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沒有對你提起過,我的家裡有一個魔法少女,不過不是我,準確來講是我寄住在一位魔法少女的家裡。 我是南木兮,一個無家可歸的普通人,我的家庭和過往於三年前的一場事故破滅,她收留了我,讓我打下手,於是我就寄住在一位魔法少女的家中,而且屬於黑戶。 按照一般的劇本,當這樣重大的變故發生,主角又和魔法少女接觸了,那麼接下來的劇情就是因為一些意外,她獲得了變身魔法少女的力量,然後向魔獸和邪惡組織復仇,在戰鬥中成長逐漸收獲幸福的故事。 但是沒有,我還是一個凡人,我沒有獲得超脫的力量,最多隻是學習了一些法術。 魔法少女,這幾乎可以看做是一種職業了。應聘者是花季的少女,使用魔法和變身之後的魔力武器,擁有強大的戰鬥力,和邪惡的怪獸與邪惡組織進行戰鬥,維護世界的和平。 在通常的社交媒體上,官方是這麼宣傳的,在社交工具上我們這麼的贊美她們,在影視作品上,各類作者也都這麼的刻畫她們,寫下她們的正義之舉,畫師為她們戰鬥時出現的“戰鬥服”畫上金絲鑲邊。 她們廣泛的出現在各類兒童和青少年向的文藝作品中,收到年幼的少女和青春萌動的少年的喜歡,容貌怡麗,變身之後的衣著華麗,氣質上佳,收到廣泛歡迎。 用魔力炮交友的是《奈葉》,用塔羅的是《本櫻》,使用軍火偏現實向的是《小圓》,類似於生祭儀式的是《勇者》。 而在我看來,此間的魔法少女,也就是楊樹灰她們,和上述魔法少女有些類似,但也隻是類似而已。 用一句話來說,就是她們隻是長的像而已,實際上是其他東西。比起魔法少女,她們更像是魔術師,或者魔獸套了一層人皮,隻是恰好長的像人而已。 你是魔法少女的支持者嗎?或者是某一位魔法少女的粉絲,是她的應援者?如果是,那麼我調侃和諷刺的語氣可能冒犯了你,請你原諒,並且原諒我後文的挖苦。 魔法少女,具有通俗性質的詞語,又占住了少女的意象,變得神秘而且聖潔了,又有人們對於朦朧的性的意象,於是她們大受歡迎,——化用一位飽受爭議的作家的話,就是“這是一個區別於男女的第三個性別,是霧裡透明的桅桿。” 我們給她們唱贊美詩,給她們喝末藥混合的酒,送上帶刺的頭環,當她們有意向受難的時候,我們也欣然的接受,欣然的取來釘子和十字架,在三枚銹釘進入皮肉的時候,像是手腕流血一樣我們的眼睛也流下虔誠的熱淚。 我的意思是,我想說的是她們光輝的形象多少來自後天的塑造,職業的可敬並不能直接的概括到具體的某一個魔法少女身上,可敬的是職業,而一個實在的現實中存在的魔法少女也可能是個出生。 我有沒有對你提起過,我的家裡就住著一個魔法少女,她是個出生,名字叫做楊樹灰,是個魔法少女同時是個出生。 我,南木兮不大喜歡她,對她這個人持保守態度。 她同時也是我的家人。 * 南木兮從她們同居的出租屋裡走出,去上課,去學校,去完成楊樹灰給的任務,去完善她安排的人設了。 這解釋起來有些復雜,簡單來說就是她作為魔法少女的活動占用了大量的時間,為了不被他人發現端倪,她拜托我去扮演“楊樹灰”,於是在外麵,我不是南木兮,我被別人叫做“楊樹灰”。 至於南木兮,則是三年前事故的死者之一,現在早早被送入存封檔案裡的黑白照片。 今天是周五,我要去上學,而她竟然拍拍屁股回去睡回籠覺了,我還要抖擻精神去趕路,去趕電車。 冷色的陽光,顫抖的風,冷的讓人覺得委屈,街上的每一個人都瑟縮脖子,在小跑著趟過寒風。 從出租屋到車站的這一條路,名字叫“藍天以西”的大道,路上多栽的是樟樹,行道樹的樟樹,在這個季節落下大量大量的樹葉子,總是半乾半綠的,書葉背後是它的樟樹子,黑色的小球,緊貼的粘在葉脈上的,像是蝌蚪,也像是人的眼睛。 這條路前些日子因為魔法少女和“魔獸”的戰鬥破壞了一條乾道,破壞處坑坑窪窪,不能行車了,馬路上掛了正在施工的牌子,貼上了行人禁止通行,我看見路麵上有一個坑,深度倒不是很大。 這一條路不能使用也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因為遠離城市中心,過於邊緣,又沒有什麼重要的運輸能力,所以它的修復就一直拖著,明明沙石和施工的工具都已經運來了,就是沒有人施工,可能還要等一些時候才會修好吧,現在就隻能看見堆成小堆的沙子在路上。 總之,因為可惡的魔獸和魔法少女的原因,我被迫要多走好長的一段路才能到達車站,要繞道到勤學中路,一路上的風好冷,吹得人腦袋嗡嗡的。 