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是一輛馬車和一個老仆人,天已經黑的不成樣子了。那個仆人正恭恭敬敬地扶著拉開的門等我們,他的頭發一絲不茍,但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在哪兒被劃出幾道小口,即使如此,那衣服也是十分乾凈,那匹馬的鬃毛柔順的貼在脊背上,但尾巴卻在不安分的擺動,眼睛也在不安分四下張望。 澤維爾“目不斜視”,傲然地走上去了,我想頓一下,也被他強行拉上去了。老仆人慢慢合上門,我這時才發現門內畫著的是神符,這種符文使人心神安定,但頭腦會放鬆甚至過分麻痹,隻有神職人員才不用擔心副作用,所以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不一會兒,馬車開始前進。路很平整,但不知怎麼有種顛簸的感覺,這種感覺一點也不討人喜歡,甚至是令人反胃和頭痛,但很顯然澤維爾並不這麼覺得,因為此刻他正在全神貫注比劃不知從哪兒學來的符號,像個走火入魔的虔信教徒一樣。 “澤維爾···”我大聲打斷他。 “嗯?”他的手頓了一下,然後驚愕地轉向我:“怎麼了?” 我指指自己的腦袋:“你是不是在書裡受什麼刺激了?” 他也十分認真的問我:“知道大主教的神符樣式嗎?” “不知道。”我認真地回答他。 “沒文化。”聽他說完,我很認真的給他來了一拳:“正經回答!” 還是以理服人容易,他冷靜地回答:“神符,無副作用的鎮靜效果。” “來來來,教下我。” 距離並不算很遠,再加上有了這麼一出緩和氣氛,時間流似的快。當我們到了卡拉曼達交代的地方時,特利恩正在與達艮圖下棋。他們坐在一座石桌前,身後便是教堂,他們兩位十分有閑情逸致。 今天達艮圖穿著王室顧問的製服,他的頭發十分不自然的立起來,頂稍是白的,此刻正把右手支在桌沿上;特利恩就那樣穿著雪白的神袍,頭上戴著神官的高帽子,帽頂上畫著教會的初級神符,正把雙手交叉在胸前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澤維爾推了正在發呆的我一把:“走了。” 我一個踉蹌差點以頭搶地爾,事實上也好不到哪去,我正想轉過頭去訓斥他,卻注意到那個老仆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到那裡扶住了打開的車門,隻好換上笑容去扶住澤維爾的手來佯裝幫他慢慢下車,而這位公子毫無愧色地接過我的手,甚至還從容地走下車來。至於那兩位大人,他們還在下棋,絲毫不關心這裡發生了什麼,似乎棋局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我們在那位老仆人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而此時特利恩正好把自己的主教向斜方向推了兩格:“又將軍了。” 達艮圖見我們過來了,故意大聲地說(我覺得他是故意的):“不下了,再這樣下下去,又是一方下臺一方上場,這是幾百年前的戲碼了,看的人不累,演的人也累了,你說該如何是好?” “就不要感情豐沛地念出這種拿腔拿調的語句了,這是哈卡洛斯的拿手好戲才對。”特利恩才不吃這一套。 達艮圖換上一種略顯正常的語氣:“那把你的主教叫回去,他太有威脅力了,我怕我會用這些棋子吃掉它。” “哪兒來的威脅?大不了投子認負,再來一盤。”特利恩針鋒相對。 “怎麼會有如此神出鬼沒的棋子?不都是你們供出來的?況且我也不是來下棋的。”達艮圖回敬。 “你要知道,它可比我們更早出現在棋盤上,而我也不知道是誰放上去的。但主教的行動隻是能夠出其不意而已,事實上隻有騎士才可以步步為營。”特利恩合上雙眼。 “怎麼辦,嗯?你是知道的,詞不搭調容易重演上一盤的悲劇。”達艮圖拉長了語調。 “上一盤發生了什麼來著?” “哎呀,如果不是我的王太激進,我也不至於被你將死,我的城堡和騎士還在蓄勢待發。”達艮圖一下不裝模作樣了,而且聽他的描述似乎在說一局很可惜的對局,但他的語氣一點也不沉重或惋惜,反而有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不對嘛,你看,到了王庭,小兵也是殺器,或者說這種不被人放在眼裡的棋子威力才大。”特利恩越過規則,把一個兵向前推一格,它直接抵到了對方的底線,而且變成騎士後正好將軍,甚至不遠處還有幾個小兵近在咫尺,看來是達艮圖太急於進攻,想要以猛烈地攻勢拿下他,不想卻使得己方略顯空虛,缺乏強大的棋子。但再看這一局,倒更像雙方故意下成這樣。 “所以現在才難那,但無論怎麼變,都隻不過是小兵而已,隻要我想,在四線就能吃死,至於現在成為了騎士又怎樣?”達艮圖沒說是現實難還是棋局難,而他還是把自己的城堡拉回來吃死那個騎士,但待他一落定,其他小兵又迅速逼近底線。 “可惜棋盤上沒有迷途知返的棋子。”特利恩裝作為難。 “怕什麼,讓對手多贏幾盤,這樣下個棋手就能遇見輕敵的你。”達艮圖表示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無妨,我的棋術也是從別人那兒學來的。”特利恩隨便回答。 “這不巧了嗎,我初來王都時,多戈教了我一步棋。”達艮圖笑著把自己的一枚兵撤了下來,“你猜這是誰讓我撤的?好吧,是主教,但可惜撤掉法師。” “那麼你打算怎麼處理它?像上回那隻鳥一樣?”特利恩饒有興味地問,“況且沒事,我們還可以下很久,我的王還很安全,法師遲早會上場。” “不久了。”達艮圖站起來,把手一攤,“你看,你的客人們來了,他們一來,咱們的棋局無論願不願意這不都得結束?用他們的話來說‘時代屬於少年’之類什麼的,咱們老了,被記在歷史書裡估計還不是最新版的。” “還要下嗎?”特利恩開始收拾棋具。 “我先走了,啊哦,別忘了這次一局定勝負,我們的王會十分穩定。”他用手撲撲胸前,一鞠躬,“再見了,大主教。祝你想出來一步好棋。” 特利恩默不作聲,就那樣一直看著他離開,直至他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 在這期間我們就一直站在那兒,好在他們並沒有聊太久就結束了對話,特利恩起身,問那位老仆人:“瓦拉爾德,卡拉曼達到哪裡去了?” 那老仆答道:“大概又去拉爾羅門德俱樂部了,今天多戈派手下人給他送來了邀請函。” “瓦拉爾德,你真是我最忠心的朋友。”特利恩微微抬起了一點音調。說完,他把頭轉向了我們:“你們今天有約嗎?” “大主教,現在已經不早了。”澤維爾恭敬地回答,但特利恩一點也不在意:“既然沒有約下的客人,那我們該去見王上了。” “王上?”我和澤維爾都感到了驚詫,誰也沒有事先告訴我們。 特利恩把手隱入寬大的袍子中:“怎麼這麼好奇,安思萊德早就該帶你們去了。這麼尊貴的人回王都,安斯多夫早就宣傳開了,他就是這樣隨性。” “那麼安思萊德大人也會來嗎?”澤維爾不敢在高級官員麵前放肆,畢竟他連對方何許人等也沒摸清,自然還是客氣一點好。 “我猜你們想見自己那個小夥伴了吧,不過他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還得等幾天。”特利恩什麼也知道,至少知道的比我們多。 我與澤維爾唯唯諾諾地答應。 “那麼我們去哪裡?”澤維爾又一次問,我覺得他這個問題真多餘。 “王宮。”特利恩昂起身子向馬車走去,教堂隻有苦煉像上閃爍著一盞若隱若現的魔燈,打下一種介於橘色與紫色之間的顏色,彰顯著教會的威儀,隻是以苦痛闡明救贖之意真的好嗎?我覺得他們回答的上來。 我們跟在他身後上馬車,不一會兒,馬車又開始緩緩向前走,車內一片寂靜,誰也不打算先開口。 還是特利恩決定打破沉默,但他一開口就是高壓線:“你們覺得奴隸製度怎麼樣?” 我們緘口不言,不回答問題是很無禮的,但這種問題回答了更無禮。 “主會原諒一切無心之舉,之如你們願他的國降臨。”特利恩的語氣十分輕緩而柔和,慢慢滲入你對自己的懷疑,然後和盤托出。 “書齋的記錄裡沒有這些。”還是澤維爾解決了這個問題。 “書齋?好久沒聽過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祝你們與尼諾·維斯康提或希波克勒托斯有誌同道合之語。”特利恩掛著慈祥的笑容說。我這時才發覺特利恩說話總會刻意避開常用的口語表達,可能這就是神職人員的特色。 “維斯康提大學者?希波克勒托斯學士?請問他們也在嗎?”澤維爾故意露出驚異,並作出側耳傾聽的樣子。 特利恩回答:“這是安斯多夫·卡利波斯的提議,他為了迎卡瑪利拉家族的嫡係歸都可是煞費苦心。你們要見一下他們,王上也在。” 然後又是寂靜,這次由我打破這種氛圍:“什麼是書齋?” “以王國之中的學術巔峰組成的宮廷組織。” “與天頂院有不同嗎?” “天頂院是權威,以培育和選拔各式氏法人才為主,而‘書齋’隻在乎學術。” “那他們在哪兒?”對於這種繁冗的官務機構。我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以至一竅不通。 “嗯···‘書齋’就是至書塔,它是天頂院的學術發源地,除去我們以外,隻有長老們有權利對典籍作出臨時修改。”澤維爾很沉迷於這種聽上去很高級而正式的詞匯。 “‘我們’?” “‘書齋’起初就是卡瑪利拉家族的庸職,勿先談。你們到了。”特利恩欲起身。 這次拉開車門的是全副武裝的正職騎士們,王宮的天上閃爍著無數不為外界所動的魔燈以作照明——“永恒不滅之星光”,我喃喃。 “他們早滅了。”澤維爾催我追上特利恩,他的袍子曳在地上,揚起的是水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