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中(1 / 1)

陳可,14班的班長,她一走進教室,坐到前排的自己位置上,就有人用本子戳她的後背,在後麵毛燥的喊著——   “班長,作業。”   陳可則是從書包裡甩出幾本作業本,直接的扔到後麵,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謝謝啦,班長大人。”後排不知道哪個誰回答陳可,她也不大關心。   她坐下來,班級一如既往的吵鬧,她對著這噪聲感到一陣的空乏和無趣,之後也有陸陸續續的人來討要作業,或者是告訴她某某同學有事,又或者是某某人在幾幾節課臨時有事無法參加。   她一一的用本子記下來。   陳可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看無色的陽光從窗折射出來,沒有一點溫度,照得人煩躁,茫然感從脊柱中伸張起來,厭惡感也隨之而生,她尤其討厭這種感覺。   今天天氣一如既往,城市也和從前一樣沒有改觀。   她取出課本,開始早讀,小聲的背單詞,而教室裡吵的很,好在她基本習慣了。   陸續的有學生走進來,結伴的,勾肩搭背的,歡騰的坐到座位上,大多在早課開始前和同伴聊會天,給對方一個早安的問好。   “心雨同學,早上好啊!”   “早上好,薑暨同學。”   “你知道……在……我,昨天……。”   噪雜的聲音,也使得她的注意有些分散了,陳可看著長串的單詞,這些詞組也結伴而行。   教室陸續的坐滿了,不斷有人走動一陣,去打招呼。   她思緒飄離,莫名的想到剛剛和她一起走進教室的楊樹灰。   樹灰她從後門走,坐到教室的後排去了,她們之間隔了有好幾張課桌的距離,陳可不能和她說話了。   在樹灰進入教室之後,也陸續的有人走進來,不少人也問候了樹灰,對她說早安,昨天怎麼樣了?她也對他們說早上好,問他們昨天過的怎麼樣?   楊樹灰是個人緣不錯的女孩,而且如果沒有自己,如果沒有被嫌棄的自己,她的人緣還會更好。大家對她說早安,發自內心,由衷的祝福她,希望她有一個美好的早上。   而自己,自然不會有人過來對她說早安,大家隻感謝她的作業,感謝她處理一些繁瑣的事情,謝謝她幫自己在老師那裡打圓場。   或者連聲謝謝都不說,隻是當做理所當然。就那麼走了,說出的話也隻是敷衍。   如果說陳可在這座學校感受最多的是什麼,那就是廢弛了。   她是知道的,知道它背地裡的墮落,在背地裡幾乎每一個人都在糟踐自己,她不理解他們的選擇。   沒有多少人在認真的過活,也不徹底的毀滅自己,隻是奢求快樂,沒有努力和規劃,隻是發揮天分,然後再廢弛天分,最讓她惱火的是他們分明是聰慧的,有不少才華的,卻故意的把一切都浪費了。   對於這一點,陳可格外生氣。   她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一麵看書一麵想,坐在這個位置是老師照顧她,可以讓她更好的學習,也方便照料她,別被他人欺負的太狠了。   她喜歡這個位置,卻有她自己的理由。   從這個位置,從這裡的窗戶,通過窗戶間的折射,她可以看到後排的楊樹灰,看到她模糊的臉,看見對方垂落的頭發,還有不大明晰的眼睛。   陳可好喜歡那雙眼睛,她總覺得有一些隻在書中才會出現的美好品質藏在這雙眼睛裡,但是她不能具體的描述出來。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樹灰她是怎麼看我的?   大抵是自做多情,她想。   *   陳可,班級裡總是被欺淩的可憐女孩,與一般的受欺負的人不同,在她並沒有什麼容易吸引霸淩的“弱者”的要素。   這麼說可能有點復雜,也有些物化了,但是事實上她的各項特質都是非常的優秀的。   她成績非常好,始終是前幾名,是班長,是老師的乖寶寶,是各個方麵的好學生。   長的很漂亮,氣質甚好,即使在美人眾多的馳中也可以排到相當前列,沒有什麼外貌上的缺陷,同樣的身體上也沒有,是健康的,沒有肢體上的殘缺。   家境,她住在安定區裡,這一點含金量相當的高,盡管她的父母始終忙於工作沒太多時間照顧她。   她的性格也沒有什麼問題,平易近人,富有同情心,樂意幫助他人,沒有什麼古怪的癖好。   不管從哪一點來講,這都是一個很好的人,她簡直沒有什麼缺點,沒有什麼不完美的地方了。   但是她是班級的最底層,是邊緣的透明人物,是被大家忽視和欺淩的對象,是被群體排除在外的野鬼,大家在平常有什麼麻煩事,也都一股腦的推給她。   