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位於王都的中心,在這裡並沒有白晝或黑夜之分,太陽是由長老們創造的,星辰是教會的魔燈,明月是書齋的學者們提供的創意。一切星穹都容納在眼中,分秒都按照著最古老的典籍運轉,象征著王權對時間的掌握,這一切使得它仿佛是一個大型的天文臺。 地上的建築儼然錯落,最中心是主殿,仿佛一座大型神廟,其上還有一座燈塔式的高聳建築物;四角是四座書塔,供書齋的學者們使用,在塔樓之上四顆明星閃爍——它們象征“人本”“學術”“榮譽”“思想”這四大理念,同時還在為王宮提供能源,而它們又在依靠濃鬱的魔力持續運轉;再擴大便是純白的宮殿群,由貴族與權臣們起居生活,其中又穿梭有“典禮”體係下的禮使們,宮殿中是各式畫像與雕塑,甚至還有幾片由不同物質圍成的迷宮;最外圍的林帶中種植著卡米拉·美第奇和佐洛挑選的林植,既有觀賞的效用,又有保衛王宮的意味。 各個環帶的分化依靠不同的植物,一條大路自北向南直抵主殿,其邊是王都守軍的精銳部分,這裡供身份可謂頂尖的人通行;兩條小道於東邊與西邊延伸開來,這是供其餘人通行;向南便是一片巨大的迷宮,中心部分是教令院,對於為什麼把教令院安排在這裡的問題,特利恩的答案是問典儀官,因為一切禮法事務都是由他負責的。 王宮的人穿戴著色彩不同的服飾,這彰顯著他們的地位與職能,他們甚至為這種繁冗而自豪,因為這無疑是對他們地位與才識的肯定;夫人與小姐們也穿行其間,但她們歇息在副宮殿群中,她們盡量遠離會讓她們的華服蒙上灰塵的地方;學者們在這裡並不多見,他們待在迷宮一樣藏書室或天文臺中填充自己的研究,好使他們的著述看上去更嚴謹,以此通過教令院眾人的審視,以謀取更高的級別或名譽。 我們與特利恩停在了主殿那兒,並隨著他在騎士們的注目下走入殿中。 主殿的正門處有兩座雕塑——兩個法師努力向前伸著魔杖,並使它們相互交叉,這個看上去無傷大雅的裝飾實際上另有玄機,因為它有緩解人內心思緒的能力。 我們還要穿過四座象征“空間”“時間”“王權”“永恒”的大門,每段路途又分別環繞著不同的若即若離的歌聲,分別是三種提琴,鋼琴、號式樂器和贊頌詩,且飾有不同的花束,分別是忍冬花、月季花、紫羅蘭和白百合,每段路程又延伸開兩條路,通向無盡。 走過象征永恒的大門,“願您的長鋒永遠鋒利”的頌聲便開始縈繞,特利恩大主教顯得十分莊重而肅穆,白色百合花本是合攏著嬌弱的萼葉,在大主教的長袍拂過後,它們仿佛從乳白的夢中醒來,緩緩綻出蕊絲以洗滌不莊重之容顏,將自己的葉瓣從褻瀆中延伸,為黑暗帶去救贖與憐憫。 一條水澤不知何時出現在腳下,霧氣從四麵蒸騰而起,漸漸變得隻能依稀辨出前人的身影,唯一清晰的隻有百合花,它們不知是本就長在水中還是影子映入水中,顯得粼粼,整條水中又好似有什麼正在閃動,我凝神去看,然後看見了一種令人駭然的景象——百合花之下是一隻眼睛,或者說,每朵百合花之下都有一隻圓睜的眼睛!它們正在看向我,我覺得內心翻江倒海,我想趕緊離開,但又發現自己隻能在水中緩慢移動,前麵還是兩個若隱若現的身影,也是在緩慢的前行。 我隻能強忍惡心,踩在那些眼睛上,頭隻敢向前直視,在霧氣籠罩中向前前進,但又好似無用功,隻覺得微微步伐顫抖,霧靄開始越來越濃,以致於連腳下的百合花都在模糊,即使如此,那些眼睛也還在隨之轉動。 “閉上眼睛,把手交叉成拳,握在胸前,默念。”一個聲音忽然出現在腦中,那種矯揉做作的聲音隻可能來自那位奇特的,嗯,先生。 我沒有關心他為什麼可以在我意識清醒時出現,而是慌忙聽從他的指導,合上眼睛。一段記憶取代百合花與瞳仁開始在我腦海中閃現:滔天的火焰,斷壁殘垣,但並沒有哀嚎或哭泣,隻有已經化為焦炭與泥土的屍骸和可以勉強辨認出輪廓的服飾,天上沒有雲彩,而是被比霞光更紅的火光籠罩,這裡好像煉獄一般。 我整整衣袍,已經分不清我現在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是逃離了煉獄一般的天堂還是來到了天堂一般的煉獄,四下甚至還生長有殷紅的花,它們正在隨著火光搖曳。 我向前走著,比起那些悚人的百合花,我更喜歡這種直白的可怕。 “這裡是巴薩萊福,曾經的加裡翁信徒之府邸。”他饒有趣味的向我解釋。 我覺得自己的大腦快爆炸了,後怕地感謝菲利克斯長老施與的祝福,但也為這句話而震驚:“巴薩萊福?”