新帝而代之的謠言再打一網試試水。隻不過對於田家叔侄,不論他們是真犯病還是刻意被放出來的誘餌,他們隻能這麼辯下去。新帝連以公主之姿嫁入逆臣之家的屈辱都忍了,還和和氣氣地安撫著自己的靠山。遲到這坎這麼過去了,下一步就好商量他們的不敬之罪了。 “莫非田大人還有什麼高見?”看著田莫,田青苗欲言又止的樣子,魏道打算為接下來的板子再添點分量。 “夠了!田青苗!新君登基,你風寒發作,儀態不敬,陛下與魏國公寬仁不追已是大恩。子侄戍邊,偶歸朝廷,不知法度。你不多加訓誡,還默許其妄議帝王家事,你是想被賜死嗎!” “慶曈殿下,老臣...” 六皇女...這咖位倒是夠了,可為什麼你是第一條大魚? “嗯?”魏道輕哼一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偏頭看到梁沁凝正輕輕拉扯著自己的衣袖。 【那是明責暗保。】你正想提醒,卻發現隨著六皇女開口,在場的先皇子嗣幾乎都看向了你。一股本能性的反感讓你把話咽了回去。【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牌。】 “多謝郡主直言,先帝新喪,不宜殺戮。望郡主莫要一氣之下,說出些令先皇心寒的話。”沒管女帝昨晚在婚房都未服軟的細腰為何現在又是拽衣袖,又是以隻有身邊人能瞥清的弧度垂頭眨眼,魏道毫不留情地將六皇女的話裡藏針和潑臟水甩了回去。 “多謝國公勸阻,那依國公之見,應當如何?” “按本朝製,文官朝會言行不當,自然是要打板子。” 【瑪德不對,中套了,這應該拐給凝凝來下令立威的。】 “陛下以為...”在你頓了一下,正想找補的時候,六皇女梁追馨迅速截斷了你的話頭:“好,就按護國公之意,陛下以為如何?” “嗯,好。” 【???凝凝你清醒點啊!】 “朕以為長姐與國公的建議極好。” 【不是,我指一地,你要逆著開八公裡的牛勁呢?】 “謝陛下,那便罰田大人二十大板,朝會後執行,以儆效尤。” 【What the法?不是求情,而是鬆我們的口,然後實際封田青苗的口?這火力偵察的老爺子肚子裡有那麼值錢的信息嗎?】 這次換成魏國相反扯女皇的袖口,心中大喊:【我的情報!你快阻止你長姐啊!!】
哈哈!打下去了!打下去了!奸相,你現在感覺如何啊!(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