說到底這都還是楊樹灰的錯,如果她當初肯多破費一些,稍微住的離中心城區近一些,不要那麼邊緣,我上下學也不會那麼麻煩,平日裡也不會那麼擔驚受怕了,南木兮氣鼓鼓的想。 中心城區的治安和公共設施無疑是最好的,其次是一些零散的分區,衛星區域,這一些地方的安全也可以得到保證,然後就是一些零散的像孤島一樣的邊緣區域,這些邊緣區域安定程度高的異常,而且經常以一個點為圓心,形成一個大圓,把這些邊緣區域與周圍的混亂暴動劃開來。 這類區域和平的原因不一而足,當然其中的房價也同樣高的嚇人。 想要和平也要一點代價才行啊。 南木兮現在居住的區域當然不是安定區,但也不是完全的無法之地,準確來講是在一片安定區的外圍,占了內部安定區其中的一點光,沒有什麼混亂,但安全也得不到保證。 從這交界的過度區域一路走到車站,托楊樹灰的福,南木兮現在感覺自己的體質已經得到了非凡的鍛煉,想比日後借此體質,一定能延年益壽,日後必有大富貴在身,至少肯定比那個每天宅在家裡的要妖婆要活的更久。 一路走到車站,車站裡的溫度就高了一些了,甚至感覺有一點熱了,裡麵的空氣向上吹得人臉紅紅的。 這一站,叫千世界站,這一條路線被簡單的叫做第七號路線,一路從西南邊緣區域通道第二衛星城,也就是楊樹灰現在就讀的學校,南木兮要乘這條路線到學校去。 車站大體是白色的,因為周圍新增了一塊安定區域,所以車站周圍還是富有生機的,周圍是還在新修的工地,總是叮叮當當的一直的響,是鐵器敲打的聲音,可以看到四麵正興的城建,那些還未成型的高樓,看到不遠處空無一物棕色的泥巴上,綠色的腳手架先長出來,然後是黑紅的鋼筋,正在一點一點生長的灰白的混凝土來。 這一塊區域可能要“升級”了,出於不明的原因,這一塊地方日後可能會繁華起來,成為又一個穩定的控製區,這是後話了。 而車站本身,南木兮要說,它很舊了,尊重的說,它運營了很長時間,它經過了很長的歷史,德高望重。但是,它很老了,老的醜陋,老的讓人可憐,他還在運行簡直是一個奇跡,是屬於這個魔幻的城市的又一個奇跡,這個奇跡屬於檢修人員,和日後修修補補的工程師,屬於他們天才的大腦和天馬行空的精神,總之車站竟然還能運行。 它能動,但也隻是能動,在乘坐的方麵是得不到保障的,從進站開始就有一股發臭的酸味,是汗液和一些其他什麼發酵物混合起來的味道,讓人格外的惡心,即使是在冬天,因為氣溫的問題,這味道也隻是少了一些,依舊的惡心和反胃。 南木兮入站了,用的楊樹灰的身份,理所當然。 而楊樹灰本人,現在則是魔法少女“灰”。 人很多,多是上班族和學生,因為學生一般比社畜起的要稍微早一些,所以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裡,座位當然是沒有的,站的地方也狹小,但總歸沒有到擠在一起的程度。 電車吱呀呀的來了,載滿了人吱呀呀的走了,開的竟然還相當的快,一麵的吱呀一麵的疾馳而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南木兮的錯覺,我總感覺這電車始終的在搖晃,幅度不小,好像下一秒就要脫軌而出了,卻以高度行駛著。 按理說,乘坐這樣的交通工具是危險的,但是電車上的人包括我對它的安全都深信不疑,這樣破又老的車,開的那麼快,竟然讓人在潛意識上感覺是安全的。大家都對此習以為常,並不感到可怖,這幾乎是一種異變了。 當然,事故發生的事件也是從來未聽說過的,這是安全的,莫名的接受了這一點,大家紛紛擠上列車,這又什麼辦法嗎?像是南木兮這樣要快速的趕到第二衛星城的校區,就隻能選擇坐上這搖晃的車。 或者電車並不搖晃,而是南木兮在搖晃,她的大腦在和出生的同居生活裡出了差錯,那些神秘學知識,那些魔獸都是錯亂的。 而車站中的乘客,他們是正常人,列車從未搖晃,列車也不破舊,隻是南木兮的大腦在搖晃,出了差錯。 其實她也差不多習慣了。 在開始的時候,對第7號線路,對這樣老舊而不中看的東西的害怕,在乘車過程中提心吊膽,到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感覺,南木兮已經差別多的習慣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要繼續這樣的生活,隻能搭電車去。 搖晃的,搖晃的車,搖晃的乘客,搖晃的腦袋,搖晃的胃,並不美好的路程,好在南木兮已經習慣了,乘客已經習慣了,我們已經習慣了,對種種不適感做到了麻木,渾然不覺。 