我敢保證這決不是什麼邊陲城鎮,因為在遠處有一個聳立的塔尖,那是一座公館。 “現在是王立國都建立之前,我的記憶。”他的言語顯得雲淡風輕,也許用暗流湧動形容更合適。 我摸索著向前前進,一股熱浪撲麵而來,我本能地閉上眼,不對,是睜開眼。 我一睜眼,便看見了特利恩大主教,他看見我的造型,眉毛向上挑了一下,但並沒有說什麼。我沒看見澤維爾,扭頭向後看去,還是一片霧迷茫,但我走出來了,澤維爾還在裡麵。 這並沒有持續太久,大概一兩分鐘後,澤維爾也出來了,但臉色煞白,他努力裝作無傷大雅:“別出心裁的設計,王宮真是考慮周全。”一說完,我正想安慰他,但他又恢復了那種德行:“你這是什麼姿勢?修道院的修女嗎?” 被涮了···我一下子放棄了安慰,手也尷尬地落了下來。 特利恩見我們安靜下來,沒有說什麼,隻是推開了最後一刪雕刻有象征信仰的“書籍”和“文箋”的白色大門。我聽見澤維爾嘀咕:“王都中人真尊重白色。” 門後應該就是王庭,但在之後據斯圖爾特老將軍所說,那天我們去的是舊時的宗教法庭而並非王上的主殿,他推測應該是安斯多夫和特利恩耍的把戲。 事實證明真正的王都建築確實威嚴——除去大門方向,其餘三麵地勢逐漸升高,正北是王上與八大臣的位置,權臣與貴族們又相對而坐,於群臣座位之前有一座石臺,也是白色,其上又分別畫有紫羅蘭與金忍冬的壁繪。兩周其後是教會的人,最後一邊王上的王座兩側是親王與典儀官的位置,他們沒有座位;座位下是八位大臣們的位置,正中是司法大臣安斯多夫·卡利波斯的座位,每個人的位上左側擺有各自的儀典,右側是羽毛筆與空白文箋;主教沒有專門的位置,恩達爾也不在乎這些,他反而以此宗教法庭為教會之恥,認為它是“憐憫”之意的褻瀆。 唯一的光線來自於王位之後的琉璃彩繪之外,上麵繪的是一個身披黑袍之人於荊棘中跪下,他的那一側也是荊棘密布,一個身披白袍之人將手置於他頭頂上,他的那一側是白色的百合花,而兩人的中間正是那於夢一般的幻境中看見的殷紅之花。這一切投映在充斥漠然的座位之間,空氣也在為之凝結。 我們屏息凝神,安斯多夫·卡利波斯首先頷首,表示高興。 一個穿戴著教會服飾,坐在安斯多夫左側的男人說:“這正是一種證明,維斯康提,你輸了。” 我注意到王座之上空無一人,而在親王另一側的人成為了安思萊德,他此刻穿著儀律官的服飾。被叫做維斯康提的是一位穿著禮服並坐在安斯多夫右側的棕瞳男人,他應該就是澤維爾口中的“大學者”,他之前正在旁若無人地在書箋上書寫什麼,此刻他停下筆,開始用那雙眸子打量我們,然後說:“格裡高利,和你打賭的是聖菲奧拉·阿爾多勃蘭戴斯齊公爵。我隻是贊同他而已。” “是啊,那麼現在看來他們確實有天賦。安斯多夫,你為了這一刻,和阿倫多鬧了不少不愉快吧。”聖菲奧拉是一位微微發胖,留著白胡髭的人,他的頭發是銀白色的波浪形,穿著,看上去是紫色的燕尾服和深紅色的襯衣。 “肅穆!”安斯多夫穿著象征“司法”與“公正”的法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頭上戴著假發,戴著十分精細的金框眼鏡,他開始宣讀:“澤維爾·馮·卡瑪利拉,今蒙皇室宣儀,歸嫡係正統,係卡瑪利拉家族,以司宮宇之職。”他最後停了一下,嚴肅地說:“你還有回頭的機會。” “澤維爾·馮·卡瑪利拉承蒙垂憐,定以司正職,矯先世之名。”澤維爾單膝跪在光影中,俯下身子,作出受封的姿勢。 “今授予律令,宣召卡瑪利拉氏族歸朝。”安斯多夫是顫抖地說出最後一句話的,他比任何人都期待這一刻,他希望一切都可以回到那個禮樂和鳴的時代。 我覺得一切該結束了,但他們並沒有想離開的樣子,安斯多夫反而又提起了那種語氣,緩緩打開又一份文箋:“這是簽有菲利克斯長老,約瑟夫·卡利波斯,斯圖爾特·南丁格爾名字,由尼諾·維斯康提交予我的特殊命令,對象是安特羅先生。” 我和澤維爾心中瞬間警鈴大作,其他人也像我們一樣無比震驚,畢竟我無權無勢,更別提大人物垂青了。 但安斯多夫隻負責宣讀:“克萊門德·卡文迪許有令:暫時授予安特羅·比爾德·法蘭斯福皇家先知之位,由安思萊德·馮爾賽倫暫督此職。簽名:克萊門德·卡文迪許,菲利克斯,約瑟夫·卡利波斯,斯圖爾特·南丁格爾,安思萊德·馮爾賽倫,安斯多夫·卡利波斯。至此。” 這是在虛賜我職務,實予安思萊德權力與其他實力抗衡。我心知肚明,於是,也單膝跪下去,高呼:“願您的國永存!”光芒灑在我身上,於是我在我身後灑下了暗影。