如果真的有什麼原因的話,如果一定要找出一個緣由作為她的罪狀,南木兮,作為她的友人我會會說,會這樣回答。   她活的太認真了,事事努力又“死板”,又“土裡土氣”了。   她不會“玩”,不懂得“找樂子”,對一些有趣的事沒有興趣。   事事盡力,事事通達,全力以赴,在醉生夢死的環境裡何嘗不是一種罪過。   事實上,老師,有自己的快樂事業的老師,也覺得她的班長死氣沉沉,不會玩,無趣又幼稚,過於認真了,不會圓滑一些,對她表麵應付。   大家覺得她天真的討厭了。   其次,就是她讓他們感到有趣了,如果被欺淩之後她退縮了,臣服了,被輕易的折斷了,那也就這樣了,這又是一個沒趣的故事了。   但是每個第二天,她又和沒事人一樣出現在教室裡了,依舊坐在她的座位上,好像什麼也沒發生,而且依舊的天真,依舊的讓他們感到有趣。   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她挑戰了其中隱藏的權威。   如此,陳可她又變成娛樂的一個項目,變成他們聲張自由意誌的一部分,他們通過她表達自己的不滿,表達自己的成長和優越,通過對另一個人的霸淩,他們讓自己感到自身是自由的。   *   午休的時候,是一天難得的休息,馳中廢弛的同時課業繁重,這兩者並不沖突。   在這一天難得的休息時間裡,南木兮和陳可就難得的說上幾句話。   南木兮從後排起身,走到前排靠窗處,陳可正在對著課本發呆,自然沒有什麼人在她的旁邊,她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眼神放空的對著課本,好像是木頭人了。   “陳可,我們去二樓便利店買點什麼東西吃嗎?”南木兮對她說。   陳可不回應,她裝作沒有聽到。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陳可。”南木兮看到對方不回應繼續說。   “嗯,好。”陳可點點頭,“嗯,好。”她又說一邊。   *   我們買了汽水,買了麵包,買了速食食品,在天臺的樓梯上打開了易拉罐,小口小口的咀嚼著這些索然無味的東西。   隻是隨便吃點啥填填肚子,南木兮和陳可對這些東西都吃的膩味了,而且快要到的反胃的地步了。   放在冰櫃裡的吸了水的飽脹了的麵條,沒有加熱的冰冷的麵包,三明治,無趣的食品,總是放很多很多的味精和醬油,吃的人口乾,喝汽水又不解渴,隻是覺得乾渴焦躁,總是這樣的無趣的一餐,在便利店應付過去的一餐。   馳中的沒有開設食堂,學生一般選擇帶便當來學校,或者選擇在超市買一些速食品當午餐。   南木兮和陳可,她們沒有便當之類的什麼東西。   陳可,她的父母是大忙人啊,沒有多少時間去關心她,給她做點吃的什麼的更是天方夜譚,他們隻是給她錢,然後讓她自己看著辦,於是陳可的午飯就時常在便利店應付過去,她隨便些買菠蘿麵包什麼的,就著飲料咽下肚子去。   而南木兮,南木兮的情況就更可笑了,她整個人都是假的,社會層麵的南木兮早就死了,她真正的家人也早就西去了,現在自己是假借了楊樹灰的身份,在馳都裡茍且偷生,作為楊樹灰的影子,她是魔法少女灰用來掩蓋行蹤的工具,是她養起來的小小金絲雀。   她現在和楊樹灰生活在一起,而楊樹灰本人,眾所周知這是一個懶狗,她自然不可能為南木兮準備什麼便當,事實上楊樹灰這個生活技能為零的人,她本人完全是由林秧魚和南木兮照料,若是離了她們兩個說不定某一天要餓死在房間裡。   所以,南木兮自然也就日常在便利店隨便吃點東西解決自己的午餐。   你知道嗎?貨架那些拉麵,麵裡放的醬料多吃了格外的膩味,尤其在放冷之後,那些不甚分明的油脂和碳水的混合物,泡爛後變成一團,看了讓人頭皮發麻。   所以今天南木兮買了同樣難吃的香腸麵包,權且換個胃口。   在便利店掃過了麵包,汽水飲品,買了一些軟糖當做零嘴,南木兮接過裝了食品的塑料袋,轉頭對一邊等待她的陳可說。   “陳可,我們去天臺吃嗎?”   “嗯。”陳可點點頭,小聲的回答她。   在校內的這個環境裡這個女孩總是怯生生的,她從收銀臺的邊緣走過來,無聲的跟上南木兮,走在對方的身後。   離開超市,走過樓梯,她們走到教學樓的天臺,此處視野開闊,四下無人,陽光也燦爛的廣闊。   陳可悄悄的拉住了南木兮空下來的那隻手。   “怎麼了,陳可?”南木兮問她。   “不,沒事。”陳可回答她。   天臺的陽光照的她臉有些紅了。   “   我們,楊樹灰和陳可,實際上是南木兮和陳可,在天臺喝著氣泡水,在變電室外墻的陰影裡,我們兩個一點一點的把那些難吃的醬料吃掉。   陽光這個時候也強烈起來,陰影外的大好陽光下,碳酸汽水的氣泡在不斷的騰飛,發出啵啵的沙沙聲。   南木兮在這個時候感覺生活是好的,雖然一切都那麼糟心,美好的東西像泡沫一樣,自己的生活如履薄冰,在這陽光下她就感到很好,感覺到努力生活的價值。   漫長的好似從亙古而來的陽光,空氣發焦的晌午,難得的喘息時機,還有友人,她們之間像是金黃陽光一樣耀眼的友誼。   南木兮看陳可,對方或許是因為太熱了,緋紅了臉頰,在低著頭擺弄自己的手。   把垃圾都打掃了,收拾了,這個時候午休也差不多結束了,總是隻有那麼短短的一會。   “樹灰,我有事想對你說。”   下樓梯的時候陳可突然的拉住了南木兮的衣服,她在樓梯中段拉住了對方的衣角,突然的開口了。   “樹灰”,她喊南木兮樹灰,這個稱呼,在這個時間節點,也讓南木兮感到悲傷了。   對麵的女孩知不知道她信賴的好友是假的呢?如果她知道了又會怎麼想?她的好朋友楊樹灰,這個人是不存在的,她會怎樣看待自己呢?   南木兮作為楊樹灰本人的“影子”,如果可以這麼說的話,幫她處理楊樹灰的日常,幫助她隱藏作為魔法少女的身份。   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日常生活無比脆弱,可能就要在下一個瞬間像泡沫一樣消失在日光下了。   那時,麵前的少女會怎樣反應呢?   “樹灰,我有話對你說。”陳可她喊著這個虛假的名字。   “什麼事?”南木兮從愣神中回復,回頭問她。   “其實,其實。其實吧,我陳可大人,在最近閑暇的時候,自學了一手廚藝,也許以後就能自己做些東西吃了。”陳可高昂起語調自誇的說。   “嗯,很好,然後呢?”南木兮問   “鑒於練習的時候會產生不少失敗品,處理起來很麻煩呢,倒掉又浪費,所以想請你幫幫忙,簡單的來說,就是想問樹灰你能不能把多餘的便當吃掉呢。”   她又開始用兩個人相處的時候獨有的俏皮的語氣了,而且漲紅了臉,她很明顯不大習慣這種故作的嬌羞的語氣,把自己也逗笑了。   “不會讓你麻煩嗎?會影響你上下學的時間嗎?”南木兮問她。   “不不,我還是有空下來的一些時間的,不會影響的。”陳可趕忙說。   “那就拜托你了,我的大廚陳可小姐。”南木兮笑著回應陳可,同時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差不多到時間了。”南木兮看了一下時間,開始收拾周邊的垃圾。   “我們走吧,回教室去。”南木兮對陳可說,一麵在下樓梯的時候接過她手上的垃圾袋,順手丟到垃圾桶了。   “別走那麼急呀。”陳可說一麵跟上南木兮。   ———步伐突然停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樹灰,其實我還有話要對你說。”陳可突然停止了她的腳步,嚴肅了語氣。   “怎麼了?”南木兮回頭問。   “我有一個秘密,但是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陳可說,她支吾一陣,猶豫又為難的樣子。   “不想說的話就算了,沒必要為難的。”南木兮說。   “算了。我不告訴你,哼哼。這是陳可自己的小秘密。”她又哼哼的自顧自的走了。   “好吧,其實我也有一個秘密。”南木兮對她說。   “什麼秘密?”   “其實我是假的。”南木兮一板正經的對陳可說。   而這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女孩顯然沒有當真,她閃到南木兮身後,一把拉過她的胳膊,咬了上去,好像真的在確認麵前的南木兮是不是假的。   “扯謊,這不是真的嗎?”陳可說著,把牙齒輕咬在南木兮的皮膚。她在背後拱動一陣,然後順勢從後麵抱住了南木兮,南木兮也嗅的到的,她亞麻色頭發的木質的香氣,還有她吐露在自己脖頸的溫熱氣流。   “別咬,鬆口。不要亂動,我要生氣了。”南木兮回頭,她們打鬧一陣,然後南木兮反撲過去,把先去吃的虧全部壓了回來。   這是11月26日,晌午。   有燦爛陽光,有和煦的風,我和陳可從校門走出,我們沒有牽手,卻感到兩個人已經不能再近了,即使是物理上的緊貼也無法再拉進我們之間的距離。相伴著走出門,門自動的打開——這扇自動門也是為我們打開的,這毫無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