於是,一些個人的興趣也在這輛電車上發生,我的左手邊有一個人在打手遊,他傍邊坐的那個上班族在趕工,一個梳著中風腦袋的文藝男青年在裝模作樣的看著《1984》,他們也把日常的愛好帶入這電車,在碎片的時間裡盡可能的填充自己,塞滿自己。 他們討論最多的還是魔法少女——這最優質的填充物。 在每一個早上,她們昨天活動的跡象,她們的發言,錄像,略帶有官方性質的回應,不知從何說起的小道消息,都事無巨細的流出,剪成一個個5,6分鐘的小片段,製成沒有營養可言,但是有點趣味的糖水。 昨天她們在哪裡乾了什麼啦,和其他魔法少女在一起乾了什麼事,她的愛好,活動範圍,對粉絲要說的話,每天早上對生活在城市裡的人的祝福和問候 ——“早上好,早上好馳都,早上好大家,今天也要元氣滿滿。” 南木兮聽到一個穿著棕色洛麗塔的不小的女孩在抿著鼻子講話,在左下方的發光屏幕上大聲喊著元氣滿滿。 一個中年人,飽脹了褲腰帶的滿臉嚴肅的胖叔叔,板著臉,打開了獨家訪談,上麵有油管主根據各類不切實際的零碎畫麵在計算魔法少女的數據,她們的身高體重,並且在結尾透露會在群聊中根據她們衣服的凸起的弧度計算一些更加隱秘的數據。 他看到結尾,嚴肅的臉上忽然噗呲的一笑,嚇人極了。 南木兮感到無聊,它們是有點趣味的,但是也隻是有點趣味,好像放了糖的白開水,是甜的,開始的第一口有點滋味的,但是仍是平淡而單薄的,隻是有點趣味,就像除此就沒有了。 她以前也是很喜歡魔法少女的。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自己以前也是很喜歡魔法少女的,叫南木兮的少女從小就喜歡這類閃閃發光的東西,喜歡她們動容的身姿,戰鬥時的從容,強力的姿態,保護城市的強烈的正義之心,你甚至找不到什麼理由去討厭她們。 但是無法再打動南木兮了,她記得在幾年以前她有過一個特別狂熱的時候,她搜羅每一個信息,要從報紙和電視上一點點的收集,記錄到筆記本裡,要小心的保存起來的。 從前的時候,被金色陽光細細打磨的從前,其真實性有待考證,那時南木兮是要去尋找的,是要去收集的,現在這些卻滾滾而來。 紅色的,藍色的,粉色的,金絲鑲邊的,化妝化過頭的,和其他女人賣cp的,紫色的走中世紀魔術師風格的……這些東西,這些魔法少女都滾滾而來,在這搖晃的車廂裡一起的骨碌碌的來了,來自四麵八方,從各自的手機裡。 列車,列車還在繼續行駛,沒有什麼選擇的,也沒有什麼區別的,但好在南木兮快要到了,再行駛過三站,就差不多到達第二衛星城的校區了,她在那裡下車。 暈眩感,在顛簸的車廂裡出現了,好在南木兮不久就能下車。 那些亂七八糟的魔法少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幾乎什麼樣的都有,就像是寵物市場…… 南木兮也看到她的名字,看到她熟悉的姿態,她也在這些魔法之中,是代號灰色的魔法少女,楊樹灰,她是其中最名聲狼藉的一個。 一個年輕的社畜突然的放下了自己的手機,目光從屏幕上離開,不在觀看手機上的那個和魔獸戰鬥的灰色魔法少女。 他好像隻是累了,放鬆自己的眼睛,他抬頭隨意看看,在望向南木兮那個方向時,突然的被別住了,不能移開自己視線,似乎是有所感應的看著南木兮,若有所思的樣子,或者隻是在發呆。 他仔細的看了南木兮一眼,漂亮的嚇人的灰色長發的少女,穿著馳中校服的,因為暈車麵色不好的女學生。 他看了一眼,覺得無趣,又去看他的手機了。 手機又一邊的播放著視頻。 視頻那個代號灰的魔法少女正在朝一個方向款款而笑,她平日裡冷漠的神色消失了,溫柔的眉眼正對著前方不遠處的白色魔法少女,呆呆的傻笑,那時陽光也照到她的臉上,照開間隙,照的一片燦爛美好。 灰色少女在視頻的結尾的倏忽回頭,於是短小的視頻結束在這驚鴻一瞥。 社畜又一次播放完短視頻,又一次陷入無事可乾的空虛,他急需什麼來填補自己,至少帶走自己的無聊,在他短暫放下手機,抬頭的間隙,他想到那個剛才電車裡灰色長發的少女。 抬頭,仔細的尋找,但是沒有。南木兮剛剛已經下車,往校區哪去了,她對這裡,對這電車厭惡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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